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人的勝利面前：元帥和將軍們啞口無言

1941年6月22日，法西斯德國撕毀《蘇德互不侵犯條約》，以190個師(其中包括僕從國軍隊37個師)、3700輛坦克、5000架飛機的龐大兵力對蘇聯發動突然襲擊，規模之大，史無前例……由於法西斯德國侵蘇蓄謀已久，又傾注全力突然襲擊，因此在最初三個最期內，蘇聯紅軍被迅速擊退……」這是高中《世界歷史》課本里的一段文字，記憶猶新。課本就是課本，幾句話高度概括了第二次世界大戰蘇德戰場初期的情況，在這場世界軍事史上規模最大的戰爭中，法西斯德國一開始確實取得了巨大的勝利，全世界都以為蘇聯頂不住了，德國征服蘇聯幾乎已成定局。可後來怎麼就翻了盤，德國反倒被蘇聯給收拾了，強大的「第三帝國」此後不到四年時間就轟然倒塌，法西斯德國正是從蘇德戰場一步步走向滅亡，「優秀的」日耳曼民族哪根筋搭錯了?

這個逆轉的過程的確非常令人著迷，在波蘭和西歐所向無敵的法西斯軍隊出了什麼問題葬送了到手的勝利?問題出在法西斯德國的最高統帥部，出在那個前奧地利下士身上，一著棋差，滿盤皆輸。本文且不論正義與反動，單從軍事角度講，德國的致命錯誤是怎麼鑄成的，研究研究是不是也有點意思呢?

眾所周知，這個錯誤就是——基輔戰役。時任德軍總參謀長哈爾德上將認為它是「東線戰役中最大的戰略錯誤」。這個錯誤披著令人目眩的外衣：戰爭史上規模最大的殲滅戰，70餘萬蘇軍被殲滅。基輔戰役肇始於希特勒和他的將軍們的一次激烈爭論，時在1941年7月中旬，蘇德戰爭剛開始3個星期。

3700輛坦克、5000架飛機的龐大兵力對蘇聯發動突然襲擊

(戰爭初期被德軍摧毀的蘇軍飛機

這是歷史課本中所說的「最初三個星期」之後的戰場態勢：馮·博克元帥指揮的中央集團軍群，包括30個步兵師、15個裝甲師和摩托化師，已攻佔斯摩棱斯克，莫斯科就在此地以東300公里;馮·勒布元帥指揮的北方集團軍群，兵力為21個步兵師、6個裝甲師，向北穿過波羅的海沿岸國家迅速向列寧格勒推進;馮·龍德施泰特元帥指揮的南方集團軍群，由25個步兵師、4個摩托化師、4個山地師和5個裝甲師組成，正向第聶伯河和基輔進軍。蘇聯軍隊在20天內被殲滅30餘萬，軍火物資損失無數，這僅僅是開始。

面對蘇德戰場的「大好形勢」，德軍最高統帥部卻發生了爭執，問題很簡單：蘇聯這麼大，我要打哪裡。德軍將領和希特勒在主攻方向的選擇上起了分歧，這位前奧地利下士的創意是德軍以北路和南路兩翼為主攻方向，而以中路為策應，但戰爭進程似乎並沒有驗證這位前下士的軍事「天才」。北路和南路德軍的行動差強人意，作為助攻的中路德軍卻進展迅速、戰果輝煌，莫斯科指日可下，中央集團軍群是繼續前進拿下莫斯科，還是按希特勒的要求停下來分兵支援其他兩路德軍?

瓦爾特·馮·布勞希)

