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入海口鳥瞰

最新 07-13

一開始，真沒有想到那是一處神奇所在。

飛機在海面上空飛行，海天一碧。間或，舷窗下有幾朵白雲在通透的天幕上滑過，如蔚藍色緞面上掠過的蘭花，機翼平滑地犁過藍天，一派祥和與寧靜。

我注視著舷窗外的景緻。這已經是我的習慣了，乘飛機時總是喜歡要一個靠窗的座，在飛行過程中端詳高空。或萬里無雲，天空如一塊擦洗得通透的藍色碧玉；或雲蒸霞蔚，白雲變幻著神奇的形狀；或大地顯現，將山峰、河流、城市、農田一一坦呈，讓我驚嘆造物主的匠心。我曾經拍到過精美絕倫的晚霞，也曾拍到過旭日輝映的雪山，還拍到過正午陽光映射下的湖泊、河流，如龍似鳳，金鱗閃爍，讓見過這些照片的朋友大張著嘴，感嘆神奇與美妙。

就在凝神觀望的時候，我發現，舷窗外不遠處突然出現了一片片潔白的雲，離海面很近，先頭是一朵朵雲團，分為兩條平行線排列齊整，後面是一大片雲海，瀰漫著、籠罩著，那份崢嶸似乎在昭示著這裡的不平凡。藍色的海面也同時有了一點變化，有一道道暈黃的色澤，顯示著那裡有一片淺灘：海島？或是暗礁？我思忖著。

機翼傾斜了一下，朝雲海而去，舷窗外的景緻漸漸清晰——那是一處灘涂。當我看到中間那道被灘涂簇擁著的渾黃的河流，蜿蜒而至，我豁然開朗，那是黃河！那麼，眼下我看到的便是——

黃河入海口！

我立即抄起手中的照相機，一邊貪婪地凝視著那一處魂牽夢繞的處所，一邊不停地按動快門，將那景緻存入記憶。

曾經，勝利油田的朋友多次邀請我去看黃河入海口，也曾經在朋友的陪同下，驅車數十公里，登上黃河三角洲某一處高台，眺望黃河，朋友說某位領導就在這個高台上看過黃河入海口。當時，我看到荻花如雪，浩浩蕩蕩，在風中搖曳，一片雪白的波浪，根本沒有看到黃河，自然也就看不到黃河入海。朋友遙指遠處，告訴我，黃河入海口據此還有幾十公里，倘要看到，必須從前方乘船，沿黃河進去，他約我有機會一定去看看：不看看黃河入海的地方，你枉作了一回山東人。但是，這個機會一直沒有到來，看黃河入海的地方也就成了我心心念念的願望。

生活就是這樣，一不留神，許多日子就過舊了。

此刻，從數千米高空看下去，「黃河入海的地方」盡收眼底。

在我的心目中，河與海交會的地方一定會別有一番景色，那穿山越嶺、萬里奔騰的黃河，一下子遇到浩瀚無際的海洋，並融入大海的懷抱，該是多麼壯懷激烈，單單是從壺口的一道峭崖上跌落，都是那樣驚心動魄，誕生了名揚世界的壺口瀑布，這最後的歸宿還少得了那份波折和激蕩？萬泉河的入海口還有海與河碰撞而激起的一道道波涌呢！

直到此刻，俯瞰黃河入海口，方知道黃河入海是這般寧靜。河道臨近海洋稍稍寬闊了一點，進而像壓開了的毛筆，飽蘸了絳黃的水彩，在藍色的錦緞上一抹，那道黃便在湛藍的海水中一下子呈扇面形暈染開來，鋪陳開來，近處是濃濃的工筆，如兩匹美麗的錦緞纏繞在一起，形成一道黃藍相交的分水線。遠處，像是一位大師就那麼隨意潑墨，那一抹黃被海水漸漸稀釋，濃抹淡妝，飄逸靈動，演化成幾朵蓮花瓣兒，抑或是迎風飄舞的裙裾落在水面，飄蕩如詩，一下子便成了濃淡勻稱的水墨大寫意。從高空看去，你能感覺到那花瓣兒在風中搖曳，那裙裾在優雅地飄逸。

油田的朋友告訴我，黃河流到入海口,河面寬闊起來,流水放緩,水流變淺,薄薄的一層水散漫地向大海深處流去，由於入海口沒有明顯突起的海岸,黃河與海水交匯的地方又在灘涂深處,所以從河面上，入海的情形很難看清。

這回我看得清。黃河與大海最先接觸的地方，因海潮的力量，以河道為軸，向兩側隆起了泥土，形成花瓣狀灘涂，這可能是地球上最年輕的土地了，灘涂上許多地方已生出嫩嫩的綠色，點綴出一片生氣。淺黃的灘涂上，有彎彎曲曲的阡陌縱橫交織，我知道，那裡人跡罕至，肯定不是足跡踏出來的小路，而是水流進退形成的紋理與支流。這些紋理與支流讓這片最年輕的土地靈動了起來，灘涂便如一張經脈分明的肺葉，從高處看去，彷彿能聽到土地的呼吸。

是了，奔流的黃河從聖潔的青藏高原發源，流過千山萬嶺，經歷得太多太多，容納得也太多太多，便沉穩了，寬容了，在入海的地方，無所欲，無所求，任海水將自己暈染成一片濃濃淡淡的輕紗。其實，黃河也將自己的執著滲入海的色澤，就像情與情，他融化你，而你在被融化的同時，又何嘗不是也融化了他？在相互包容中融化，也在相互融化中更生。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時，美便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