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茶葉和紫砂壺、愛穿人字拖的羅漢、花未眠
【文摘】
水、茶葉和紫砂壺
水、茶葉和壺的講究,我懂得很少。
從小時起,口乾了,有水就喝水,有茶就喝茶。
我最早喝的茶葉,「糊米茶」。家人煮飯剩下的鍋巴燒焦了放進大茶壺裡,乘熱倒進開水泡著,晾在大桌子上幾個時辰,讓孩子們街上玩得口渴了回來好喝。
喘著氣,就著壺嘴大口地喝,以後好像再沒有過。
據說這「糊米茶」是個好東西,化食,是飯變的,好親切。
最近這幾十年,習慣了味道的茶葉不知到哪裡去了?茶葉們都亂了方寸,難得遇上以前平常日子像老朋友的鐵觀音鐵羅漢水仙種了。
我一生有兩次關於喝茶的美好回憶:
1945年在江西尋鄔縣,走七十里去探訪我的女朋友(即目下的拙荊),半路上在一間小茶棚歇腳,賣茶的是一位嚴峻的老人。
「老人家,你這茶葉是自家茶樹上的吧?」
「嗯……」
「真是少有,你看,一碗綠,還映著天影子。已經沖三次開水了,真捨不得走。」
「嗯……」
「我一輩子也算的是喝過不少茶的人,你這茶可還真是少見。」
「噯!茶錢一角五。天不早了,公平墟還遠,趕路吧!你想買我的茶葉,不賣的。賣了,底下過路的喝什麼?」
黃永玉撰寫本文手跡
六十年代我和愛人在西雙版納呆了四個月,住在老鄉的竹樓上。
老奶奶本地稱做「老咪頭」,老頭子稱做「老波頭」。
這家人沒有「老波頭」,只有兩個兒子,各帶著媳婦住在另兩座竹樓上。
有一天晚上,「老咪頭」說要請我們喝茶。
她有一把帶耳朵的專門燒茶的砂罐,放了一把茶葉進去,又放了一小把剛從後園擷下的嫩綠樹葉,然後在熊熊的炭火上干燒,看意思她嫌火力太慢,順手拿一根干樹枝在茶葉罐來回攪動,還嫌慢,順手用鐵火鉗夾了一顆腳拇趾大小紅火炭到罐子里去,再猛力地用小樹枝繼續攪和。這時,勢頭來勁了,罐子里冒出濃烈的茶香,她提起旁邊那壺滾開水倒進砂罐里。
罐子里的茶像炮仗一樣狠狠響了一聲,登時滿溢出來,她老人哈哈大笑給我們一人一碗,自己一碗,和我們舉杯。
這是我兩口子有生以來喝過的最好的茶。絕對沒有第二回了。
關於水。
張岱《陶庵夢憶》提到的「閔老子茶」某處某處的水,我做夢都沒想過。我根本就不懂水還有好壞。後來懂得了一點點。
故鄉在我小時候煮飯都用河水,街上不時聽到賣水的招呼聲。每家都有口大水缸,可以儲存十幾擔水,三兩天挑滿一次。泡茶,一定要用哪山哪坡哪井的好水,要專門有興趣的好事之徒去提去挑回來的。
我們文昌閣小學有口古井名叫「蘭泉」,清幽之極,一直受到尊重。也有不少被淹沒的井,十分可惜,那時城裡城外常有人在井邊留連,乘涼講白話。
鄉下有墟場的日子,半路上口渴了,都清楚順路哪裡有好井泉,喝完摘一根青草打個結放回井裡表示多謝。
習俗傳下來有時真美!
我家裡有一把大口扁形花茶壺,是媽媽做新娘時人送的禮物,即是前頭講的沖糊米茶的那把。用了好幾代人,不知幾時不見了的?
也有人從外頭回來帶了一兩把宜興壺,傳來傳去變成泥金壺,說是泡茶三天不餿,裡頭含著金子……
這幾年給朋友畫過不少宜興壺,他們都放在柜子里捨不得拿出來泡茶,失掉了朋友交情的那份快樂。傻!砸破了,鋦上補釘再放柜子欣賞做紀念不也一樣嗎?
