刀尖上舞動的英雄（四）

最新 07-10

刀尖上舞動的英雄（四）

膨脹的力量是瘋狂的。

項羽攻入咸陽，項羽殺死了已向劉邦投降的秦皇朝第三代帝王子嬰，並進行屠城。接著將秦王在咸陽宮的珍寶、美女統統帶走，最後留了一把火，把秦王在咸陽的宮殿燒了，做下了「火燒阿房宮」的公案。

做完這些，項羽財富滿鉑，擁得美人，說了一段廣為流傳的話：富貴不歸故鄉，如衣錦夜行，誰知之者!

從此，「錦衣夜行」成了魔咒，在各個時代侵擾著渴望成功的人，誘惑著小有所成的人，折磨著一事無成的人。

項羽準備東歸回西楚國的國都彭城的消息傳開了。

一個歷史上沒有記載名字的人把項羽當成了可以寄託未來的明主。他一聽項羽要走了，就有點著急。他決定不再矜持，不再觀望。

他找到項羽面前，跟項羽說，關中這個地方太可貴了，大王您應當在關中建都。他開始侃侃而談：陝西這個地方自古以來陝西有一個別名叫「四塞」之地，最大的特點就是這裡是一個盆地，四面繞山，有東邊和河南交界的函谷關，南邊靠近湖北的武關，西邊的大散關，北邊的蕭關這四個關口環繞。一旦有了這四個重要的關口，其他地方就是有人想攻也是攻不進來的。所以，在這個地方建都，要稱霸天下就非常容易。

項羽一聽，覺得這個人說的很有道理。

但是晚了！關中的上空被濃濃的血腥味瀰漫著！咸陽宮殿的大火還能照亮半邊天空！怎麼看，這一片破敗之象都不像霸王的都城！

項羽心裡難免有些遺憾。

但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英雄何須為此拘泥呢？我既然能橫掃秦皇朝的江山，區區一個咸陽又能奈我何？

項羽揮了揮手，就把這個遊說的人打發走了。

本來，這一天沒有因為這個沒有留下名字的人有什麼太大的不同。只是，偏偏，歷史在這一天輕輕地微笑了一下。

這個遊說者覺得自己的一片良苦用心沒有被採用，感覺遺憾啊，就順口感嘆了一句：人們都說「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

也許，這個無名的遊說者就是隨口一句感嘆。可惜，這一感嘆，不僅要了他的命，還硬生生地給項羽套上了「沐猴而冠」的千年稱謂。

「沐猴而冠」？要是這個人當著項羽的面說了，項羽聽了會仰天大笑？會暴跳如雷？還是會嗤之以鼻？還真的很難說。

可惜，他偏偏讓項羽手下的人聽到了，可能還不止是一個人聽到了。項羽聽了哪能受得了這個呢？

此項羽已非彼項羽，項羽是英雄，是霸主，是有為的青年啊！什麼能丟，面子是不能丟的，不僅是年輕好勝，霸王之氣的不允許任何人用任何形式進行挑戰的。

於是，這個遊說者被抓起來，烹了。

「烹」是什麼？就是架一口大鍋，把水燒開，把人扔在鍋里活活地煮死。

一個無名者依然籍籍無名，但項羽卻因一烹而以「沐猴而冠」聞名天下！

烹人、屠城、殺子嬰、火燒阿房宮，都給項羽的孔武有力、勇猛無畏蒙上了殘暴的外衣。想來，司馬遷為項羽立帝本紀，確實充滿了又愛又恨的情感。司馬遷老先生寫到項羽時，澎湃的心緒無法排解，才會以一段無名氏與「沐猴而冠」來表達矛盾又無奈的人物感受吧。

勝出敗局的描寫就是司馬遷對項羽又愛其本色，又怒其不爭的典型橋段。

勝出敗局！這是哪門子的結論呢？勝就是勝、敗就是敗，怎麼會勝出了，又是敗局呢。

可世事哪來那麼多的「一分為二」？

劉邦尊義帝之命，率先攻入關中。就給拉開了劉項之爭的序幕。項羽持功自傲的樣子是不是和當年項梁留給宋義的印象一樣呢？但，項羽確實在鴻門盛宴中錯失了除去劉邦的唯一一次機會。

劉邦歸漢中，如蛟龍入海，身形擺動之間，看不清來處和去處。

彭城之戰，項羽用3萬軍隊打敗劉邦的56萬軍隊，看似又創造了中國歷史上以少勝多的一場著名戰例，看似整個戰役中，彷彿項羽的獨舞，雄姿英發，戰無不勝，看似劉邦命懸一線，像落水狗一般被打得一路敗逃，險象環生。

