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庸眾所無法理解的生活方式

庸眾所無法理解的生活方式

文/唐伯多肉

烏鴉吃死屍能活三百年，老鷹喝生血只活三十三年。烏鴉說你如果要活三百年就得跟著我吃死屍。有一回，烏鴉勸老鷹吃一匹死馬。老鷹啄了一口說：「不，烏鴉老弟!與其吃死屍活三百年，不如痛痛快快地喝一次鮮血。」

——俄普希金《上尉的女兒》

我有個經常約一起看電影的同性朋友，叫做何老狐，此君是一個八零年出生的老男人，同時，他又還是個沒有結婚的黃花小夥子，最近，這廝培養了一個頗具個人特色的愛好，那就是整年整月地坐著高鐵飛機到處去祖國各地睡當地的最有特色的民宿。民宿里，總是能夠遇見各種各樣好玩的人，那些習慣了漂泊的不安份的靈魂，總是不會排斥旅途上隨遇的細小溫暖，據說遇見合眼緣的，當晚就肯一起滾床單的妹子大有人在，所以有那麼一段時間，已經步入圍城的我對何老狐是各種羨慕嫉妒，閑暇無事，就會翻出他的朋友圈來瀏覽上一陣。

何老狐玉照，看上去非常普通有木有？但有種說不出的氣質~

有一回誤入一幫中學老師的飯局，整晚都是討論如何在當地報紙發表論文和通過取悅領導來增加工資，氣氛對於我這個局外人來說略嫌棄怪異尷尬，於是，被晾曬在一旁的我後來照例翻出何老狐同學的微信朋友圈來欣賞，期間，被裡面各種插科打諢的言論逗笑。旁邊的一個戴500°眼鏡的女老師見了好奇把頭探過來，於是我就把何老狐的照片給他看，並給她講了老狐的一些民宿奇遇，原本以為可以收穫一些笑聲，然而出乎意料，女老師眉頭緊鎖，「這個男每天都這樣的遊手好閒的嗎？」

「不是啊！他有正式工作的，」我說，「他是一個網路寫手……」

「什麼是網路寫手？」

「額……就是在網上發表小說，以此為職業的人，也可以叫做網路作家。」

「你的意思是不寫就沒有錢的嗎？」

「是啊！」

「那這就算不上一份正式的工作哦……難怪沒有女孩子嫁給他。」女老師似乎恍然大悟，用同情的口吻說。周圍的男老師也紛紛點頭，對此表示贊同。

我這人一向心直口快，到這關口實在看不下去了，於是我問女老師：「X老師你一個月拿多少工資？」得到的數目是六千還是七千，不記得了，總之這在我們小縣城算高工資了，女老師的神色那刻也頗為得意自負，然而，接下來我卻告訴她：「所以你這種認識也就只配領這麼一點工資了！何老狐一個月的稿費至少十萬。」話語一出，不出所料，滿座都是難於置信和震驚。

後來似乎是有心想要搬回面子，女老師重整旗鼓後從五險一金社保勞保入手，大談特談工作穩定的必要，言外之意是老師可以當一輩子，但是網路寫手不行，「因為靈感遲早會有枯竭的一天」，按照女老師的說法，「當一個網路作家沒有了靈感，他就會被市場無情拋棄」。

我不知道怎麼接女老師的話，也不知道前一分鐘還不知道網路作家為何物的她，為何突然有了對這個行業下定論的底氣，但我深知夏蟲不可語冰，井蛙不可于海，對牛彈琴之所以可笑，其可笑之處並不是牛，而是彈琴的人，所以那一刻，我沉默。

其實，網路寫手何老狐本人又哪裡肯滿足寫一輩子網路小說呢？由他編劇的一部電影最近已經上映，叫好又叫座，一年前拿了100萬編劇費現在又分紅分得50萬的他之所以可以遊手好閒，成天混跡於各地民宿，不過是想自我調整，順利完成從一個網路寫手到電影編劇的成功轉型，當然啦，調整的副產品會是「寫出一部新的民宿題材的網路小說或者電影劇本」那也是未必可知的！而萬一何老狐在泡民宿的過程突然產生經營一所民宿的興趣，進而拋棄網路寫手和電影編劇的身份，那也是可能的。畢竟他辭職寫網路小說的這幾年，存摺上的數字已經看起來像我們城市的一個固定電話的號碼，夠得上給他折騰一陣了！至於工作穩定性，何老狐肯定會一臉不屑：這是什麼鬼？老鷹哪裡肯像烏鴉那樣啄食腐爛的馬匹呢！

我們身邊有多少的何老狐，就有多少種不被庸眾所無法理解的生活方式。而中學老師，因為行業的特殊，圈子的封閉，和資訊的單向流動性，常常成為一葉障目的庸眾的代表(就事論事，老師群體確實對別人會比較多成見，絲毫沒有歧視老師的意思)。其中關於老師最有名的一個笑話是：當年少年韓寒去辦公室辦理退學手續的時候，老師們問他，你不念書了，將來靠什麼生活？年少天真的韓寒不假思索的說，靠我的稿費啊。當時，老師們全都笑了。他們自己習慣了在地上匍匐前行，就以為生活天經地義就應該這樣子，他們不知道，有些人體態輕盈，能像獵豹羚羊那樣奔跑，能像袋鼠草蜢那樣跳躍、蹦躂，有些甚至生下來就是鳥，身有飛翔之雙翼。

