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鐘、毀滅和老奶奶的等待

下樓梯的時候，看見一位老奶奶。她一半身子探出了門，看著我。我想和她打個招呼，但由於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所以我放棄了。

她在等什麼嗎。

走下樓後，我很快忘記了這件事。大伯過了一會兒走上來，說那個老奶奶在問他時間。原來是在問世間呀，我想。

我們平常看時間，手錶、時鐘、手機電腦的屏幕上都在告訴我們現在是幾點了。有時候我們還用秒針計時，在跑步或是游泳閉氣的時候。

原來這世界上，還有一位老奶奶，為了想要知道時間，而在門口等待。等待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現一個人，告訴她現在幾點了。

難道她家的鐘壞了，或者是電池沒電了。也可能奶奶家沒有鍾。也許不是時間承載器的問題，老奶奶可能眼睛不太好了，鍾在牆上滴答滴答的響著，可是昏暗的光線讓她無法看清鐘上面的時間。

這一切，都太合情合理了。

那下一次呢。萬一她等了很久都沒有一個人經過。人們在外面工作，在家中午睡，在路上，在不會走過她房門口的某個地方。太陽光開始炎熱起來，也可能不久後會出現夕陽。

夕陽，可以用來判斷時間。

應該給她買一個會按點報時的鐘。我爺爺家有一台年代很久遠的鐘，每過半個小時敲一下，到了整點就會敲整點相對應次數的叮叮聲。不過它的運作需要按時扭緊發條。有時候鐘停了，爺爺就會看看自己的手錶，然後上完發條後把那老舊的鐘調往正確的時間。

那個老奶奶也特別需要那樣一個鍾。

她也許會在夜晚的時候醒來，一個人。她想擁抱一下旁邊的老伴，卻在空氣里反應過來，她現在是一個人住。相片在黑暗裡失去了蹤影，她依稀記得框里的人微笑的模樣。前幾年的時候，他可能還在鏡子前幫她梳頭。在湍急的人流中握著她的手，生怕一轉身就將她丟失了。

時間。

在你希望它快一點走的時候，是你正青春的時候。你想要快點長大，想要一個人過馬路，一個人爬山，一個人游泳。你覺得那個時候的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那麼的新奇和值得驕傲。

卻在往後的幾十年里發現，你每天都在重複做那些曾經你覺得無比自豪自己第一次就做成功的事情，並在做了第99次後厭倦了那種發自心底對自己成功的成就感。

當你不想要一個人的時候，你找了另一個可以陪伴你一起做無數無聊事情的人。你突然發現，和這個人一起的時候，這些無聊的事情變得蠻有趣的，甚至非常快樂。於是你們牽著手過馬路，一起吃飯，一起去看這個世界上更多的風景。

時間。

你開始從100%的完美中給自己的伴侶扣分。因為他把襪子堆成小山扣了5分，因為他沒有記住你的生日或是你們的結婚紀念日扣了0分。漸漸的，你又發現，那些無聊的事還是無聊的事。

好無聊的人生。

那從什麼時候我們開始懷念那些被定義為無聊的過往。當枕頭從兩個變成一個的時候，鞋櫃和衣櫃里只剩下自己的鞋子和衣服。吃飯的時候不需要迎合另一個人的口味，散步的時候空蕩蕩的走。

某個時刻，陪伴我們的人離開了。就像時鐘的電池用完了，而我們卻不想再買一塊新的電池換上。久而久之，我們拋棄了那個鐘，拋棄了兩個人一起的生活。你很生氣，為什麼他先離你而去。

其實他也不想的，他也想在一旁告訴你現在的時間，他的苦惱和快樂。他的那句我不想離開你。

走吧。

關於時間的秘密，關於陪伴的不必要性。失落過後，是生活的繼續。關於空氣里的回憶。一個人消失了，而他的故事卻還在另一個人的心裡。

走吧。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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