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那些事獨一無二的重慶城

最新 07-11

作者李正權重慶老街歷史文化總群

說明：今天暫時放下閑話重慶人，發一篇昨天才寫完的文章，說說重慶城的特點和特色。近日，受靶點之邀，準備用網上視頻說說重慶城的九開八閉17座城門，試播了一集，沒想到還受到歡迎。不過，三五分鐘的視頻是說不清楚的。此文或許可以作為對重慶城城牆城門進行評說的一個總結。在我視野中，好像還沒有人這樣總結過重慶城城牆城門的特點，還請朋友們多多提意見，我好進一步修改。

重慶城雖然已有三千多年歷史，但最早的築城記載卻是秦滅巴後，「儀城江州」。張儀所築江州城在何處，有幾個城門，城門叫什麼名字，現在都難以知道了。可以肯定的是，那城肯定很小，而且是土城。重慶暴雨多，土城經不起雨水長期沖刷，但究竟毀於何時也沒有記載。

三國時，李嚴準備築江州大城，還準備挖斷城後的佛圖關讓江州形成孤島，但還沒來得及動工就被諸葛亮察覺，說他有野心，要搞獨立搞分裂，城沒築起來，李嚴也落得個削職為民的下場。在後來的上千年的時間裡，由於重慶地處偏僻，發展緩慢，沒有遭遇過什麼重大威脅，史籍上沒有重慶築城的記載。

直到南宋末年，為抗擊元蒙，彭大雅擴築重慶城，其位置大致在今天朝天門及下半城一帶。如今還留下來的重慶城，是明朝初年戴鼎所築。雖然已經過去了六七百年，重慶城還留下了不少古城牆，17座城門中還留下了通遠門、東水門，其他大多也留下了遺址，還可以加以考證。2013年，重慶古城牆被列入第七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名單，說明重慶城具有相當重要的歷史文物價值。

歷史上，中國曾經修築過多少城池，現在已經無法統計。如今保留下來的，包括完整的古城和古城的遺址，還是相當多的，有的甚至比重慶還保留得完整。當年，成都比重慶地位高，號稱十大古都之一，如今也保留著一些古城城牆和遺址。但為什麼重慶古城牆能夠被列入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名單，而成都古城牆就沒有呢？這是因為重慶城的城牆城門有許多獨特之處，非其他古城所能比也。

城是古代的一種軍事設施，主要用於防衛。

城的位置、大小，城牆的高低、厚薄，城門的設置、格局，都要著眼於防衛。防衛能力強，控制領域廣，就是「好」城。從控制領域來說，重慶地處長江嘉陵江匯合處，不僅能夠控制著整個川東地區，而且因地處長江上游，對長江中下游也形成居高臨下之勢。事實上，從「王濬樓船下益州」以後，佔據重慶，然後順江而下攻取長江中下游，就成為一項重要的戰略選擇。元蒙鐵騎在四川肆虐幾十年，全靠以重慶為中心的山城防御體系頑強抵抗，南宋才得以苟延殘喘。從防衛能力來說，重慶城建在山上，既是山城，又是江城。城在山上，山在城裡，兩江環繞，地勢剛險，易守難攻，其防衛能力是四川其他城市不可比擬的。彭大雅所築的重慶城，在抗擊元蒙進攻中立下了大功。在明末清初近百年的戰亂中，重慶城雖然幾經易手，楊應龍、奢崇明、張獻忠、吳三桂以及明軍、清軍都曾佔據過重慶城，有的還是反覆佔據，但是，除了張獻忠是通過強攻通遠門而入之外，其他幾乎都沒有攻過城，或者都沒有攻破過重慶城。即使是熱兵器時代，民國初年軍閥混戰，重慶成為爭奪重點，周邊的銅元局、佛圖關、二郎關、鐵山坪、寸灘等地都曾發生過激烈的戰鬥，但也沒有發生過直接攻城的戰鬥。當年解放軍進城，也沒有發一槍一彈。這在一定程度上說明，重慶城的防衛能力相當強，比那些深濠高城都強得多。