而在這個世界上，像韓寒的老師那樣固步自封，畫地為牢無法理解別人生活方式的庸眾何其多哉！誠然，成材是小概率事件，並且不是每個在人群中表現出不同特性的孩子都真的天賦異稟，最終都能夠像韓寒、何老狐那樣用金錢證明自己。但我們可以肯定的是：一個人去過多少地方，見過多少人，讀過多少書，經歷過多少，會決定他思維的寬度和內心的包容程度，會使得你哪怕是見到你暫時無法理解、超出你認知的事物的時候，仍能夠保持鎮定與欣賞或者敬畏！真正活得明白的人，一定能夠感知世界的豐富和多元，是不會對自己的生活方式盲目自信，認為自己目前的路才是正途的：去過西藏的人，會對生死有不一樣的想法；如果去歐洲遊歷過一圈兒，你不會以為失去一個男友就失去整個宇宙；而如果你在美國住上一段時間，閱讀相關書籍時又善於總結歸納，你就不會有狹隘的反美情緒或者狂熱的西方崇拜！懂得各種白蘭地的產地和身份，品得出普洱的好壞和年份，說得出林風眠和潘天壽之間的恩怨情仇，了解各國同性戀和安樂死的法案，這些或許與你的工作並沒有直接關係，但它是有用的，我們掌握這些知識，不是為了在喝別人聊天的時候裝逼，而是在任何時候，你都不會過於大驚小怪，對世界和周圍的事物也會有客觀的認識，進而提升你的格局。

我是那種有點小才，卻不像韓寒和何老狐那麼耀眼的普通青年，所以，曾經有一段時間，我的生活方式也不為大眾所理解。我周圍的人都非常奇怪，一個城鄉結合部的開文字工作室的文學青年，不老老實實做好本職工作，拿著辛辛苦苦掙的稿費，成天玩古董字畫、名家紫砂壺、和田玉器、瑞士機械錶，名貴紅木傢具等等，要不就侍弄從淘寶買來的奇花異卉，各種燒錢；一年至少出國兩次，喝酒也不像同齡的人湊合著喝土燒，硬要喝令自己經濟十分吃力的軒尼詩、人頭馬和各種蘇格蘭威士忌。在他們眼裡，我這大約是典型的打腫臉充胖子的自不量力的行為。當時很多人等著看我的笑話，等著看我入不敷出宣布破產的一天。

然而，實際的情況卻是，我憑藉著我收藏積累的古董字畫、紫砂壺等收藏品越混越好，先後以「字畫專家」和「紅木專家」、「懂酒的年輕人」等身份進入了一個又一個高端的政商圈子，繼而名利雙收。我的收藏品越買越貴越高端，雖然染指一幅幾千萬的藏品可能遙遙無期，但也很快達到五六百萬的規模，藏品中還不乏梅州歷代翰林進士真跡譬如和關山月黎雄才等當代名畫；我的酒也越喝越好，各種標識的洋酒家裡堆得到處都是。

我有一個同學D，擅長做廣告招牌。他工作勤懇、脾氣不錯，責任心強，事必躬親，但他從來不玩古董字畫、不玩紫砂壺、也不戴歐米茄腕錶，不喝高檔洋酒、對於我去馬來西亞、越南、韓國旅遊，他的反應也是「去那樣的鬼地方窮地方有什麼意思」，只要是高端的東西，他統統認為是華而不實的，是裝逼，是虛榮；人生本來要務實務虛，虛實結合，張弛有度，但他卻沒有來由確信他的一根九齒釘耙能夠打遍天下，所以幹了幾年，他的徒弟都到深圳開廣告公司了，他仍然是維持原狀開家廣告小店，但他仍然不知悔改，對我的生活方式指手畫腳，「你成天都在裝逼，難道不用去工作的嗎？」

憑他目前的認知， 他哪裡知道，他眼中的「裝逼」，正是我的工作的一部分吶！就在他仍然在埋頭苦幹的時候，我可能憑藉我多年積累的紅木知識，被邀請去上市公司的董事家中，進行新買的紫檀傢具的鑒定，得了三千元的鑒定費；或者靠威士忌品鑒方面的獨到理解，從尊尼獲加紅牌聊到麥卡倫30年，再聊到日本的三得利和山崎12年，輕輕鬆鬆得到了飯局上遇見的一個分管文化的對高檔威士忌十分感興趣的小縣領導的欣賞，不久後便簽下了一個對於城鄉結合部青年來說數目不小的合作項目。

完全撇開經濟效益，只談情懷，大約是不道德的吧！——表面上，我整天貪玩裝逼，不及我的那位同學五分之一努力，然而實際上的情況是，我的收入是我那位專註本職工作技能單一的同學的5倍以上，所以，從這方面上講，是否可以這樣子說呢，過著庸眾所無法理解的生活方式的人往往才是真正的在努力的工作和認真生活！！！至於以我同學D為代表的那批人，貌似勤奮，實際上，可能卻不過是在「以戰術上的勤奮，來掩蓋戰略上的懶惰」混日子而已！

編輯：莊子亮

校對：謝運松

策劃：李鳳嬋

左一為作者，照片攝與唐伯多肉參與報道和策劃梅州網紅事件「橘子哥&馬特」期間。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