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岸隨筆《歌之不足》14：偶爾自戀

偶爾自戀

人生有許多熱愛。愛父母，愛子女，愛家人，愛祖國，愛故鄉。

人生有許多眷戀。它與熱愛相伴相生。很多時候，是他戀；偶爾，也有自戀。那種自我憐惜，與對親人與異性的愛戀相比，更是別有一番滋味。

越是孤獨與寂寞，越是容易墮入自戀。

一個人，獨立霜秋。望天際，流雲飛走，飄蕩無蹤。深秋的風，已有些許的寒意。一瞬間，想起童年。母親過早地離去，讓我在此後的日子裡，想不起母愛的味道。我努力地搜索記憶，只是依稀而迷濛。

我驀然想起，與傷寒病零距離親密接觸。躺在那鋪長長的火炕上，晝夜高燒不止。我從小說中讀到的魔與匪，交替著從天棚上向我猙獰著，我無助地喊叫。夢囈中，我的靈魂幾乎被他們撕碎。

幾個月下來，已是骨瘦如柴。父親，終於找到了救命的盤尼西林，讓我從高燒中蘇醒。當我在夏日的陽光下艱難站起，我知道擺脫了死神。

從此以後，我很怕冬天的寒冷。當凜冽的嚴冬凍得耳朵蛻皮，當四面透風的教室里，我僵硬的手指無法翻開小學算術，當大煙泡呼嘯，颳得我蜷縮著，無法行走……，我的心在風中一次次蕭瑟。每當這時，我是如此渴望著母親慈愛的陽光，像溫暖別人一樣也溫暖著我。

夜深人靜時，常常失神遐想。追溯來時路，很荒蕪，很遙遠。沿著那個山坡，坎坷不平的山路邊，一條山裡流出的小河，頑強地流淌。偏遠的大山喲，上上下下，翻坡越岡，奔波漂泊，居然沒有乾涸。

這條出身卑微的小河，不能駕馭自己的命運。可是，每一條江河都嚮往海洋。儘管是這樣細微的溪流，也有相同的嚮往。都說是海納百川，有容乃大。不知遠方藍色的海洋，能否像接納百川一樣也接納我。

小河與百川「攀比」，流雲以漂蕩為常。正是因為沒有母愛，才希冀母愛的陽光，像溫暖別人一樣溫暖我；正是因為漂流無著，才渴望大海像接納百川一樣接納我。相生皆由相反。所有的一切念頭，皆有根源。如是可見一斑。

其實，人生經歷如我者多矣。只有弱者才顧影自憐。或只有在生活的磨礪中碰傷了碰疼了，才把這軟弱的心坦露給自己。然後，再努力包起一層堅硬的外殼，像蚌一樣。

往事悠悠。雲走雲飛，小河顛簸。天地之間，生命如斯。我不過是一支遠古流傳的老歌，就這樣從風中輕輕地飄過。偶爾自戀，便述說起這段平常的《往事》。不是唱給別人，其實只是唱給自己，聊以自慰——

我是一片天邊飄來的雲朵，也曾在風雨中一次次蕭瑟。渴盼著母親慈愛的陽光，像溫暖別人一樣也溫暖我。

我是一條山裡流出的小河，有誰知漂泊中一次次坎坷？呼喚著遠方藍色的海洋，像接納百川一樣也接納我。

我是一支遠古流傳的老歌，就這樣在風中輕輕地飄過，述說著一段平常的往事，像唱給別人一樣也唱給我。（寫於1999年6月12日）

其實，像這樣自慰自戀的時候，還真是不少。常常是夜深人靜時，偶爾在燈火闌珊處，有那麼一刻鐘，或就那麼一楞神兒，就把自己的人生曆數一遍，把自己的傷痕撫摸一番。

斯時，這紛繁的世界，一瞬間就凈化了，安靜了，只有我自己——

朝霞滿天的時候我尋尋覓覓，初升的太陽寫下我的日記。我把青春種在這片土地，生長出蹉跎歲月坎坷崎嶇。

月上中天的時候我寫我自己，滿天的繁星閃耀我的詩意。我的足跡飄流千里萬里，卻把那兩岸青山留給回憶。

雲淡風清的時候我唱我自己，昨日的情懷融入我的旋律。我的熱愛依然不離不棄，一曲曲清醇如酒醉也依依。

我讀我自己讀著腳下這片土地，我寫我自己寫得酣暢淋漓，我讀我自己品出生活的滋味，我唱我自己唱出藍天萬里山青水綠。（寫於2013年12月15日）

左岸自語

有人說：「我的左岸是詩，右岸是生活。」如果往返於這條河的兩岸，就是流連於生活與詩的左左右右。

那麼，我說：「我在左岸等你」，或「等你在左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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