在紫砂壺上畫水滸人物是去年和朋友小柳聊天之後就手興趣作出的決定,也就當真去了宜興。記得一個外國老頭曾經說過:
「事情一經開始,就已完成一半,底下的一半就容易了。」
我很欣賞他這句話。
僅僅是因為年紀大了,找點有趣的事做做而已。
長天之下,空耗雙手總是愁人的。
(摘自2017年6月11日《文匯報》 黃永玉 文)
黃永玉畫紫砂壺之林沖、史進
愛穿人字拖的羅漢
羅漢圖像在中晚唐興起,盛行於五代宋元,傳承至明清時期,至今仍深受人們喜愛。羅漢圖像在宋代盛極一時,不但文人、貴族喜歡欣賞,商人們勤於供養,而且畫家們也樂意創作,因此從十六羅漢,到十八羅漢,到五百羅漢,均有諸多描繪。羅漢圖像的鼎盛期以兩宋最為突出,至今在日本還藏有許多宋代羅漢圖像。
台北故宮博物院藏有南宋劉松年所繪的《羅漢圖》,絹本設色,縱56厘米,橫117.4厘米。所繪羅漢具有頭光,面相怪異,表情幽默。他身披袈裟,上面的紋飾被描繪得細緻入微,羅漢雙手持杖,愜意地坐於屏風前的藤墩之上。引人注意的是,他竟然光腳穿著一雙「人字拖」。
人字拖,即平底人字拖鞋,也叫「夾趾拖鞋」,在當今十分流行。單聽其踢踢踏踏的發音與節奏,就已傳達了隨意、輕鬆、自在與任性。當代,將人字拖發揚光大的要算日本和巴西了,因為日本有典型的木屐式人字拖,巴西則有舒適的膠質式人字拖,均名滿天下。人字拖的結構雖簡單,但有諸多設計與搭配的可能性,因此這種充滿自由精神和隨性感覺的鞋款受到設計師們的歡迎,被應用於各種時裝表演中。
圖中羅漢所穿的人字拖簡潔精美,具有三根紅色系帶,其最高端嵌了一顆寶石,寶石周邊鑲有花邊。人字拖的鞋底設計成多重弧形,十分合腳。它堪稱史上最早的描繪精緻細膩的人字拖圖像。
羅漢面前繪有一位彎腰仰首的年輕僧人,手持經書,似乎在向羅漢請教,神態謙恭。而羅漢則在沉思,好像正在思考如何回答僧侶的問題。年輕人帶襪穿著一雙編織得較為精緻的草鞋,這雙草鞋與羅漢的人字拖構成鮮明的藝術對比。
南宋時出仕廣西的官員周去非是一位地理學家,他在《嶺外代答》中的《皮履》中,記載了交阯(今越南)人穿的兩種皮拖鞋:一種是以皮為底,中間有一個一寸多長、帶骨朵頭的小柱,用腳趾夾住行走;另一種具有十字形的紅皮,倒置其三頭安在皮鞋底上,腳穿起來可以行走。他認為這些皮拖鞋的形狀,和當時畫中的羅漢穿的一樣。還認為這種拖鞋是閑居時所穿,交阯地近西方,其服飾已似之。周去非還在此書的《故臨國》中描寫故臨國(與當時的阿拉伯帝國相鄰)人也穿著紅皮拖鞋,也和畫中羅漢所穿的一樣。
在宋代美術史上,的確如周去非所述,這一時期的許多羅漢圖像中的羅漢均穿著人字拖。例如,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藏有十幅南宋金大受所畫的《十六羅漢圖》,其中的數位羅漢均穿人字拖,甚至有兩位羅漢的侍者也穿著人字拖。畫家們在表現羅漢時,熱衷於讓他們穿著人字拖,看起來十分休閑,說明宋人心目中的羅漢是悠遊自在、淡定自如的。
(摘自2017年6月18日《中國文化報》 邵曉峰 文)
劉松年 《羅漢圖》
花未眠
我常常不可思議地思考一些微不足道的問題。昨日一來到熱海的旅館,旅館的人拿來了與壁龕里的花不同的海棠花。我太勞頓,早早就入睡了。凌晨四點醒來,發現海棠花未眠。
發現花未眠,我大吃一驚。有葫蘆花和夜來香,也有牽牛花和合歡花,這些花差不多都是晝夜綻放的。花在夜間是不眠的,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可我彷彿才明白過來。凌晨四點凝視海棠花,更覺得它美極了。它盛放,含有一種哀傷的美。
花未眠這眾所周知的事,忽然成了新發現花的機緣。自然的美是無限的。人感受到的美卻是有限的,正因為人感受美的能力是有限的,所以說人感受到的美是有限的,自然的美是無限的。至少人的一生中感受到的美是有限的,是很有限的,這是我的實際感受,也是我的感嘆。人感受美的能力,既不是與時代同步前進,也不是伴隨年齡而增長。凌晨四點的海棠花,應該說也是難能可貴的。如果說,一朵花很美,那麼我有時就會不由地自語道:要活下去!
畫家雷諾阿說:只要有點進步,那就是進一步接近死亡,這是多麼凄慘啊。他又說:我相信我還在進步,這是他臨終的話。米開朗基羅臨終的話也是:事物好不容易如願表現出來的時候,也就是死亡。
毋寧說,感受美的能力,發展到一定程度是比較容易的。光憑頭腦想像是困難的。美是邂逅所得,是親近所得。這是需要反覆陶冶的。比如惟—一件的古美術作品,成了美的啟迪,成了美的開光,這種情況確是很多。所以說,一朵花也是好的。
去年歲暮,我在京都觀察晚霞,就覺得它同長次郎使用的紅色一模一樣。我以前曾看見過長次郎製造的稱之為夕暮的名茶碗。這隻茶碗的黃色帶紅釉子,的確是日本黃昏的天色,它滲透到我的心中。我是在京都仰望真正的天空才想起茶碗來的。觀賞這隻茶碗的時候,我不由地浮現出場本繁二郎的畫來。那是一幅小畫。畫的是在荒原寂寞村莊的黃昏天空上,泛起破碎而蓬亂的十字型雲彩。這的確是日本黃昏的天色,它滲入我的心。場本繁二郎畫的霞彩,同長次郎製造的茶碗的顏色,都是日本色彩。在日暮時分的京都,我也想起了這幅畫。於是,繁二郎的畫、長次郎的茶碗和真正黃昏的天空,三者在我心中相互呼應,顯得更美了。
我之發現花未眠,大概也是我獨自住在旅館裡,凌晨四時就醒來的緣故吧。
(摘自 川端康成 著《花未眠》 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02年2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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