以陸軍總司令布勞希奇元帥和總參謀長哈爾德上將為首的陸軍總司令部，堅決主張全力進攻蘇聯首都。和他們一夥的有博克元帥，他所統率的中央集團軍群已準備向莫斯科進軍;還有第2裝甲集群司令「閃擊英雄」海因茨·古德里安上將，他的部隊正是中央集團軍群的前鋒。這些將領除了強調攻佔敵國首都的心理震懾作用之外，還有更為充分的理由：莫斯科不僅是蘇聯重要的軍火生產基地，而且是蘇聯的交通樞紐。拿下莫斯科，不僅會嚴重削弱蘇聯的軍火供應，而且能截斷蘇聯後方的兵員、物資對各個戰場的輸送和補給，令前線蘇軍不戰自亂(這招就叫釜底抽薪，德軍將領還是很有一套)。此外，這些位元帥將軍還強調，為保衛首都，蘇軍的主力現在正集中在莫斯科一線，在斯摩棱斯克以東，剛剛逃出包圍圈的50萬蘇軍正在重新集結調整部署以阻擋德軍的進攻，而且蘇聯各路援軍還在源源不斷地開往莫斯科，中央集團軍群面前擺著蘇聯5個方面軍的精銳部隊，大量殲滅蘇軍有生力量的絕好機會已經出現。

德軍總參謀部還是表現出了應有的專業水準，吃定了必須擊敗敵人的武裝力量這個目標，認為當前最「得勁」的任務是集中中央集團軍群的全部力量，砍翻當面擋道的蘇軍，攻佔莫斯科。而北路和南路德軍也要搖旗吶喊，儘可能牽制蘇軍的力量。德軍總參謀部給最高統帥部多次遞話，結果倫家不予理睬。8月18日，陸軍總司令布勞希奇元帥把陳述他們意見的一份備忘錄交給了希特勒。這時，佔領斯摩棱斯克的德軍已經在原地呆了一個月無所作為，這已經是俄羅斯多雨的秋季和可怕的冬季到來之前的最後一個月，拖延還在繼續。

這份極有可能導致蘇聯徹底失敗的備忘錄觸怒了希特勒，「引起了爆炸性的後果」(哈爾德語)。「元首」的尊臀是不能摸的，希特勒使出街痞手段，拋出了一份哈爾德稱之為「反備忘錄」的文件，裡面「通篇是罵人的話」，比如斥責陸軍司令部里全是些「腦袋已被過時理論弄得陳腐不堪」的人，這話有點繞，其實就是「腦袋被驢踢了」的意思。哈爾德氣不過，向布勞希奇大發牢騷，建議他倆都撂挑子不幹了，而性格懦弱的布勞希奇不出意外地再次選擇了屈服。8月21日，希特勒向總參謀部下達了新的指令：「陸軍方面提出的關於東線作戰如何繼續的建議，不符合我的意圖。在冬季來臨之前要達到的最重要的目標，不在於佔領莫斯科，而是拿下克里米亞，拿下頓巴斯盆地的工業和煤礦區，並切斷俄國的高加索石油供應線。北路的任務在於圍困列寧格勒並同芬蘭軍隊會師。」希特勒仍把進攻基輔作為德軍當前的首要目標，這位固執的前下士對自己的軍事「天賦」看來極有信心。

北路的任務在於圍困列寧格勒並同芬蘭軍隊會師

「元首」已經發飆，但將軍們還不甘心。8月23日，古德里安來到德軍大本營「彙報工作」，不顧布勞希奇的阻撓，仍然竭力主張立即進攻莫斯科。希特勒哪裡聽得進去，羅列了一堆諸如糧食、石油、煤炭之類的理由以後，批評古德里安「對於戰爭的經濟方面的問題一竅不通。」古德里安悻悻而退，置莫斯科於不顧轉而分兵圍殲基輔蘇軍的決心就這樣定下來了。德國優秀的元帥將軍們在「元首」指揮下打了一場下士水平的戰爭。

「元首」和他的將軍們)

基輔戰役的經過不必贅述，古德里安的第2裝甲集群和魏克斯的第2集團軍南下加入南方集團軍群完成對基輔的合圍，此戰德軍殲滅蘇軍70餘萬，其中俘獲66萬5千人，蘇軍西南方面軍全軍覆沒，這是德軍在二戰中最大的戰術勝利。戰果的「亮瞎」性似乎印證了希特勒的「英明」，也讓人想起了老毛奇的名句,「在戰術勝利面前，戰略啞口無言」，德國人似乎勝利在望了。但戰略真的啞口無言了嗎，當然沒有，它說：「這下全完了」。事實證明，這場巨大勝利的結果是萬劫不復的徹底失敗，德國人贏得了歷史上規模最大的戰役，卻因此輸掉了規模最大的戰爭。

