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簿荷蘭法庭:陽春村丟了尊肉身佛
陽春村和東埔村的村委會委託中荷律師團向荷蘭法庭提交訴狀,要求法庭判決荷蘭藏家奧斯卡·范奧維利姆將其所持章公祖師肉身佛像歸還陽春村普照堂。7月14日在荷蘭舉行首場法庭聽證會,控辯雙方將首次對簿公堂。
生活是現代便捷的,精神世界卻延續著祖宗的傳統,即便章公祖師丟了20年,在陽春村香火和供奉從沒有中斷。外人眼裡這是一場跨國文物追討,可村民們那種隨時準備對簿公堂的勁頭,沒有任何時代更迭、遠隔重洋的心理障礙。他們家族世代守護肉身佛,20年的分離只是短短一瞬,討要回來天經地義、理所當然。
匈牙利的自然歷史博物館裡展出的千年「肉身佛」
肉身佛丟了
林永團家就在普照堂的斜對面,距離不過十幾米,從小到大,沒事兒就在普照堂里玩耍,他告訴記者,自己陪了章公祖師20多年。2015年3月16日吃過午飯,他拿著手機上網消遣,一則新聞引起了注意,匈牙利自然科學博物館正在展出一個內藏打坐和尚的鍍金佛像,佛像的坐墊上寫著「章公六全祖師」字樣。新聞還配了張佛像的照片。「我一看就覺得是我們村裡丟的那尊佛,趕緊把照片截屏,然後打電話給老鄉,他手裡有當年給章公祖師拍的照片,我倆拿著照片和網上的截圖回村找老人家看。村裡供奉章公祖師時候是戴著帽子的,所以把網上照片的頭頂遮住,一對比,就是我們丟的那尊。」林永團說。
這則新聞在網上流傳了一段時間了,西方英文媒體使用的僧人姓名是「liuquan」,第一撥兒跟進報道的中文媒體在2015年2月底都翻譯成「柳泉」,引述荷蘭研究團隊佛教專家布魯因的結論,這尊佛像是西遼皇帝耶律大石的老師,中國禪宗高僧柳泉的金身。3月初,有網友質疑中國記者的專業和認真程度,因為查了很多資料都沒有一位叫作柳泉的宋代高僧。匈牙利的中文媒體接續跟進,在博物館裡發現隨佛像展出的還有坐墊,坐墊上有中文「章公六全祖師」字樣,推斷僧人名字叫章六全,寶像是敬仰他的弟子所雕。
匈牙利自然科學博物館展出的肉身佛。這尊佛像的許多特徵與陽春村的章公祖師吻合
這個類似「探索發現」一樣的起承轉合,到了閩南偏遠小山村裡,給出了一個比專家們和記者的推斷聽起來更可靠的答案。林永團告訴記者,陽春村都姓林,是一個大家族。村裡祖輩傳下來,這座佛是骨骼連著肉的,也就是肉身佛。「六全」不是名字,而是肉身的頭、身、四肢都健全的意思。
林永團的說法如果最終被確認,章公祖師就不是中國西北方向上西遼皇帝耶律大石的老師,而是東南方向閩南陽春村世代供奉的民間宗教偶像。普通的村民雖然講不出章公祖師的來歷,可是對它的虔誠和敬畏是爺爺教給孫子,父親影響兒子這樣代代相傳的,經歷過明朝的土匪洗劫、火燒村莊,經歷過中國近代的戰亂,還經歷過抗日戰爭,完好地保存到新中國。
倒數第二次劫難是「文革」初期,「破四舊」的工作隊來到了陽春村。村民告訴記者,姓蘇的隊長把章公祖師稱了一下,有130斤重,然後就要下命令燒掉。村裡人阻攔住隊長,說這是一尊肉身佛,隊長不相信,在左手上敲了一個洞,當時就流了血,隊長才暫時作罷,準備第二天再燒。當天晚上,村裡的老人家冒著坐牢的危險,連夜把章公祖師抱走,一藏就是十幾年。
