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嘆人世，終難定」的賈璉王熙鳳人生

「嘆人世，終難定」的賈璉王熙鳳人生

（2017-7-11）

「嘆人世，終難定」，乃《紅樓夢曲.聰明累》結句，可理解為王熙鳳的感悟，亦可理解為曹雪芹對紅樓人物結局的感嘆——猶如《樂中悲》曲中「這是塵寰中消長數應當，何必枉悲傷」一樣。《聰明累》全曲曰：「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死後性空靈。家富人寧，終有個家亡人散各奔騰。枉費了，意懸懸半世心；好一似，盪悠悠三更夢。忽喇喇似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將盡。呀！一場歡喜忽悲辛。嘆人世，終難定！」

「嘆人世，終難定」在《紅樓夢》中具有普遍意義，甄士隱之《好了歌注》便是最好的說明。《好了歌注》云：「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蛛絲兒結滿雕梁，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說什麼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昨日黃土隴頭送白骨，今宵紅燈帳底卧鴛鴦。金滿箱，銀滿箱，展眼乞丐人皆謗。正嘆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訓有方，保不定日後作強梁。擇膏粱，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杠；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略舉幾個紅樓人物為例，賈雨村因罷官得館，因館而復得官；嬌杏由婢而妾，由妾而正；甄英蓮，主也，「有命無運」；嬌杏，仆也，「命運兩濟」。賈巧姐，榮國府第五代唯一千金，最終流落「一座荒村野店」，「在那裡紡績」。

重點談談賈璉王熙鳳夫婦，看看他們的人生如何，是不是應了「嘆人世，終難定！」

第五十五回寫道：「剛將年事忙過，鳳姐兒便小月了，在家一月，不能理事，天天兩三個太醫用藥。鳳姐兒自恃強壯，雖不出門，然籌畫計算，想起什麼事來，便命平兒去回王夫人，任人諫勸，他只不聽。王夫人便覺失了膀臂，一人能有許多的精神？凡有了大事，自己主張；將家中瑣碎之事，一應都暫令李紈協理。李紈是個尚德不尚才的，未免逞縱了下人。王夫人便命探春合同李紈裁處，只說過了一月，鳳姐將息好了，仍交與他。誰知鳳姐稟賦氣血不足，兼年幼不知保養，平生爭強鬥智，心力更虧，故雖系小月，竟著實虧虛下來，一月之後，復添了下紅之症。他雖不肯說出來，眾人看他面目黃瘦，便知失於調養。王夫人只令他好生服藥調養，不令他操心。他自己也怕成了大症，遺笑於人，便想偷空調養，恨不得一時復舊如常。誰知一直服藥調養到八九月間，才漸漸的起複過來，下紅也漸漸止了。」

松樵以為，《聰明累》之「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主要指的是王熙鳳「小月了」而不好好保養，最後要了她的「性命」。

俗話說小月和生孩子一樣，需要坐月子，好好保養身體，不然落了疾病，那是女人一輩子的大事。王熙鳳深知這樣的道理，但在她小月後卻不好好的休息保養身體，落下病根，「著實虧虛下來」——她本來就「氣血不足」。

那麼，王熙鳳小月為何不好好保養身體呢？

首先，擔心工作被替代。王熙鳳在榮國府當首席執行官，那是借了姑母王夫人的光，當然也有賈母對她的寵愛和信任，但王熙鳳畢竟不是王夫人的正經兒媳婦，只是暫時替王夫人管理公司事物，一旦寶玉娶親有了合適的人選，王熙鳳的工作將被替代，所以王熙鳳即便是小月，也不敢好好的休息保養身體。

上述引文中說了，元宵佳節後，因為太過操勞，加上王熙鳳比較要強不肯休息，好不容易懷的兒子小月了。原本小月後，王熙鳳應該好好的坐月子保養身體，但因為王夫人暫時派了大兒媳李紈和庶出的女兒探春還有外甥女薛寶釵共同管理公司事務，讓王熙鳳心中充滿了擔心，她雖然在休息，但一直關注著公司的事務，遇到難解或者她們都處理不了的事，王熙鳳總是派平兒去協助處理。這還不算，賈母的生日，因為王熙鳳身體不好，沒有保養好，公司里出了好幾起事故，惹得賈母大怒，所以王熙鳳不敢休息，時刻保持工作狀態。

