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空軍首次實戰往哪兒扔炸彈？紫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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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7月7日，一架名為「高德隆」的飛機從京城南苑的航空學校內起飛，準備實施實彈空襲。轟炸目標是：紫禁城。

由於飛機沒有安裝對地攻擊裝置，投彈方式是飛行員一手握方向盤、一手拎著炸彈往下扔。雖然顯得有些滑稽，但這畢竟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出現空襲，中國空軍有案可查的第一次作戰行動，其開天闢地的歷史意義足以載入中國軍事史。

1917年7月12日，皇宮遭到「討逆軍」空襲後的第五天，12歲皇帝愛新覺羅·溥儀下詔宣布退位。復辟功臣「辮帥」張勳躲進荷蘭駐中國大使館，歷時12天的清室復辟以一場鬧劇草草收場。

而這場百年前的復辟，卻是中國踏進無可逆轉命運之前的最後一塊墊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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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強人袁世凱，僅僅做了83天的皇帝夢就一命嗚呼。他一死，立即出現了權力真空。其中最有可能替代他的有兩人：武昌起義的功臣黎元洪、袁世凱的老部下段祺瑞。黎元洪繼任總統，而段祺瑞為國務總理。

矛盾出在權力分配上：黎元洪堅持目前民國的政治制度是美國的總統制，大權歸總統府的總統；段祺瑞認為目前的制度是法國的內閣制，大權歸國務院的總理。雙方各自都有一撥手下，誰也不服誰，這就是總統府和國務院的「府院之爭」。

當時第一次世界大戰在歐洲打得興高采烈，卻也直接開始進一步激化府院矛盾。1916年時，列強都希望中國參戰，因為歐戰當時陷入膠著的陣地戰，需要大量勞動力去挖戰壕、運傷員、送軍火，於是中國北方身材高大又能吃苦耐勞的農民就成了列強眼中的灰姑娘。

黎元洪是北洋水師畢業的，受的是英式軍事教育；段祺瑞在德國留過學，受德式炮兵教育熏陶。可兩個人卻偏偏都背叛了自己的教育背景：段祺瑞力主對德國和奧匈帝國宣戰，黎元洪卻堅持最多跟德奧斷交、保持中立而不能站隊站得過於明顯。兩人死活達不成妥協，終於鬧翻，黎元洪就把段祺瑞的國務總理免了——雖然按制度只有國會才能罷免總理。

段祺瑞被免之後去了天津，各省掌握實權的督軍們都開始鼓噪起來，說黎叔你這樣不合法理不講規矩啊。此時駐紮在徐州的張勳表示：在下願作和事佬，調停一下府院之間的矛盾。

黎元洪正焦頭爛額，求之不得有人出來斡旋，於是便電召張勳入京；段祺瑞也想利用張勳壓迫黎元洪，所以也支持張勳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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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勳是江西人，出身貧寒，自幼父母雙亡。到了三十歲的時候，才在長沙當了一名綠營兵。

沒想到他卻從此一路飛升。到甲午戰爭時，駐調瀋陽的他結識了袁世凱，成為北洋系的大將，資歷不在段祺瑞馮國璋王士珍等人之下。八國聯軍退走之後，袁世凱派他擔任皇宮的御前護衛，負責保護紫禁城內一切產業及人身安全。慈禧和光緒覺得張勳忠誠踏實，對他都相當賞識，而張勳對此也是感恩戴德。

溥儀即位後，1911年武昌起義一爆發，張勳就被任命為江蘇巡撫兼署兩江總督，清朝覺得他是自己人。等到辛亥革命成功，袁世凱也覺得他是自己人，所以他又成了中華民國的江蘇督軍，駐守徐州。

雖然改朝換代，但自張勳以下的所有官兵全部留辮，以示不忘大清，人稱他為「辮帥」，稱他的軍隊為「辮子軍」。

兩百多年前，滿清征服江蘇地區時，因為當地人拒絕留辮子而大肆屠殺，因為不剃頭而死於非命的民眾不計其數；兩百多年後，滿清皇帝都下課了，當地又有人寧死不肯去掉頭上那根辮子。國人的堅持，有時真是難以理解。

還沒進京之前，張勳就非常清楚自己此行要幹什麼：

復辟！復辟！復辟！

4

1917年6月14日，張勳進京。餘下的十幾天，他跟康有為、陳寶琛等前朝遺老終日密謀，要把退了位的溥儀重新扶回乾清宮寶座。而張勳，自然作為中興功臣而永垂不朽。

1917年6月30日深夜，張勳派兵佔據火車站、郵局等要地，並派人勸黎元洪「奉還大政」。第二天一早，張勳同康有為等三百餘人正式擁立溥儀登基，出御太和殿，穿上清代的朝服朝冠，並發布數道上諭：改民國六年為宣統九年；易五色旗為龍旗；恢復宣統三年的官制等等。首功之臣張勳更是直接被封王，「忠勇親王」。