林樂妙是中學退休教師,林氏族譜的掌管者,講起「文革」的這段經歷有種齊心協力、鬥智斗勇的自豪感。「為了防止有人膽子小、被工作隊嚇住,講出章公祖師藏在哪裡,所有參與的人都是單線聯繫。工作隊懷疑誰,把他叫走了,立刻有人去他家把章公祖師抱走換個地方藏,前一個人即使供出誰帶走了佛像,也不知道佛像轉移去哪裡了,新的人被工作隊帶走,立刻又有人接力去藏佛。」林樂妙告訴記者,風聲最緊的時候,家裡藏不住,就藏到存地瓜的窖里,漫山的石洞里,還有比陽春村更偏遠的東埔村。東埔村是從陽春村分走的一支林家後裔繁衍出來的,雖然分家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可時間並沒有讓血脈疏遠,兩個村關係很親。
林氏宗族40歲以上的男人都對章公祖師非常熟悉,他們中的許多人都在迎菩薩時給肉身佛抬過轎子(張雷 攝)
對章公祖師的安危,林氏家族特別慎重。林樂妙告訴記者,「文革」結束好幾年了,章公祖師都還藏在東埔村。上世紀80年代初,陽春小學的校長徐有伍找人修補被「破四舊」工作隊敲破的洞,都還是挑了個黃昏時間,不敢聲張。一直到改革開放的風氣越來越濃,社會的關注點轉移到怎麼掙錢上,沒人有興趣扣封建迷信帽子了,章公祖師才被迎回陽春村。
肉身佛躲過了「破四舊」,供奉它的古建築普照堂卻在70年代被拆掉了,連帶著兩塊牌匾被當作廢木料賣到了泉州。普照堂的原址上,建了一座土牆的二層樓。章公祖師被迎回來後,安置在一樓大堂的正中間。村裡一開始雇了一個道士照看章公祖師,每個村民每年出兩斤糧食給道士做報酬。1987年道士離開了陽春村,周圍村落又陸續傳出古物失竊的消息,為了章公祖師的安全,林氏家族成立了宗親會來研究對策。陽春村原村主任林文叔告訴記者,一個叫林樂豐的老單身漢被選出來接替道士的工作,他對守護章公祖師很積極,原來就總跟道士待在一起。當時的社會氛圍,行政幹部是不能公開主持這樣的事情,所以由宗親會出面,但是林樂豐每個月30多塊錢的工資是由村集體出的。
1995年農曆十月二十四日清早,章公祖師不見了。跟著警察勘察現場的林文叔告訴記者,大門鎖得好好的,側面的土牆上被掏了一個小洞出來,地上還有章公祖師帽子上掉下來的金屑。看起來像是從這個洞被偷走的,可全村人都不相信,因為洞太小了,章公祖師的肩膀都過不去,而且帽子並沒有一起被偷走,上面的金屑怎麼會掉到牆根下。
「文革」十幾年,藏得那麼辛苦都熬過來了,章公祖師卻在這樣的時候被偷了,參與過藏佛的老人好多都哭了起來,普照堂門口的小廣場上站滿了憤怒的林家後裔。林文叔告訴記者,村民們要求按照族規把嫌疑最大的林樂豐吊起來審問。當時出警的派出所所長讓村民不要逼林樂豐,如果他自殺了,林家後裔要負責任。「他這麼一說,就像給村民潑了盆冷水,誰也不能對林樂豐怎麼樣了。可警察也沒帶林樂豐去詢問,這件事兒就過去了。」林文叔說。
林樂豐後來跟村民們講,等他臨終的時候,會把這件事兒說清楚。幾年前他猝死在家門口,章公祖師怎麼丟的就成了個謎。
章公祖師是誰
陽春村現在的位置有點偏遠,從縣城一路開車過去,要在一個村子很不顯眼的小岔路插進去,在蜿蜒曲折攀上盤山路才能到達。可是在不通公路的漫長年代裡,這裡是閩南一條重要的交通要道。林樂妙家門口有一座石塊堆砌的廊橋,他告訴記者,民國以前,從大田走路去泉州,到了陽春剛好是個中轉站,必須住下,廊橋附近開有客棧和武館,到了趕集的時候,人山人海非常熱鬧。
陽春村的周圍山清水秀,屬於佛教道家很理想的建廟處所。大田縣博物館館長陳其忠告訴記者,因為往來人口多,這裡的香火一直到清朝中後期都很興旺,除了供奉章公祖師的普照堂和林家的祠堂,還有其他的一些廟,民國之後才衰落,只剩下林家守護的普照堂。
林樂妙是退休的中學教師,陽春村族譜的掌管人,村裡的歷史他最清楚(張雷 攝)
