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夜我在想你

「

我最喜歡的就是大雨，這樣就可以像一隻貓一樣蜷在屋子裡面，入神地想一些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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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已經很久沒有下過這麼暢快的雨了，所有的天氣里，我最喜歡的就是大雨，不拘什麼時候，當然最好是一整天。因為這樣就可以像一隻貓一樣蜷在屋子裡面，入神地想一些事情。

暴雨好像應該配合一場劇變，比如甄嬛在這個時候撐著傘找到了果郡王，金燕西在黃包車後面追著跑著，得知了麻花辮小姐的住處。我沒有什麼浪漫的故事發生，沒帶傘的時候，我就一股腦跑回家，媽媽已經在家等著，熱水器的水燒開很久，沖好出來桌子上是熱騰騰的排骨湯。

我家還在一樓的時候，我還很小。很長時間並不會一個人出去，幼兒園也時常裝病不上。我聽著雨聲，跟著光碟唱到魯冰花的時候，哥哥姐姐就回來了，唱到需要換盤的時候，爸爸就回來了。奶奶的手很暖和，摸著我冰冰涼的小腿，順手給我蓋上了小毛毯，我就這樣舒服地睡著了，像一隻養在腿上的貓，幾乎要發出幸福的咕嚕聲。

夏天裡不容易睡著，儘管身體已經是如此地疲憊。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會期待一場暴雨，就像是冬天裡我期待著一夜北風，我能沉入睡夢中，管它長相思長相守，管它冷清秋暖清秋，世界上的喜怒哀樂，愛恨離愁都和我沒有什麼關係。

以前我並不會輕易地喊累。在福建老家，在農村廣闊的天地間，我還沒上學的時候，我和奶奶過著很簡單的日子。我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只知道那個簡單的音節發出，我應該回頭看著說話的人。我的世界很空曠，還好我那時不懂什麼叫寂寥。

我沒有玩伴，我的玩伴只有睡著時候的奶奶。中午我扒開她的眼皮，看到眼珠很大一顆，滴溜溜地轉著，便慌不擇路地逃走了。出了我家的門是一條溝，溝里流著清澈的水，水只有溝的一半深，扔進去的花瓣和菜葉也蔫蔫的，跟著它們的指引，水的盡頭還是水，山的那邊或許也還是山。

只有一天，黑天暗地，雨下了起來。奶奶也沒有睡，叫我去看看鴨子怎麼樣了。我頂著鞋盒跑出來，看見溝渠里的水已經漫出來，我的鴨子們翹著屁股，歡快又得意地游著。

我突然開心起來，把鞋盒子砸過去，沒中，又拾起爛菜葉扔過去，還沒中，為了看它們驚慌失措的樣子，我跟著跑了好久，一路哈哈哈地笑。

那一天家裡面漫進來水，我站在水裡面感覺很舒服，一蹦一跳還有水花濺起。奶奶給我換了一身衣服，叫我拿布子把地上的水吸吸，再擰到桶里來。她親自示範給我看，然後就走開去做別的事。我虔誠地吸上來，又賣力地擰到地上，好像我已經是一個勤勞的主婦。畢竟我也有一雙袖套了。

我忘了什麼時候知道自己還有另外一個正式的名字，它體面又嚴肅，是家人以外的人用來稱呼我的。我跟著奶奶來到山西和我的哥哥姐姐一樣在這裡上學，直到這時我才知道鍋碗瓢盆，橘子香蕉，還有另外的一個普通話名字。老家話裡面的「外省」果然和「外星」一樣，是另外一個奇奇妙妙的世界。

陪著我習慣了另一個世界之後，奶奶說要回去了，她要繼續養鵝養鴨，家裡的一畝三分地也不能荒廢。於是每年年底的時候，我開始像一個過客，匆匆地來，驗收她一年的辛苦，再匆匆地離開。她打電話說，今年的鴨苗不錯，只是缺少陽光，才不容易紅了頭。

天津很熱很熱，城市也少有屋檐，陽光普照著，我常常在想，這種程度應該很容易讓鴨子長大，雖然這裡並沒有新鮮的菜葉子給它吃。今年是大學的第二年，我仍然天真像一個孩童。

視頻的時候，奶奶說她那裡時不時會下雨，不會很熱。芒果要熟了，掉了一地。鴨子們吃了新鮮的菜，如果多晒晒陽光，一定會長得很好……那麼，暑假要不要回來幾天?

不回不回。盛夏的暑氣讓人心煩意亂。

那你早點休息吧，最晚不過十一點。

這一天我依然睡得很晚，凌晨的時候雨就鋪天蓋地地下了。大雨夜，我坐在宿舍的陽台，開著窗戶通風。奶奶啊，大雨夜我只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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