但是，這一戰，終究是一場拉鋸戰，而不是摧枯拉朽的大勝仗。

也許命運的玄妙處就在此。

項羽一直追著劉邦打，劉邦總在敗仗中倉皇逃竄。特別是在滎陽之戰中，上百次的戰場，上百次的攻城，項羽就有上百次的勝利。正如司馬遷《史記》中對項羽的評價：「所當者破，所擊者服，未嘗敗北」。

但，劉邦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強，雖然一路逃竄，卻與緊追而來的項羽保持著不離不棄的距離。

這一段距離持續了兩年零四個月。

這兩年零四個月里，一個像迷局一樣的現象逐漸清晰了：項羽和劉邦的交戰，項羽一直在勝利，劉邦一直在吃敗仗。可戰場的走勢呢？韓信佔領了魏國、代國、趙國，讓劉邦率領的漢軍在韓信和蕭何的共同輔佐下，擁有了鞏固的後方，大片土地佔據了形勢和心理的優勢，而蕭何精心組織的兵員、糧草更是源源不斷。而項羽幾乎耗盡了征戰的儲備。

項羽越勝利，越被動，在滎陽之戰中後期，幾乎被劉邦牽著鼻子走，走上了一個攻城—勝利—得城—失城—再攻城—再得城—再失城的循環，勝利總在手中，卻又瞬息之間從手指縫中溜走。

項羽恍若在刀尖上旋轉。

軍事勝利看似不斷譜寫著舞姿的新華美，似乎項羽那無上的權威、無上的尊榮、無上的勇猛之下，整個歷史篇章都要黯然失色了。

但，這只是歷史碎片在空間中折射出來的華美。這華美演變成了霸王成就霸業的海市蜃樓。

但是，霸業從來都不能建立在海市蜃樓上。

不僅要問，那個在巨鹿之戰中判斷軍中缺失和不足而毅然殺主帥、奪軍權、施行破釜沉舟之策的項羽去哪了？

應該說，王立群對這個時期的項羽的分析很有道理。項羽能對劉邦窮追不捨，對韓信滅魏國、滅代國、滅趙國無動於衷，都因為一則項羽對韓信佔領的北方戰場根本不重視。項羽太看重軍事勝利了，他把斬首行動列為重中之重，死死盯著劉邦的頭，劉邦的頭到哪兒就打到哪兒，其它地方他不管；二則項羽也太自信，覺得只要能夠打敗把這個不過如此的劉邦打敗，殺了，其他的都不在話下，慢慢收拾，足矣！

有了彭城之戰的勝利，有了滎陽之戰的勝利，項羽對自己的戰績是很自得的，對成就霸業信心十足。偏偏，手下之人，總是把個獨自落荒而逃的手下敗將劉邦當成心腹大敵。

那就把劉邦殺了唄！殺了劉邦，沒了提頭鬧事的，還有什麼能夠構成對霸業的威脅呢？

所以，戰局就在項羽執著的新斬首行動中陷入膠著。以至於整個戰局卻迅速的由勝入敗。

項羽征戰的儲備耗盡了，又中劉邦的反間計而棄范增。當滎陽會戰沒有按照項羽的預設快戰快捷時，糧草問題終於成了勒在項羽脖頸上的繩索。

公元前202年秋，楚軍糧盡。項羽不得已接受漢軍講和，雙方約定以戰國時魏國所修建的運河——鴻溝為界「中分天下」，以西為漢，以東為楚。這就是著名的「楚漢相爭，鴻溝為界」。

項羽按照鴻溝議和的約定，率領著十萬楚軍繞南路、向固陵方向的迂迴線路往楚地撤軍。

劉邦卻在項羽撤軍的命令下達後，問策於手下謀臣。

張良、陳平給劉邦分析說：：「漢已據天下的大半，諸侯又都歸附於漢。而楚軍已兵疲糧盡，這正是上天亡楚之時。不如索性趁此機會把它消滅。如果現在放走項羽而不打他，這就是所謂的『養虎給自己留下禍患』。」

劉邦可能心裡早就這麼想了吧！這是劉邦區分於項羽的取捨。

公元前202年十月，鴻溝議和談判的餘音繞梁之時，劉邦親率主力大軍向楚軍突然發起戰略追擊作戰，追擊十萬楚軍至固陵(今河南太康)。

項羽聽聞劉邦背信，大怒，清晨時分就在固陵發動突然反擊。

這次反擊很成功，項羽又一次以勇猛、不可戰勝之勢擊敗了漢軍，並斬殺了漢軍近兩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