根據林氏家族的族譜記載,章公祖師顯化於宋。陳其忠告訴記者,後人因為崇拜他而建了庵,到了明朝中後期,林氏家族擴建了庵堂,並開始世代供奉守護。對章公祖師的崇拜也成了林氏家族繁衍出的村落的民俗。每年農曆十月初五是章公的誕辰,從十月初四一直到十月初六,陽春村像過年一樣熱鬧。林樂妙告訴記者,來還願的族人出錢請戲班來唱高腳戲、到了現在還增加了歌舞團,因為人太多,村裡甚至要車輛限行,車停在遠處,步行去普照堂。章公吃素,供奉他用的是只有林氏家族才做的一種特製點心,把山上一種黑色的野果和糯米粉混合,加上白糖和植物油做成,再切成小方塊兒。家族太龐大,只能按照居住地點,每十戶供一盤,供桌還要從普照堂里擺到廣場上。
到了春節還要迎菩薩,鑼鼓開道、舞獅隊走在前面,年輕的小夥子帶著章公巡遊。林樂妙告訴記者,從前巡遊還要去其他的村子,人家不擋菩薩的路,可是會在過橋時設置障礙,舞獅隊在前面就要化解這些障礙,所以舞獅隊的人身上都會武功,練太祖、白鶴或者詠春拳。如果功夫不到家,過不了這些障礙,家族就會很丟臉。
在日常生活里,章公是每個村民從爺爺或者父親那裡從小聽到大又傳給下一代的神聖存在。林樂妙在中學教過物理課,可不妨礙他給我講章公顯靈,他說:明朝的時候,章公託夢給族人,讓族人用祖宗牌位把他替換走,不久土匪來洗劫村莊,只有供奉祖宗牌位的普照堂免於一炬,章公也得以保存下來。章公愛看戲,族人不給他請,他自己就去請,戲班子到了陽春,村裡人都不知道誰請的,班主就講是一個穿麻衣的人,章公坐化之後就是先裹了麻衣再漆的金。
「肉身佛」局部
章公祖師是一尊肉身佛,他們對這個祖傳的說法深信不疑,而不是像「破四舊」工作隊一樣敲掉了一塊兒去印證。這尊佛像是村裡最為神聖之所在,每年巡遊,林家的男性成員都爭搶著抬他。「肉身菩薩」的稱謂最早出現在南北朝時期,《涅槃經》、《華嚴經》的傳入使人們接受「肉身成佛」的觀念成為可能。上海師範大學的嚴耀中教授說:「供奉的肉身佛被看作佛舍利。中國因為路途遙遠,拿到佛舍利比較困難,從隋唐開始供奉僧舍利,就是高僧圓寂後火化形成的舍利。」從「肉身菩薩」到「肉身佛」,從「佛舍利」到「僧舍利」,貫通始終的,是對舍利的崇拜。
肉身佛丟了20年,可章公祖師的香火和供奉從沒有中斷過(張雷 攝)
老百姓並不懂高深的佛法和慈悲精神,肉身菩薩和肉身佛統稱為「肉身佛」,嚴耀中教授說,民間的肉身佛還受到了道教的影響,因為道教中的成仙就是肉身成仙。而老百姓對肉身佛的崇拜,跟聖賢崇拜有密切關係。中國社科院宗教所研究員陳進國告訴記者:「聖賢崇拜就是『祖有功,崇有德』的觀念。百姓崇拜對國家、對地方社會有功的人。本土的聖賢崇拜與佛教的舍利崇拜融合,就形成了民間獨特的聖僧崇拜。
林氏家族的族譜里沒有記述章公祖師這尊肉身佛形成的經過。陳進國告訴記者,有的肉身佛是自然不腐,能夠保持肉身綿柔的狀態,有的是通過坐缸的方法進行特殊處理。圓寂的高僧盤坐缸中,封缸三年再打開,如果肉身沒有受到蟲咬侵蝕,證明高僧已經肉身成佛。「與埃及的木乃伊需要掏出內臟、抽干水分,填充防腐物不同,中國的傳統觀念里遺體是很神聖的,僧人完全依靠自身的努力,少進食,少飲水,在生前即將體內的脂肪、水分消耗殆盡,保證圓寂後肉身不被腐蝕。」陳進國說。