(開赴基輔的德軍第2裝甲集群，車輛上的噴塗的字母「G」是他們的長官古德里安姓氏的首字母)

等古德里安和魏克斯率部歸建，中央集團軍群才恢復了進攻能力，奪取莫斯科的「颱風行動」終於開始，其時已到1941年9月底，俄羅斯的秋季已經來臨，冬天也不遠了。即便天氣條件已不利於德軍，「颱風行動」初期還是取得了巨大成功，德軍在維亞濟馬、布良斯克兩地圍殲了蘇軍西方面軍、預備隊方面軍和布良斯克方面軍大部，65萬蘇軍被殲滅，戰果僅次於基輔會戰。想想蘇聯也真夠「扛造」的，在基輔和莫斯科兩地損失兵力幾近140萬，還在頑強抵抗，歐洲還有哪一個國家能承受如此巨大的損失。等到寒冬來臨，德軍終於兵臨莫斯科城下，但已成強弩之末，在蘇聯軍民的堅決抗擊之下，德軍被暴揍了一頓，遠遠逃離莫斯科。法西斯德國軍隊「天下無敵」的神話被打破，希特勒和他的邪惡帝國三年多以後的敗亡，由此開始。

莫斯科會戰中蘇聯照常舉行紅場閱兵，極大鼓舞了民心士氣

奪取莫斯科的「颱風行動」終於開始

基輔的勝利和莫斯科的失敗是有直接關係的，如果中路德軍不耽擱那兩個半月無所事事，而是一鼓作氣直撲莫斯科，在冬季來臨之前攻佔蘇聯首都極有可能，那蘇聯就很危險了。正是蘇軍在基輔的巨大犧牲讓蘇聯獲得了準備莫斯科保衛戰的寶貴時間，蘇聯的戰爭潛力也被充分動員起來。在基輔曠日持久的激烈戰鬥也讓德軍拖到秋冬季節來臨才發起對莫斯科的進攻，其實德軍並未做好冬季作戰的準備，德軍官兵甚至沒有棉衣禦寒，槍炮油料也不適合冬季使用，能打到莫斯科城下，已經很不錯了。即便嚴寒和泥濘已讓德軍舉步維艱，斯大林在最後一刻還是在詢問朱可夫：「請您以一個共產黨員的誠實回答我，我們能守住莫斯科嗎?」心裡還是沒底，要是在兩個月以前，估計斯大林就不用問這話了。希特勒的一意孤行，讓德軍終於兵敗莫斯科。戰略和戰術的關係很微妙，有時是「零敲牛皮糖，積小勝為大勝」，有時是「大踏步進退，不計一城一地之得失」，並不是所有的戰術勝利都有利於戰略成功，這裡面有深奧的辯證法，如何取捨，那得有雄才大略才行，正所謂「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希特勒這個靠煽動狂熱和街頭武鬥上台的「業餘軍事愛好者」，可見並沒有這個水平。

大踏步進退，不計一城一地之得失

即便希特勒水平不高，德軍將領中還是有明白人，但剛愎自用的希特勒並沒有聽從將軍們的勸告。中國人有句俗話：「聽人勸，吃飽飯。」這個道理希特勒顯然不懂。在幾乎所有高級將領都堅決反對的情況下，希特勒仍然固執己見要去打基輔，吃了敗仗導致身死國滅純屬活該。希特勒為什麼不聽勸，僅僅是因為他和他周圍這幫人的性格原因嗎?不管什麼原因，德國納粹的這個「領導班子」顯然不能進行正確的決策，猖獗一時的「第三帝國」最終走向滅亡也就不奇怪了。但也幸虧希特勒的自大和偏執無人能當，否則蘇聯衛國戰爭可能遭受更大的損失，消滅法西斯的過程也會更加曲折。法西斯德國發動的這場不義戰爭註定要失敗，即便莫斯科失守蘇聯也會堅持下去，也會得到世界各國人民的全力支持，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取得徹底勝利的最終結果不會改變。歷史不能假設，也不必假設，多行不義必自斃，這是亘古不變的真理。

真所謂「兵者，國之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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