從防衛能力來看重慶城，其優勢和能力還體現在城牆和城門上。

一是重慶城的城牆大多修在懸崖上。

重慶城城牆走向大體呈一個等腰三角形，兩條腰都臨江。臨江之岸大多有懸崖，或高十來米，或高几十米。即使城牆不臨江，往往也選擇有懸崖的地方修建。這樣，大部分城牆都建在懸崖邊，城牆雖不高大，但懸崖構成了城牆的一部分，如果把懸崖的高度計算在內，可能還沒有哪座古城有這樣高大的城牆。而且，相當多的懸崖下還有深淺不一的岩廈，更增加了攀爬的難度。冷兵器時代的攻城武器和裝備，例如床弩、拋石機、衝車、雲梯之類，在重慶這樣的城牆城門面前基本上失去作用。要從這樣的懸崖下攻破懸崖上的城牆城門，幾乎沒有可能。事實上，重慶歷史上就從來沒有出現過攻打懸崖上的城牆城門的戰例。

二是重慶城的大多數城牆不是「牆」而是「壁」。

也就是說，只是在城外一面壘了一定高度的堡坎，城裡一面則與街道齊平或基本齊平。這樣，不僅大大降低了築城的工程量，而且也增大了城牆的「厚度」，城牆與山體往往連成一體。一些地方即使有填土層，也只填了一部分，填土層的厚度有限。這樣的城牆，即使使用大炮、炸藥也很難轟垮。同時，城裡人要上城牆不必爬坡上坎，交通更方便。即使敵方攻上城牆，城裡人往往還能居高臨下，很容易進行支援，將其趕出城去。上個世紀20年代不少城市都拆除城牆，將拆除後有城牆地基作為公路使用。重慶也拆除了城門，但卻因城牆大多是「壁」不是「牆」，因而保留了相當大一部分，至今我們還能在下半城臨江懸崖上找到這樣的城牆遺址。

三是重慶城實際上是一座「石城」。

歷史上最早修築的城，幾乎都是土城，城牆都是就近取土夯制而成的。後來，才用磚敷設土城兩側的外立面。到明清時才改變工藝，邊砌磚，邊築土。這樣的城牆，抗擊大炮或炸藥的能力也就相當有限，因此歷史上才有挖地道用炸藥炸垮城牆的戰術和戰例。戴鼎築重慶城時，鋼鐵冶煉技術已經很發達，開山採石已經相當普遍。重慶城在山上，到處都可以採制石材。重慶城的城牆城門都是用長約1米，寬、高約22-23厘米的條石修築的。為了加固城牆，條石與城牆走向垂直。這樣的城牆，古時的大炮是肯定轟不垮的。傳說張獻忠攻打通遠門，是挖地道到城牆腳用棺材裝上炸藥，轟垮了城牆。其實，通遠門城外是一夾谷，土層不厚，而且又是一個陡坡，是不可能挖什麼地道的。通遠門城牆雖然是「牆」，但特別厚實，中間填充的是土石混合物，那城牆又是修築在岩石上的，用兩三百公斤黑色火藥，是不可能炸垮的。

四是重慶城有相當長的天然護城河。

重慶城雖然沒有護城河，卻有兩江環繞，長江嘉陵江起到了護城河的作用。要攻打臨江的城門城牆，就必須克服江水的阻撓。洪水季節，江水往往淹到城牆下，但由於懸崖的作用，即使海拔較低的一些城牆城門，與江面的相對高度依然達二三十米，古代的樓船是難以高過城牆的。而且，洪水季節，江流湍急，要固定戰船十分困難。枯水月份，除朝天門、南紀門城外有沙灘外，其他地方依然是陡峭的坡地，不能聚集大量兵力。在沙灘上聚集兵力，在遭受攻擊時因要背水而戰而成為兵家大忌，一般來說不大可能採用。事實上，歷史上只發生過一次從臨江城門攻打重慶城的戰例。公元1646年冬，張獻忠大西軍余部數千人由李定國、劉文秀等統率，沿嘉陵江南下，馳抵重慶。那時，明將曾英擁兵10萬，盤踞重慶。劉文秀親率勇士，手執弓矢，口銜利刃，不怕隆冬寒流，從江北躍入嘉陵江，劈波斬浪直奔朝天門。朝天門一帶，明軍戰船密集，卻疏於防備，劉文秀等突然溺入水中，砍斷鐵纜，闖入敵船，殺得明軍措手不及。大西軍乘機衝殺，從朝天門殺入城內，攻下了重慶。這例只能說明那曾英太窩囊太無能了，10萬人竟然被幾千人打敗，而且還有那樣高的懸崖，那樣高的城牆可守！

