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青春與徐寺立

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彷彿昨天還趴在高中的課桌上睡覺，今天就已經捏著大學畢業證結束了學生生涯。一一送別舍友，看著最後一個人拉著行李箱離開的背影，內心五味雜陳。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的確，我的一生總在不斷的離別，環視周身，似乎沒有任何人是能夠長久地伴著我走完一程。人們總是在我的生命中不經意的出現，又決然地離開。老一輩的人安慰道，無妨，畢業季總歸是這樣的，一場離別，一個開始。

轉身走出車站，點了一杯咖啡，坐在落地窗後，看著路人行色匆匆，或欣喜，或憂傷。很喜歡這樣的位置，這樣的位置總能勾起我的思緒，或是想像這些路人行色後的故事，或是思考自己的過往，想像自己的未來。正在我想著明天雜誌社實習期就要到了，到底能不能轉正的時候，手機里來了一條簡訊。

看著備註名，彷彿杯子落地，過程中一杯水端得四平八穩，就算你從多高落下也不會有一絲漣漪，而落地的那一瞬，四分五裂，所有的水都迸進了眼裡，回過神來，早已失了形象，落拓得像是被搶了糖的孩子，忘乎所以地流淚。徐寺立，這個名字的意味，於我而言，是一段多麼扎心的過往。拿起手機，劃開，簡短而有力的七個字——後天下午，老地方。他怎麼能這麼有信心地篤定我會去呢！整整六年沒有交集的兩個人，他又憑什麼認為我會去呢！所有的自尊自信，在這一刻似乎紛紛垮台，不復存在。

......

徐寺立是我小時候就認識的人，隱約記得他和我是一個小學的，大我兩屆，後來我轉去了外地。小時候的記憶總是模糊的，再加上我們之間七八年沒有交集，便漸漸過忘。高中轉學回來，於他，我只聽老人們談過，他的爸爸是一個地痞，幾年前被人打死了。他爸被打死的當天晚上，他媽挺著肚子冒著大雨，去寺廟給他爸祈福，可差強人意，福沒求到，雨天路滑，寺門口摔了一跤，難產了。好巧不巧，寺廟的老和尚懂一些藥理，拼死拼活，可惜只救下了小的。徐寺立的家裡人都不願意收養一個沒價值的人，後來輾轉之下，又被丟到了寺門外。那老和尚也著實是一個好人，收留了他，並且取名寺立，寓意即使被拋棄到了這寺門口，也要依著這寺門站起來，做一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

高一開學，我背著書包走進學校，聽著久別的鄉音，憧憬著不被排外的日子，卻不曾想這世界又曾善待過誰。在外地念書的時候，因為我和他們不是同一個地方的人，被排外。現在，因為我長久不在這邊被排外。詩人常說，故鄉是人一輩子最值得念想的地方，我一直覺得這句話是對的，但是現在我漸漸的覺得，故鄉，不過是那些一無所有的人給自己的一個噱頭罷了，一個得不到的美好想像罷了。

就在我萬念俱灰的時候，徐寺立就像一道陽光，強行扒開了我的心口，鑽了進來。他一高三的學生，不抓緊複習，每天都會跑到我們教室，帶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和吃的給我。我很奇怪，憑什麼他那麼自來熟，我們頂破天也就算兩個知道對方名字的陌生人而已，更加的是奇怪為什麼他每次都能投其所好，問他卻又總是打哈哈，久了我也就失去了興趣。因為和徐寺立走得很近，班裡的男男女女都開始靠近我，卻都在詢問他的事情。徐寺立長得是挺人模狗樣的，雖然剃著光頭，但是多了一絲痞氣，確實挺招這個年紀的女孩喜歡，但是我就不明白為什麼男生也對他這麼熱枕了，莫不成他還是一基佬？男女通吃？我越想越奇怪，我看他也就像一個小佛陀，每天臉上都笑得可陽光了。