其次，擔心家庭地位不保。王熙鳳雖然比較強勢，但因為沒有生育兒子，在那個年代，這也成為賈璉外遇不斷的借口。如果只是外遇，王熙鳳鬧一鬧就過去了，但賈璉還不滿足，打著子嗣的旗號，公然娶二房入門。

如果只是娶了二房沒有生育子嗣的話還好說，但賈璉新娶的二房奶奶尤二姐有了身孕，有可能還是男孩，這將威脅到王熙鳳的地位，所以王熙鳳出手借胡太醫之手剷除了這個隱患，沒了孩子，尤二姐也自殺而死。尤二姐不在了，賈璉還有秋桐，還有別的女人，所以王熙鳳即便是小月也不敢好好休息保養身體，因為她要保住自己的家庭地位。

再次，好強心停不下來。王熙鳳是個比較強勢的女人，好強的性格讓她歇不下來，總是處於工作狀態，好像只有在工作，才能顯示她的能力和存在感，所以即便小月也不停下來休息。

王熙鳳小月後，又添了別的病，鴛鴦和平兒就她的病還討論過，可見這場病對王熙鳳的身體也是一個致命的傷害，正是這次小月落下的病根，王熙鳳最後如《金瓶梅》中李瓶兒一樣，死於血崩（大出血）。

談罷王熙鳳，再來談賈璉。賈璉和現在一些男人一樣，不得男孩決不罷休，所以借著子嗣的理由，不僅與廚子老婆鬼混，還偷娶二房，納小妾。但賈璉折騰了這麼多次，最終還是無子。難道賈璉是命中注定無子嗎？哪有此說！

賈璉的嫡妻王熙鳳，為賈璉生了一個女兒巧姐，後來再次懷孕。前面講了，王熙鳳懷孕後，一是不敢耽擱工作，把工作看的太重，害怕丟掉好不容易做好的職位，即使懷孕，也是對工作兢兢業業不敢怠慢，這還不算，王熙鳳懷孕後，賈璉又是偷娶二房，又是納小妾，讓已經懷孕的王熙鳳心裡生氣，心累加上身體勞累，導致王熙鳳在元宵佳節後小月，打下一個已經成型的男胎，可見這個男孩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還沒有出生就走了。

這個男孩的走，不僅是賈璉的心痛，更是王熙鳳的心痛。比王熙鳳小月更早的是尤二姐的孩子，當時賈璉打著子嗣的幌子，偷娶尤二姐，尤二姐懷孕後，王熙鳳害怕地位被取代，遂利用胡庸醫害死了尤二姐腹中的孩子，而這個被打掉的孩子也是一個已成型的男胎。

那個社會沒有男孩就是沒有子嗣，重男輕女比現在的社會還要嚴重。若王熙鳳沒有生育男孩，而賈璉的小妾生了男孩，那麼王熙鳳嫡妻地位就會受到威脅，所以王熙鳳才借胡庸醫之手剷除了尤二姐腹中的孩子。

再說尤二姐，她與賈璉雖然不是原配，但先時賈璉對她是深愛的，不僅把九龍佩給她收藏，還把自己的私房錢給她存著。甚至咒王熙鳳早死，給尤二姐扶正做嫡妻。但尤二姐那裡是王熙鳳的對手，她很快便不僅失去腹中的孩子，還丟了自己的命。

很明顯，尤二姐失去腹中的孩子，自己丟了性命，此乃嫡庶鬥爭的結果，不是賈璉命中注定無子。

最後談談平兒，平兒雖然是賈璉的通房丫頭，但礙於王熙鳳看管的嚴，二人很少有機會在一起，所以平兒生育子嗣的希望最小。倒是賈璉最後納的小妾秋桐有機會生育子嗣，但王熙鳳肯定會像對待尤二姐一樣。第六十九回「弄小巧用借劍殺人覺大限吞生金自逝」文本說過：「鳳姐雖恨秋桐，且喜借他先可發脫二姐，自己且抽頭，用『借劍殺人』之法，『坐山觀虎鬥』，等秋桐殺了尤二姐，自己再殺秋桐。」

賈璉為何無子？不在命，而在人。誰人？王熙鳳是也。難怪《聰明累》云：「嘆人世，終難定！」松樵倒要說：王熙鳳「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這是塵寰中消長數應當，何必枉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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