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好吃的東西？

最新 07-12

作為一個海王九島人，品嘗過太多鮮肥滋味，你還記得什麼最好吃嗎？

熟睡中被手機一連串的消息提示吵醒，我絮絮叨吐槽著半夜擾人清夢的這個人，閉著眼伸手四處摸著手機，打開一看，大學室友的微信群被一大波美食圖片轟炸了，火鍋燒烤串串麻辣香鍋，蛋糕泡芙布丁珍珠奶茶，紅燒肉煎帶魚炸雞翅周黑鴨......全世界的美食都在這了。

「深夜放毒，鬧哪樣。」

「瑤，醫生說我以後只能吃白粥和青菜了，她們就放圖攻擊我。」

原來是老趙的胃病又犯了。

老趙大學時就立志：瘦身，成家，出國，吃天下。幾年過去了，前三條都還是高高貢起的夢想，只深刻執行了「吃天下」這一條，於是便招惹上這隨時光臨的胃病。大三那一次，半夜裡疼的滿床打滾臉煞白，我和其他兩個室友看見這陣勢也嚇得臉煞白，連拖帶拽把她送到醫院輸液。

等她稍微好些了，我問她：「你這樣吃香的喝辣的還能吃出病，以後就吃齋念佛吧。」

「不，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為什麼呀！」

「就是覺得嘗過食物里的所有滋味，才能算生活得有滋有味。」

回想起以前種種，再想到以後這姑娘清湯寡水的生活，還真有些心疼。於是百度搜了一張醬肘子的圖片，在微信群里，默默地點下了發送。

那麼多人追求詩和遠方，追求大漠孤煙，可生活最終還是得回歸到瑣碎的煎炸蒸煮柴米油鹽。老趙說得對，嘗過食物里的所有滋味，才能算生活得有滋有味。前幾日陸版的《深夜食堂》結局了，有的故事讓人或感動或深思，但最念念不忘的還是每一集中出現的美食，炒飯麵條漢堡肉丸此時此刻都是一段故事，滋味勾起回憶，於是回味無窮。

「爺爺，你電話響了！」

「爺爺，你來電話了！」

我在客廳看電視，聽到老人機洪亮的來電鈴聲，沖著正在廚房做飯的爺爺大喊讓他接電話。客廳到廚房只有幾步，我的聲音也幾乎達到了手機鈴聲的音量，但他好像還是沒聽見。

我拿起手機，朝廚房走去，「爺爺，接電話啊，喊了你這麼多聲你都沒聽到......」

站在廚房門口，熱氣氤氳里，我看到那個頑固又較真的老頭兒，佝僂著腰站在桌子前，一隻手扶著鼻樑上的老花鏡，一隻手舉著一本早已泛黃缺頁少字的菜譜書，皺著眉頭眯著眼認真地辨認紙上的字。一縷白髮調皮的溜到前額，偶遇一滴汗珠，於是頭髮被嵌在額頭的皺紋里。桌子上一隻新鮮的鯉魚躺在案板上，盛調料的碟子里整齊擺放著薑絲蔥白蒜末，胡蘿蔔和紅綠辣椒尚未切好，三五隻碗盛著不同分量的醬油，料酒，白醋，水澱粉，五顏六色甚是好看。「白糖，5錢。」老頭兒看清了書上的字，緩緩地從罐子里舀出一勺白糖，顫顫巍巍地倒進碗里。

時光帶走了爺爺敏銳的聽力，靈活的動作，帶走了他的黑髮和結實的胳膊，但他依然是那個能做出味道最好的糖醋鯉魚的老頭兒。

手機突然安靜了，我的思緒回到了小學時候。

我是在王家島讀的小學。爺爺家距離小學特別遠，一路上還要上坡下坡走山路，可我依然喜歡住在爺爺家。

因為爺爺總會變著法兒地給我做各種各樣好吃的食物。

冬天路上常有積雪，天寒路遠，我常常要五點鐘就起床準備上學。天亮得晚，五點鐘外面還是一片漆黑，家裡廚房的燈光卻已經蘇醒。煎餃，餛飩，蛋炒飯，荷包蛋，食物的香味充盈在濕冷昏暗的老屋，屋外的天空中零星鑲嵌點點疏星，一彎殘月，映襯著雪地上樹影斑駁。吃飯的我一臉滿足，爺爺看著我，眼睛眯成天空彎彎的月亮。