最早時肉身佛在肉身外面並不塗漆塑金,後來因為崇拜的原因,為了防止肉身損壞,才開始塗漆,漆里添加香料或者金粉,一代一代塗得多了,就同泥塑佛像的外形沒有兩樣。「文革」時期肉身佛被破壞得很厲害,泉州地方學者吳松柏告訴記者,那個時候大家都來不及轉移,而且那種洶湧澎湃的氣勢里,如果被工作隊發現就完了。他是過來人,現在回憶起來還心有餘悸。距離陽春村不遠的泉州永春縣有一尊香火很旺的武功祖師就是那時毀掉的。陳進國告訴記者,即便不存在了,當地還一直流傳著武功祖師的神奇。它的肉身一直燒不壞,最後請了一個道士作法才燒掉。
泉州地區對肉身佛的崇拜,到了互聯網時代外界很難感同身受。嚴耀中告訴記者,福建所在的吳楚文化區對民間活神仙崇拜的風俗高於北方,「子不語怪力亂神」的懷疑態度是齊魯的儒家文化所倡導的,而福建與中原相對隔絕,受到儒家文化的熏陶稍淺。
追討肉身佛
章公祖師被盜之後,大田縣公安局曾經根據村民們提供的可疑車牌號追到永春縣去,可查到最後,那輛車已經報廢了,線索中斷,這個盜竊案就掛了起來。林氏家族的村民心裡過不去這個坎,連「文革」都躲過了,卻在風氣逐漸開放的時候丟了傳家寶,如何對得起祖宗?原村主任林文叔告訴記者,林氏宗親會悄悄地向每人收了5塊錢作為找佛的經費,開始派人出去搜尋。負責這個活動的林因地說,一開始是在周圍的縣裡找,後來還去了泉州、廈門和福州,到廟裡找、跟賣古董的人接觸,方法用盡了,還是沒有任何線索。一直到前幾年,村裡外出打工的年輕人還被老人要求,到當地的廟裡去看看,會不會找到章公祖師。
肉身佛丟了,對章公祖師的崇拜卻沒有中斷。林氏宗族又請了一尊章公祖師的像,每年的農曆十月初五和春節依舊非常熱鬧、香火旺盛。肉身佛這一次在匈牙利重現,讓林氏宗族流傳的章公祖師靈驗的傳說添了一個例子,因為2008年章公祖師又來託夢了。村民林還鎮告訴記者,2008年村裡一位老人家夢見章公祖師要回村裡了,讓村民們重修普照堂。村裡也覺得現在到了重修的時機,出了8萬多元,林氏宗親集資52萬元,由他負責整個工程。「普照堂建好之後,這位老人還好幾次早上5點多跑到我家來,說他夢到章公祖師回來了,看看是不是真的。可惜他去年去世了,沒等到。」林還鎮說。
福建大田縣陽春村於2008 年重修的普照堂。村民無時無刻不在盼望被盜的章公祖師回歸(張雷 攝)
普照堂宋代始修,經過1000多年的多次坍塌、拆除和重建,最新版本的普照堂在一個石頭壘成的高台上,比周圍村民們的房屋高許多,下面又有一個空曠的廣場,四面青山環繞,雖然樣式很鄉土,可給人一種神聖的莊嚴感。林還鎮告訴記者,跟「文革」拆除的普照堂比,現在的木料直徑要小,木雕的手藝也不如古代的好。更沒法彌補的是跟從前的普照堂一同賣了廢木料的還有兩塊清朝的匾額,掛在章公祖師頭頂的寫著「開山恩主、顯化六全、章公祖師」,普照堂正門口的一塊寫著「提樹長春」。陳其忠告訴記者,書寫匾額的是乾隆七年(1742)的進士李清時,在浙江、山東做水利方面的官,老家距離陽春有40多公里,可能是慕名來參拜,寫了匾額。李清時也是官宦世家,曾祖父是康熙朝的尚書李光弟。
普照堂重修了6年,章公祖師真的出現了。等不及確認,2015年3月20日在布達佩斯的博物館和陽春村同時舉辦了跪拜章公祖師的儀式。匈牙利方面的參與者是福建商會會長、三明同鄉劉文建和歐洲華通社社長李震。李震告訴記者,那一天荷蘭方面撤展的車已經來了,匈牙利博物館幫他們爭取了時間,本來約定視頻只能拍參拜華僑不能拍佛像,可是在儀式開始的時候,匈牙利的館員調了一下攝像機的角度,幫他們錄下了佛像的視頻。陽春村的跪拜非常正式,林氏家族在縣新華書店工作的後裔宣讀了李震撰寫的敬拜禱文,還放了幾萬塊錢的煙花。