消息傳出，舉國上下頓時大嘩。黎元洪知道這趟渾水一滴也不能沾，沾了無異於政治自殺，於是拒絕合作，躲進日本使館避難；孫中山則在廣州命令各地革命黨人出師討逆，護法運動二二三四再來一次。

段祺瑞則在天津準備「討逆軍」，準備把復辟的張勳打下去。但段祺瑞當時一無一兵一卒，二無一分一文，連個警察都使喚不動。

於是準備乘機攫取更大利益的日本出手了，借給段祺瑞一百萬日元，段祺瑞便拿著這筆錢買通了李長泰、曹錕和馮玉祥三支部隊，準備動武。

有錢能使鬼推磨，7月3日討逆軍便已經完成誓師。7月7日東西兩路討逆軍在丰台會師，辮子軍一觸即潰，退進北京城內。當天，馮鞏爸爸的爺爺馮國璋在南京就任代理大總統。張勳的大本營也被人一鍋端，他留在徐州的部隊全被繳了械。

7日，從航校起飛的「高德隆」飛機飛到紫禁城上空，人工丟下三枚一尺長的炸彈。爆炸聲起，未成年人溥儀被太監扶回養心殿。太妃宮女們有的躲進卧室角落，有的鑽到桌子下面，整個皇宮內亂作一團。

空襲成果如下：一枚炸彈落在隆宗門外，炸傷一名轎夫；一個落在御花園水池子里，炸壞了水池一角；一個落在隆福門瓦檐上，卻是山寨貨沒吭聲，但也把正聚眾賭博的老吳、溫家哥倆和小桂子一眾太監嚇了個半死。象徵性的空襲，圓滿地發揮了威懾性的作用。

7月9日，五萬七千人的討逆軍包圍了北京。辮子軍只有一千五百人可以應戰；其他兩千人已經被段祺瑞收買，正準備「起義」。兩方實力懸殊得一目了然。

戰鬥終於打響了，但在當時老外的眼裡，差不多像是兒戲。英國《泰晤士報》駐京記者、政府顧問莫理循記載了他的所見：

「那天沒有一隻鳥能夠安全飛過北京上空，因為所有的槍幾乎都是朝天發射的。射擊從凌晨五點開始，一直持續到中午然後逐漸減弱。大隊士兵用機關槍向張勳的公館發射了數百萬發子彈，兩地之間相距一百五十碼，隔著一道高約9米、厚約2米的城牆。然而一發子彈也沒打著城牆，倒霉的只是3公里之外的路人。」

這是因為當時士兵的素質還遠遠落後於其手中的裝備。每逢大戰，士兵們必爭先恐後地放槍，因為他們的戰鬥邏輯是：子彈打完了，也就該撤退回去休息了——不然難道等著被活捉嘛！

儘管如此敷衍，辮子軍也已無心戀戰。討逆軍攻入京城，張勳躲進荷蘭大使館。7月12日，溥儀再次下詔宣布退位，持續12天的復辟就此收場。

5

鬧劇落幕，一眾政客的權力開始進行重新分配。無論如何復辟是不得人心的，人人都清楚在高速公路上倒車的後果。

張勳被民國政府通緝，逃到了天津德租界。過了大半年，政府以「時事多艱，人才難得」為由，對復辟案犯一律特赦。張勳獲得自由後一直住在天津，專心當富翁。他手上既沒了兵權，也沒什麼人去難為他。

黎元洪通電下野，馮國璋從南京到北京來，就任代理大總統。段祺瑞復任國務總理，經過討逆一役，他的威望和權力都達到了頂峰。於是「府院之爭」終於告一段落，中國按段祺瑞的思路正式向德國宣戰，加入同盟國對抗協約國。

但人算不如天算。1919年巴黎和會，作為戰勝國的中國居然像戰敗國一樣淪為列強的戰利品：不但失去的青島和膠濟鐵路收不回來，治外法權也廢除不了，關稅也不能自主。於是這些喪權辱國的責任，都怪在了段祺瑞政府的親日路線方針政策上。

於是就爆發了五四運動，就像打開了一個盒子。

於是從張勳復辟以來這整整一百年的家國命運，也就在無可更改的道路上漸行漸遠了。

參考：溥儀《我的前半生》、張鳴《重說中國近代史》、孫獻韜《復辟紀：張勳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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