海島里地方小，想要吃到一頓豐盛的大餐，除了過年，就是每次別人家辦喜事趕禮吃席，雖然來來去去那幾樣菜，但就是覺得好吃。大概四五年級的時候，席上開始出現糖醋魚這道菜。那酸酸甜甜的味道和紅紅綠綠的顏色，對於孩子來說簡直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於是每次糖醋魚一上桌，孩子們便一擁而上，筷子上下翻動，肥美的魚肉便只剩下魚骨頭。

那天席上，飯菜依舊美味，我帶著弟弟，和桌子上的其他小孩兒一樣，吃著碗里的飯，惦記著鍋里的糖醋魚。終於那一絲甜酸的味道從冒著蒸汽與油煙的大鍋中溢了出來，路過觥籌交錯的酒桌，飄到靈敏的鼻子前，於是孩子們便齊齊望向上菜的方向，個個摩拳擦掌。

「糖醋魚來嘍！」上菜的大叔肩上搭著白毛巾，將冒著熱氣，色澤紅亮的糖醋魚送上了桌。一場搶魚大戰就這樣開始了。最先伸筷子的早就瞄準好了最嫩的魚肚子，眼看著魚肉就要被夾走，卻被半路出來的筷子搶奪了去。之後便是一場混戰，掛著湯汁的魚背，炸的焦酥的魚尾，連魚頭上的碎肉都被扣乾淨了。

我最不擅長這樣的哄搶，每當這時候就只能拿起筷子想動又不敢動，只能期待著最後盤子里能有些「滄海遺珠」似的魚肉。

這一次，恰好爺爺路過了我們的飯桌。

晚上回家，我一直悶悶不樂。爺爺說：「這幾天新學了一道菜，你幫我嘗嘗？」

「嗯，行。」我沒精打採的回答，心裡想的全是沒吃著的糖醋魚。

於是老頭兒便開始忙叨起來，我趴在炕上心不在焉的寫作業。

廚房裡傳來叮叮噹噹的鍋碗碰撞的聲音。一會兒，一陣熱油的「呲啦」聲竄進耳朵里，我耐不住好奇，溜進廚房看看是啥好吃的。

狹小的廚房裡，鍋里的油明亮歡騰。爺爺一手提著裹著麵粉的大魚，一手拎著勺子，一勺一勺的將熱油淋在魚身上，魚肉便像開花似的一一綻開，黃燦燦的甚是好看。

「爺爺，這是啥菜！」

「糖醋魚啊！」

我瞪著大眼，魚肉的香氣環繞在周圍，我有種做夢般的感覺。索性搬來凳子，坐在廚房邊上觀賞起來。

炸好的魚被放在盤子里。鍋底留油燒熱，將蔥姜推進爆香。之後，把混合了醬油，料酒，白醋，白糖，水澱粉的料汁倒進鍋中，不斷攪動，等它慢慢粘稠。魂牽夢縈的甜酸香味越來越濃郁，爺爺拿筷子沾了一點湯汁嘗嘗，回頭看了我一眼，故作玄虛的一笑，絲毫不理會我急不可耐的眼神。糖醋汁熬好，關火。將湯汁澆在炸好的魚身上，最後將切好的蔥白，香菜，胡蘿蔔絲點綴在其上。他端起盤子往屋裡走，邊走邊說：「拿筷子，吃魚。」

我像接了聖旨似的飛奔著拿好筷子沖向飯桌。爺爺夾了一塊魚肉放進我碗里，我像品嘗人蔘果似的，咀嚼著魚肉。魚肉的鮮美和湯汁的甜酸味道刺激著味蕾，心裡的滿足與幸福都化作食慾，將這糖醋魚吃的精光，連盤底的湯汁都就著米飯全部吃完。

從那之後，每次趕禮吃席我再也不惦記那盤魚，因為我知道家裡有一個人，能在我想吃糖醋魚的時候，隨時為我做上這一道最美味的菜。

「你杵在這幹嘛？」爺爺看見了在廚房門口發獃的我，將我從回憶中拉出來。

「等著吃魚呢，怎麼還沒好啊。」

「饞貓，馬上就好了，你先把碗筷擺好。」

糖醋魚的味道十幾年來依然沒變，爺爺看著我狼吞虎咽時的笑容也一如從前。

什麼才是好吃的東西呢？

炎熱的夏天你大汗淋漓的回家打開冰箱，吃到了冰鎮西瓜最中間的那一口；

下雨的夜晚你渾身濕透躲進路邊的小餐館，吃到了熱氣騰騰的一碗鮮肉餛飩；

初二的生日你沒有收到一句祝福卻在放學時，吃到了后座男生慌忙放在你桌子上的一塊巧克力；

吵架的時候你摔門出去賭氣回來看見三樓廚房的暖黃燈光，吃到了她做的土豆燉雞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