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文君之七：分離，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為女來我為男

文史 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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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文娟

（司馬相如故里圖片，蓬安周子古鎮）

【作者簡介】李文娟（筆名：海上花），女，愛生活，愛自由，愛寫作，四川省作協會員，作品散見於《詩刊》《意林》《工人日報》《光明日報》等各報紙副刊。長於微電影創作。著有個人文集《一匹光陰的馬》。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卓文君和司馬相如意外得到了卓王孫分給的大量僮僕和財產，自然不用再當壚賣酒，二人再一次興高彩烈地回到了成都，在今浣花溪旁邊，琴台路上買了一所大宅子居住下來。

文君清理了父親給的財產，視察了染坊和酒廠，安頓了僮僕，開始了與司馬相如安定美好琴瑟和鳴的新生活。

武帝元光元年（公元前134年），司馬相如約43歲左右，再度被武帝封為「郎」，在長達三月的旅途中，司馬相如完成了《為天子遊獵賦》，其卓越的辭賦才能再次征服了天子。二十年前，司馬相如因不滿「武騎常侍」職事無聊而辭官游梁，此次復出，仍舊為郎，二十年光陰流轉，命運跟司馬相如開了個大大的玩笑。但此時他已閱盡人事滄桑，不再輕率行事，卓王孫嫌棄他沒有功名不將卓文君許配給他對他打擊也很大，所以司馬相如離開蜀地，在蜀城北升仙橋上題詞「不乘赤車駟馬，不過汝下」。其實是向卓王孫證明「我輩豈是蓬蒿人」，以抒半生鬱郁之氣。

（一組漢服圖片）

不過當時司馬相如所任中郎將，不過為皇上上疏諫議草稿為主，雖為皇上近臣，但終究離幼時司馬相如立功立言求不朽的人生大目標相去甚遠，當然他自己也不知道，後人會因他不太看重的辭賦寫作而稱其為「賦聖」。

夫婿終於入京重獲功名，卓文君自然高興，可她也不得不面對婚後較長時間的分離。這也是夫婦倆婚後第一次分開。

相如臨行前，卓文君已得到了父親分給他的巨額財產。她井井有條地管理著這個家。在娘家時，她已熟悉染坊和釀酒的每道工序，父親分給她的僮僕她都重新培訓分工，建立了一套嚴格的管理制度，又利用自己的影響建立了新的客戶群。在成都，她重新購置了新的住所，為自己裝修了專門的琴房，琴房外面矗立著十八口巨大的瓦瓫，供她和司馬相如閑時調節音律之用。常常是在下雨天，她和夫君共撐一把傘，看雨滴慢慢注滿瓦瓫，聽它們落下清脆的聲音。

當然更多的時候，是天氣晴好，他們指揮著僕人在邊瓮的邊緣敲擊，只為發現聲音中細微的差別和節奏。她每天要彈3個小時以上的琴，司馬相如則有時看書，有時擊劍，有時寫作，有時彈琴。這樣富足的生活過了不到一年，司馬相如即將赴京。

45歲的司馬相如和41歲的卓文君在生活興趣和個人愛好上的共通之處，使他們的生活十分契合，彼此早也當對方是知己和依靠，從新婚那天起，他們一刻也沒分開過，甚至從未思考過分開。

7月，司馬相如動身前往都城長安，除了隨身侍童瑞騏，卓文君為司馬相如打點好一切行裝，司馬相如承諾生活安定下來就來接卓文君。十月，司馬相如到達長安。武帝愛好藝文，常常召集眾臣在朝堂上寫命題作文，開文藝沙龍。司馬相如這一時期寫作了《美人賦》等流傳後世之作。當然深得武帝喜歡。司馬相如雖然職位較低，但屬於天子近臣，文章流傳公卿之間，自有尊榮；又有雄厚的經濟後盾，復職後的這幾年，司馬相如重新調整了心態，加上卓文君的愛情也給了他安於塵世生活的勇氣，這幾年過得十分平靜。