旁邊的女生看我一問三不知的樣子，就好心給我普及那徐寺立可是這片里響噹噹的人物，無爹無娘，帶著一股子狠勁卻又是個吃素的，平時連只螞蟻都捨不得踩，打人卻不放血，和地痞流氓混在一起卻不抽煙喝酒，整個人也都透著一股子冷氣，平時是個笑面佛，其實麵皮底下誰都不買賬。還有人神乎其神地偷偷跟我說，徐寺立曾經赤手空拳，打跑了十多個拿著西瓜刀的混混。看他們說得這麼起勁，唾沫橫飛，一臉崇拜的樣子，我都不忍心打斷。心裡暗暗起疑，這是每天在我面前死不要臉的那個徐寺立嗎，我看他笑得挺真誠的呀，那他靠近我又是為了什麼呢。

知道了這麼多消息，我實在不能再對徐寺立每天的打卡簽到無動於衷，我不再和他聊天，也不收他的東西。徐寺立開始著急了，就對我攤了牌。徐寺立身世凄慘，沒爹沒娘又是和尚養的，從小就被人欺負，小學的時候，常常有人說他沒爹沒娘和尚養，還說他爸媽就是被他剋死的。徐寺立心裡咽不下這口氣，就動手了，可雙拳難敵四手，何況對方還不止兩個，徐寺立臉上掛了彩。後來這群小孩發現，徐寺立被打之後也不吭聲，不叫家長也不告訴老師，就開始了慣性地對他動手動腳。直到有一次我的出現，他說我那麼小一個，像個小豆丁，站在他面前，擋住了那些人的拳腳，是我讓他看到了生活的希望，也暗暗地下定了變強的決心。可是我仔細回想，腦袋裡面似乎沒有這一段記憶，一二年級的事情我怎麼會記得住呢。反覆確認當年那個小豆丁是不是我，徐寺立都一口咬定，說就是我不可能認錯。

我都不知道我竟然還和徐寺立有這麼一段淵源，而洽是這一段淵源也讓我迅速地融入了班集體。我像極了被捧在手心裡的寶，而這雙手無疑是徐寺立的。青春里，總是有一些感情是懵懂無來由的，我和徐寺立也不例外，就這樣順其自然地，我們在一起了。

在徐寺立面前，彷彿只有無盡的歡樂，與其說他是戀人，不如說是一個兄長。他總是對我無微不至，我也很安然地處在他的照顧下。那段日子裡，最喜歡乾的事情就是兩個人一起去爬山，我喜歡那種把自己的生命交到他手裡的感覺，踏實又安心。跟其他人的戀愛不同，徐寺立總是格外照顧我的感受，在一起的日子裡他從來不會強迫我做我不喜歡的事，擁抱，親吻，他都不會要求我去做。我們之間的相處，更像是兩個老友。

記得有一次，徐寺立說發現一個溶洞要帶我去探險。我以為又是日常爬山，所以平常心地跟他出去了，沒想到進了溶洞才發現洞裡面全都是蠟燭。我愣了好幾秒才發現怎麼回事，隨之而來的就是感動，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徐寺立慌了手腳，以為我不喜歡，一個勁地跟我道歉。我一把抱住了他，跟他不停地說謝謝。安撫好我之後他說去外面給我拿瓶水洗臉，溶洞是L型埋在地下的，下洞的口很小，進來時就把包都留在外面只帶了燈進來。徐寺立到了洞口說了句壞了，我當時也慌了，過去看。外面有人說話了，原來是幫徐寺立一起布置的哥們兒，說看不慣徐寺立平時在我面前的慫樣，把洞口封了，讓我們在裡面呆兩個小時，好好想想戀人之間是怎麼相處的，過兩個小時就來放我們出去。聽完這話，我和徐寺立大眼瞪小眼，哭笑不得。於是回到了溶洞裡面，場面一度十分尷尬，後來不知道怎麼開口的，我們兩個就真的背靠背聊了兩個小時，最終以我靠在他的腿上睡著收尾。

每一個愛情里的女孩子都是天真的，我一直以為我會和徐寺立一輩子在一起，奈何還是太天真了。高三下班學期的一段時間了，徐寺立突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我們學校的音樂特長生每一天都會有一個不同的人來找我唱一首不同的歌，聽著他們的歌聲我心裡全都是徐寺立的一顰一笑。平時我覺得全世界都是他，連上個廁所都能碰到，著實可煩人可煩人了，但是現在想找他卻怎麼也找不到。我突然慌了，覺得全世界都塌了，到了第十一個的時候，我爆發了。我歇斯底里地嘶吼著問那個人，徐寺立在哪，讓他來見我。相對於我的失態，那個人顯得淡然多了，很平靜地跟我說，立哥正在準備一些東西，馬上就會來見我的。