五是重慶城城門多而密。

重慶城有17座城門，9開8閉，象九宮八卦。城門之多之密，在全國古城中可謂首屈一指。朱元璋定都南京，重建南京城，其外郭城周長達60公里，號稱世界古代第一大城，只開了18座城門。北京外城是明嘉靖年間增築的，長達14公里，只有7座城門。現在留有遺址的成都城是清乾隆年間重修的，城牆周長約12公里，只有4座城門。重慶城城牆只有7.7公里，比南京、北京、成都都小，卻有17座城門，平均400多米就有一座，相距最近的城門甚至不足200米，這不僅在中國，甚至在世界都可能是獨一無二。之所以有這麼多城門，可能是重慶的地形地貌決定的。首先，重慶是山城。那城牆彎彎曲曲，高低不平，城門之間溝通困難。一旦有戰事，城門之間相互支援就要受限制。城牆往往是光禿禿的，囤兵囤糧囤兵器，往往只能囤在城門裡或城樓上，因而就要多建城門。其次，重慶城是「石城」，大多數城牆又只是「壁」而不是牆，修城門相對容易，特別是修閉門幾乎增加不了多少工程量，多設城門還能夠給重慶城增加景觀，於是就設了這麼多城門。

六是重慶城有獨特的閉門。重慶城17座城門中有8座閉門。所謂閉門，就是只有城樓沒有城門的「門」，或者有城門的樣子卻被堵塞死了的「門」，不能進也不能出，純粹用于軍事。閉門雖然被稱為「門」，但那城門卻打不開，與城牆一樣堅固，甚至比城牆更堅固。世界上那麼多古城，好像還沒有哪一個古城有閉門，重慶卻有8座之多。可以說，閉門是重慶的一大「特產」。為什麼要設閉門？城門因為有「門」，因而是防守的薄弱地方。在冷兵器時代，攻城往往就是攻城門。城門建多了，受敵方攻擊的地方就多，這對防守是極其不利的。城門少了有麻煩，城門多了也麻煩，為了平衡，於是就修建閉門。閉門既有囤兵囤糧囤兵器之功，又無防守薄弱之弊。重慶的閉門大多建在地勢險要處，可能主要起支援開門的作用。彭大雅築重慶城，在那城牆上可能也建有若干可囤兵囤糧囤兵器的建築，與閉門有些相似。在抗擊元蒙鐵騎進攻時，這樣的建築可能起到了作用，使戴鼎想出了建閉門的法子，為中國古代築城史留下了特殊的一筆。

七是重慶城門的格局很獨特。

重慶城的大多數開門也與平原城市不同。平原城市城門內外往往是齊平的，攻進城門後就是大街，城門一破，守軍往往無險再守。重慶城城門外往往有一面陡坡，攻城只能是仰攻；即使破進城門，進城門後往往還有幾十步陡峭的石梯，在城門處形成類似於瓮城的格局，守軍依然可能居高臨下守衛。有的城門，例如金紫門因為城門內外落差太大，懸崖異常陡峭，從江邊進城，有兩三百步雲梯式的石梯。那石梯從江邊延伸到城門，再從城門延伸到城裡，就連城門下也是石梯，而且是間沒有台階來間隔。那石梯每步只有十來厘米寬，放不下一隻腳，行人往往只有側起身子走路。從城外看，那城門異常很高峻；從城裡看，那城門卻像一個地底下面的深洞。這樣的地形地貌是不可能修建瓮城的。雖然沒有瓮城，金紫門的防衛能力可能比其他城門更強。

歷史上，重慶城不僅經歷過元蒙鐵騎的攻擊，也經歷過明末清初近百年的戰亂，但均未發生過特別激烈的攻城戰事。在這樣易守難攻的城牆和城門面前，攻城一方如果不採取突襲的戰法，或者沒有內應，是很難攻破的。民間曾經流傳很多張獻忠攻打通遠門的故事，有人說他使用了姦細入城、詐降、陰門陣、穴城法等好多詭計，最後挖地道炸垮了通遠門，才攻破了重慶城。其實，張獻忠打到重慶時，重慶城裡已經沒有多少明軍，鬥志也差，幾乎是「不戰而屈其兵」。如果真的像傳說中打得那麼激烈，作為「流寇」的張獻忠肯定不會讓自己損兵折將來攻打的。但不管怎麼說，張獻忠攻打通遠門，依然是重慶城歷史上最激烈的一場戰鬥了。如今通遠門城牆遺址公園前的那些雕塑，或許也是當年攻城的寫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