在家鄉的卓文君則飽嘗思念之情，和那些一旦丈夫出門就只能在家中做哀怨之嘆的庸常女人不同，她不停地給司馬相如寫信，要求夫妻團聚。可是在家等了很久之後，等來司馬相如的一封信,信中只有幾個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萬，文君反覆看信，明白丈夫的意思，數字中無「億」，表明已對她無意。也許司馬相如是說，我們從頭開始到現在，可現在環境變了，我們也應該回到「一」，就是最初的樣子。文君苦苦等待，等來的卻是丈夫的變心，她極其悲憤，就用這數字提筆給司馬相如寫了一封回信：

一別之後，兩地相思，說的是三四月，卻誰知五六年。

七弦琴無心彈，八行書無可傳，九連環從中折斷。

十里長亭望眼欲穿。

百般怨，千般念，萬般無奈把郎怨。

萬語千言道不盡，百無聊奈十憑欄。

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圓人不圓。

七月半燒香秉燭問蒼天，六月伏天人人搖扇我心寒，五月榴花如火偏遇陣陣冷雨澆花端，四月枇杷黃，我欲對鏡心意亂。

急匆匆，三月桃花隨流水；飄零零，二月風箏線兒斷。

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為女來我為男。

司馬相如閱信後，越看越感到慚愧，對不起在故鄉痴痴守候的妻子，終於用駟馬高車便派人將卓文君接到長安，夫妻再次團聚。沒有人知道卓文君對愛情的真正看法，她知道，激情可能碰撞出一時的火花，而真正的相守應該是平靜和幸福的，彼此互為背景，互為依靠，又彼此獨立，她既當司馬相如是知音，也當他是兄長，常常嚴肅地與她討論人生中關於生死的重大命題，偶爾也撒嬌。

司馬相如並不相信時空會導致兩人的心變遠。

對他來說，卓文君是非常特別的存在，她美麗、聰慧，善解人意，最重要的是，她並不事事附和自己，而是表達真實的看法。和她在一起，司馬相如覺得人生是平和溫?的，或者還會想到功名，可是那功名，必須以卓文君為背景，方有錦上添花的意義，如果沒有，就和卓文君幸福平靜地度過一生，也不遺憾。後世學者在研究司馬相如時發現，婚前如一頭蠻驢亂撞，只以建功立業為念的遊俠司馬相如，婚後竟然過起了閉門修史，編篡典籍的近乎幽居的生活，這不過是因為他找到了一生所愛，願意執卓文君之手，許她歲月靜好罷了。

武帝元光五年，公元前131年至前130年，因唐蒙通西南夷徵發巴蜀百姓過於嚴酷，引起巴蜀百姓驚恐，武帝派時年已47歲的司馬相如出使西南夷。司馬相如又離開京城，去往蜀國，旅行途中寫下了《喻巴蜀檄》。這是司馬相如一生中最接近他自己認為的建功立業的部分。

但對於卓文君來說，卻是這一場長途跋涉摧毀了司馬相如的身體。

或許由於長期缺人照顧，司馬相如飲食均不規律，他早早地被診斷出得了消渴疾，即糖尿病。47歲的他其實已不適合遠行，但做為人臣，又食朝廷俸祿，焉有搪塞之理。他奉帝命出使西南夷，不過以一個文官的身份，竭力勸說唐蒙不要過分徵用勞役，又寫了幾篇文章說了幾句好話勸說百姓不要過分悲傷，末了不過像現在新聞通稿的結尾，「大家紛紛表示擁護中央的決定。」

回家之後，司馬相如在病中開始潛心寫作《封禪書》，此時他半生過去，愈發知人生的有限，更加珍惜他和卓文君在一起的時光。只不過有一樁遺憾事，卓文君並未為司馬相如生下一子半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