帶著這個信念，我一直聽到了第十七個，卻沒有想到這次來唱歌的人卻是徐寺立。我抬頭一看是他，眼淚就止不住的掉，我問他為什麼不來見我。他也不回我，抬手擦掉我的眼淚，開始唱《不分手的戀愛》。實話說，徐寺立唱歌是真難聽，但是我卻意外的覺得那天晚上的聲音是我聽過的最美的聲音。一曲過後，我環住他的腰，對他說，你以後不要這樣了好不好，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我什麼都改。徐寺立雙手握著我的肩，把我從他的胸口扒開，盯著我的眼睛說，他可能要走了，就明天。我的腦袋裡嗡嗡地響，眼淚不住地掉，我不明白為什麼，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我們甚至連架都沒吵過，我們不是相處地好好的嗎。

他又說本來想早點告訴我的，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我知道他要走早成了定局，所以才一直不敢告訴我，但是我還是很難受，除了哭沒有別的辦法。他一直安慰我，說就算我們人分開了，還是可以在一起的啊，我們可以每天打電話聊QQ的呀。後來我不哭了，可也不肯讓他回去睡覺，那一夜，我們在教室了坐了一夜。我知道他第二天一早就要走，所以哪怕一分一秒跟他在一起的時間我都很珍惜。而徐寺立則笑罵我像個小傻子，守財奴。

第二天一早徐寺立就走了，雖然早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地悲傷。後來我和徐寺立一直靠著QQ聯繫，開始我覺得這樣也好的。但是後來漸漸的，徐寺立變得很奇怪，他會在深夜給我發一些很奇怪的話，大致就是罵我要我離開他，話語極其難聽。但是在第二天卻都否認那是他發的，說可能被盜號了。我信了他。後面更是變本加厲演變成了打電話，電話那頭的聲音明明就是徐寺立我不會聽錯，但是第二天他依舊會否認。我覺得事情不簡單，卻無能為力，並且在這樣一天天的心力交瘁下迅速地瘦了二十多斤，整個人都像是在生了一場大病一樣。禍不單行，就在這個時候，以前徐寺立得罪的那些人都找上我了，徐寺立在的時候他們怕他不敢動手，現在他不在了就拿我開刷。而班裡的人，看我落魄了也都紛紛遠離我，我才明白，原來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假象。

我突然覺得好累，連死的念頭都有了。我打通了徐寺立的電話，對他說，我們分手吧，我太累了。徐寺立似乎什麼都不知道，還在拚命地挽留，我掛斷了電話。這時那些人又找過來了，萬念俱灰之下，我拿起了課桌上的美工刀。當著那些人的面，對著自己的手腕划了下去，刀片割開肉的那一瞬間，我才明白原來平時切肉根本就不是切開的，是搓開的，那種肉粘著刀子被撕開的感覺讓我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懼。我突然頓悟了，再怎麼樣總得活下去吧。看著那些人我強作鎮定，把手臂揚起來對著他們說，徐寺立不放血，我可是會放，能做徐寺立的女朋友就不可能是什麼簡單的角色，這混下來誰比誰更狠還不一定呢，舉頭三尺有神明，咱們且走且看。

這時老師拉著保安進來了，這些人都是社會上的混混，一看來人了就一溜煙跑了，再去找哪裡找得到。老師就開始數落我一個女孩子，不自重，招惹上一些亂七八糟的人給學校丟臉。我無力辯駁，看著手腕上還在流血的傷口，想著剛剛那句順口而出的「徐寺立的女朋友」心裡突突地痛。意識越來越模糊，我這幾天本來就已經心力交瘁了，這樣拉一刀，沒一會就暈了，這時老師才想起來要帶我去看醫生。

幾周後，我回到學校，發現班裡的人又開始主動找我了，我很奇怪，卻也無心搭理。後來才聽說，我那天的事情一傳十，十傳百最後版本竟然變成了我一個人拿著刀砍了十幾個混混，雖然贏了但是混戰里也受了傷，當天被老師抱去醫院，身上都沾滿了那些混混的血。輿論真的是可怕的，這麼扯淡的事情也有人信。面對他人的熱絡，我選擇了視而不見，只想清清靜靜地過完剩下的日子。卻不曾想到，我這樣的不搭理反而造就了我在他們心目中高深莫測的形象。所以在那之後的高中生涯里，我的日子過得格外輕鬆，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吧。

