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電影的靈與肉，哲學系的朴贊郁和社會系的奉俊昊

大家好，我是獨自在台灣旅行還堅持碼字的斯托克。

這兩天在台鐵上打發時間的時候，看完了韓國導演奉俊昊的熱門新作《玉子》（a站可看）。

故事講的是一隻由美國食品公司培育的大母豬「玉子」（個人覺得長得更像河馬），

和其一起在山谷間長大的小女孩「美子」之間結下的真摯友誼並且因為玉子的突然消失，美子踏上從鄉下到首爾、首爾到紐約，為了拯救玉子的奇異征程。

在豆瓣上評分6.6，是奉俊昊導演的作品中最低的一部。

很多人說，和《殺人回憶》、《母親》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相比《漢江怪物》、《雪國列車》也少了點最後的沉思，但是請不要忘記，它是一部網大啊！娛樂性十足，視聽畫面沒失手，並且還是他擅長的社會題材，電影質量還在，沒毛病。

而且今年奉俊昊出征戛納，又引起了新的話題。

因為《玉子》雖然在「正式競賽」單元參選金棕櫚獎，也收穫了算是及格的口碑，但是其實它早在電影節開始前就被判「死刑」。

蒂爾達·斯文頓和奉俊昊片場照

原因就是它的出品方是流媒體平台Netflix，它是一部網大，沒有在法國院線上映過。

跳過了大熒幕上映的環節，引起了很多法國「文化保守派」的反對。在法國對電影在各個平台的露出有著嚴格的規定：影片要在電影院上映後的4個月才能登陸視頻點播平台，22個月到達有線電視，而要出現在Netflix這樣的流媒體平台，要足足36個月。

你本來是這個鏈條的最末端，現在跳過了那麼多環節，一些傳統電影人，特別是實體影院怎麼看得下去。反正最後是出台了新政策：從明年開始，所有參加競賽的電影都要先從影院走一輪才可。不過流媒體平台向傳統院線發出挑戰，未來的輸贏還很難說。

有點扯遠了，其實今天想聊的是，兩位韓國導演，可以說是韓國電影的兩個頂樑柱，

奉俊昊、

年輕的給個自拍

朴贊郁

年紀大的放個溫暖的合影with李安

不得不說，作為目前亞洲地區的電影圈，韓影確實在一個比較高的位置，不管是商業或是藝術片，而這兩位也算是其中翹楚，最關鍵的是，他們是電影圈的一對兒好基友啊。

奉俊昊第一部試水好萊塢的片子《雪國列車》就是由朴贊郁監製，

港版海報才有比較清楚的提到

甚至在13年的青龍電影節上，朴贊郁代替奉俊昊領最佳導演的時候，朴導還發出「不滿」：「他現在在阿根廷的一個港口城市作為評委出席電影節還開了自己的回顧展，這都已經夠讓我羨慕的了，居然還讓我這個前輩幫著送貨跑腿兒，像話嗎？」

2013年青龍獎

兩人一直是電影圈裡前後輩關係的典範，雖然兩人的風格路數完全不同，但並不妨礙他們共同進步呀。

他們的電影都喜歡戳人痛點，傷害值一樣，但痛的方式截然不同。奉俊昊理性、朴贊郁感性，奉俊昊是內創，朴贊郁是外傷。

先看一下奉導，首先，社會學專業出身的奉俊昊，電影傾向選擇和生活相關的社會題材，喜歡展現現實生活本身的戲劇性折射出來的社會現實。

處女作《門口綁架狗》，講的是現代人普遍存在的精神壓力被狗引爆後的鬧劇。

而《殺人回憶》聚焦全國常見的女性性侵事件、

《母親》探討藥材店老闆娘母性的善惡相對論、

《雪國列車》展現封閉車廂社會學，

新作《玉子》除了講食品安全還引發人們對於食肉私語的討論（吃肉我到底錯沒錯）。

其次，奉導片中無英雄。

看《殺人回憶》里反傳統的警察形象，蠢笨無責任感，抓到一個嫌疑犯就是拳打腳踢，逼他招供。

《母親》里的黑化母愛，母親愛兒子沒錯，可是為了兒子讓別人送死，又是對的嗎？

《雪國列車》里的「美隊」就更別說了，有黑歷史還帶點軟弱，就算衝破階級體制又如何，未必是件好事。

奉俊昊不劃分絕對意義上的好人或壞人，不講單純的二元論。所以人物沒有主角光環，不開掛，不賦予人物神性，而是回歸個人的人性。

奉俊昊的痛點，很容易戳在現實生活中的普通人身上。

就好比，你的朋友被人打你，你找人幫他打回人家，最後卻發現，是你的朋友有錯在先。

人在自己犯了錯的時候，很容易找理由怪罪在他人身上，但其實都只是為了滿足個人的私慾。

電影《殺人回憶》

當你站在主角的立場上，《殺人回憶》出於抓住兇手的目的，《母親》出於保護孩子的目的，《雪國列車》出於打破階級壓制的目的，《玉子》出於解決食品不足和保護動物的目的，種種目的看似都有正當理由，