後面的時間裡，我大都鬱鬱寡歡，通過抽煙喝酒來麻痹自己，直到大學我選了地理類的專業，每天跟著教授跑在大山大水之間才慢慢的走了出來，開始過得像個人一樣。漸漸的，我突然覺得我可能有點能看懂梵高的畫作了，他才不是什麼天馬行空的想像家，他不過是一個大自然忠誠的紀實者，把看到的這一切溶進調色盤，裝進一方小小的畫紙里罷了。好巧不巧，他裝的恰恰是能治癒人心的那部分。

後面我換了好多次手機卡，卻也都順手輸進了徐寺立的手機號，這也成了一種習慣。這次徐寺立的簡訊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首先我已經換了手機號，其次一個在我的生命里消失了六年的人又突然出現了，於情於理都不合適。而且對於六年前那段感情，我也有很多的疑問。所以這趟，必須得去。

雜誌社通知我轉正了，我卻沒有了太大的歡欣，心裡都是徐寺立的事。這天，我一大早就到了學校的後山，卻看見一個胖乎乎的光頭中年男人躺在草地上喝酒。我很奇怪，有點想走。可那個男人突然叫住了我，一聽聲音，我就知道是他。心裡儘是心酸，這些年他究竟經歷了什麼，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徐寺立怎麼會變成眼前這個連頭皮都長了肉褶子的人。

我強忍著眼淚，轉身對他說，我今天就問一句話，當年那些話究竟是你故弄玄虛還是另有其人。他苦笑，開口說就是他做的，當時在社會壓力太大，老和尚又死了，找不到豁口，就一股腦地對著我吐出來了，又怕我會離開他，便在第二天又騙我說不是他。他嘴裡鑲的金牙有些晃了我的眼，我這些年一直說服自己不是他，可現在卻又是這樣的結果。他從草地上爬起來，半跪著拉著我的手信誓旦旦道，回來吧，像從前一樣在一起，我開了五家酒吧了，我連你的手機號都能買到，我現在有錢，跟我在一起你一定能幸福。徐寺立從來都不會覺得我是會為了錢跟人在一起的女人，也從不會用錢去買一個人的隱私，我突然覺得彷彿徐寺立從來都不曾出現過，而眼前的人其實是一個陌生人，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那種。

我扒開了他的手，對他正言道，立哥，我們之間不可能了。隨即轉身往山下走，捂著嘴巴生怕哭出聲來，再也不敢回頭看。而中年男人突然手抱頭彷彿在經歷什麼痛苦的事情，喃喃:她從前從來不叫我立哥的，她只叫我徐寺立，她只叫我徐寺立，不叫立哥，只叫我徐寺立......

不分手的戀愛

汪蘇瀧

不知不覺不問不痛不癢

多少的時光

不確定的某個夜晚小巷

淚悄悄流淌

街邊天氣微涼淡淡月光

我沿路哼唱

找尋我們一直找不到的

緣分被捆綁

感覺不到你為我堅強

感覺得到你對我說謊

我安靜聽著肖邦

用維也納憂傷

你的愛被埋葬恨被收藏

痛應該原諒

我的愛不用講恨不用想

思念在發燙

看著你的臉龐背著行囊

說要去遠方

誰還記得那年我拉著你說

愛永遠一樣

RAP我也搞不懂為什麼那麼多真心相愛

到最後都會變成兩個人分開的無奈

當初我們說過要談一場原不分手的戀愛

是否今天這句話竟變成我們之間的阻礙

不想太多不想太多也就會明白的更多

不想再說不想再說就讓我們彼此沉默

現在我們終於明白結局卻也無法更改

這場不分手的戀愛我的結局註定失敗

轉載署名謝謝。

新浪微博:綠磚頭兒

筆者的話:

多麼諷刺

不分手的戀愛唱的是分手，和平分手唱的卻是不分手。

於我們那個時代的音樂，謝謝閱讀。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