電影《雪國列車》片尾

但奉導告訴你：你是錯的！

不管是《殺人回憶》對於嫌疑犯的拷打逼問，還是《母親》里嫁禍他人，不論動機多麼迫不得已，為滿足私慾傷害他人難道就是大義了嗎？

顯然不是。

奉俊昊習慣用這種在生活中處處可見的善惡來戳人痛處，讓人看完電影后總覺得造化弄人，你我皆如此。

而哲學系出身的朴贊郁，思考比常人更深遠的內容，也喜歡用更直接的暴力血腥或情色的畫面赤裸裸地展現他的「變態」。

所以說他是外傷，視覺衝擊很傷人。

電影《老男孩》

而且不愛塑造人，愛講變態、超級變態之類的，所以出片也比較變態。

朴導這兩年稍微沒那麼變態了，最起碼最近的兩部作品《斯托克》和《小姐》畫風上更能讓人接受。

看他早期的「復仇三部曲」，畫面充斥著暴力與血腥，以《老男孩》為例，講一個中年大叔喝醉酒後遭到綁架，被監禁了15年逃出監獄開始復仇的故事。

朴贊郁習慣用藝術的方式來講現實的故事，他把《老男孩》拍得像MTV一樣，時空觀念自由，用一切能夠想像地出來的視聽表達某個場景或動作，不在於是否合理連貫，一切只是為了好看。

導演用各種手段不斷地調動觀眾，讓視聽衝擊盡量飽和，大量的暴力血腥鏡頭都給上大特寫，達到「引人」的效果，總讓人覺得很「燃」。

但是這種暴力美學也不是人人都能接受，像我，愛上朴贊郁是從他的《蝙蝠》開始的。那種人內心的黑暗面被慢慢構建和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性本惡才更得我心。（我好變態…

電影《蝙蝠》

朴贊郁在《蝙蝠》里塑造了他獨特的世界，這部片子更像一出荒誕的舞台劇，看不到其餘的人物和世界，來探討一個人如何面對自我內心的陰暗面。

故事是：當這個人精神上是神父、而肉體上是「吸血鬼」的時候，他如何處理？靈與肉的掙扎，整部電影劇作的最核心推動力量就是這個。

神父如何處理自己的愛欲關係（「吸血鬼」的動物性），以及由愛欲關係展開的「欺騙」「謀殺等更深層次的黑暗面」，他要如何與黑暗面鬥爭，這是朴贊郁想探討的問題。

而就算越過了人的層次，也逃脫不了情慾的束縛，影片的最後，吸血鬼們用迎接光明的方式走向死亡，似乎相信他們可以永遠在一起，只不過是在地獄。

以死亡來迎接新生，用血腥的腐爛、又如童話般的海邊日出結束了這一場歷時悠久、辛酸難辨的心靈拉鋸戰，結束了這出荒誕劇。

朴贊郁真的是暗黑系御宅的即視感，前腳《蝙蝠》講人或者說是神的黑暗面，後面的《斯托克》就直接沖著性本惡去了（沒錯就是我的名字）。

很多人說《斯托克》算是朴導中等偏下的片子，畢竟是他第一部英文對白電影，想要掌握不同文化並非易事，但風格沒跑，還保持了東方晦澀的隱喻，我站朴導！

但我不打算細講，不然不知道要講的何時，希望未來能專門寫一個講《斯托克》的。

而朴贊郁去年的《小姐》，從正常人的角度來說，慢慢回歸正常，選擇用英國小說《指匠情挑》改編，他覺得文學讓人走出封閉的社會環境，所以把它轉化為日據時代下的朝鮮，來探討女性身份的敏感話題，頗有女權色彩。

很多人說，朴贊郁其實有種女性崇拜情結。尤其是兩性關係上基本都是女性佔主導地位的。

因為女性角色往往成為男性角色癲狂的重要誘因。連ML場景也比較喜歡女性引導。這麼說可能太模糊且顯得有歧義。不過看完他的片子的確可以細細想一下各片的男女關係，是很值得考究的。

《蝙蝠》

以前我說我喜歡韓國電影的時候，總是有人嗤之以鼻，我要耐心地解釋一下韓影跟韓劇真的不一樣（其實很多韓劇也不差啊），但現在大家都開始慢慢接觸韓影，發現它成為了亞洲地區的強者，發現它們的電影是真的不錯。

除了其國內電影制度優越外，其實很多向著更遠更高的地方發展的韓國導演，是將自己的文化帶給那些主流國家，讓他們學習、接受、理解，而並非強行照搬他們的大製作，你們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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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慶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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