劉文建和李震在匈牙利博物館裡的實地探訪,也給村民追討提供了重要的線索。李震告訴記者,寶像右臂上方和腹部各鑲有一條龍,頸部和左手虎口有修補痕迹,左胸哲那環與陽春村保存的照片圖案一致。後背三排豎行文字中有兩行有手寫的「經手重修」四字,這些與陽春村提供的資料一致。
雖然荷蘭藏家通過媒體發聲,他有證據證明在1995年中就見到了這尊佛像,而陽春村的章公祖師是在當年的年尾被盜的,時間對不上,可村民們絲毫沒有把這則消息放在心上,而是全力從族譜里繼續尋找證據。可以追溯到明朝的族譜是林氏宗族最有價值、最權威的檔案,林樂妙告訴記者,族譜不但記錄了祖宗的生卒年月日、家族成員、宗族歷史大事記,讓後代子孫清晰自己的房派,還有現實的財產分配相關,老房子需要處理的時候,就會有人來查族譜,看都哪些人有得分。
肉身佛最後一次重修是「民國三十四年」,族譜上記載了參與重修的宗族成員。林樂妙告訴記者,荷蘭肉身佛後背上被人為破壞的三排豎行文字中有「嘉番」兩個字,他是當時的甲長,現在村支書的外公,幾年前才去世,族譜上參與重修的名單里有他。除了這個線索對得上,當時給研墨的人還在世,除了在佛像背後寫了字,給他提貢品的籃子上也寫了字,籃子也還保存著,可以對照著佛像去做字跡鑒定。
除了佛像身體上的信息,這次展出的還有一個坐墊。根據測定,坐墊的時間比打坐和尚的肉身晚300年,就是這個坐墊上明確寫著「本堂普照章公六全祖師」字樣。當代的村民都沒有見過這個坐墊。李震告訴記者,從年代測定結果分析,這個坐墊是歷史上人們對寶像重修時更換或者放入肉身底部的,然後密封,上個世紀40年代的重修中並沒有打開這個密封。坐墊上有「章新」、「世興」兩個名字,林樂妙告訴記者,「章」和「世」都是林家的輩分,可是陽春村現在保存的族譜里沒有這兩個名字,他專門跑了一趟距離陽春村50多公里的小華村,那也是林氏宗族的一個分支,到那邊的家譜里去尋找這兩個名字的出處。忙了一個上午,林樂妙並沒有找到這兩位疑似祖先。
沒有帶回好消息,村民們也不沮喪,宗親會排了值班表,每天有三個人守在普照堂接待來客。可普照堂里其實每天聚了很多人,給宗親會捐款、商議恢復舞獅隊,商議今年的十月初五要請戲班、「軍樂隊」、歌舞團。肉身佛討沒討回來,祖輩的傳統都一直在延續,就像李時清題寫的匾額雖然不在了,新修普照堂的時候,訂做了兩塊電子顯示屏,掛在原來匾額的位置,滾動閃爍出原來匾額上的文字。
(本文刊發於《三聯生活周刊》2015年第1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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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訴訟主體:
2016年6月底,福建三明市陽春村和東埔村村委會委託中荷律師團向荷蘭法庭提交訴狀,要求法庭判決荷蘭收藏家奧斯卡·范奧維利姆將其所持章公祖師肉身佛像歸還陽春村普照堂。
但是被告認為,「陽春村和東埔村不是荷蘭《民事訴訟法典》條款定義的自然人或法人,不具備法律人格的有效實體」,原告訴訟請求應判決不予受理。
中荷律師團律師揚·霍爾特赫伊斯告訴媒體,荷蘭法官並不了解中國法律對村委會訴訟主體資格,特別法人資格的規定,原告方將就此展開陳述。這是法官裁定案件是否可受理的一個關鍵。
佛像被轉手還是欺詐
被告方在答辯狀中說,「范奧維利姆已經在2015年11月29日與第三方達成交換協議,用所持佛像交換第三方私人收藏的佛教藝術品,並承諾不會透露其姓名。被告既不持有佛像,也不擁有佛像所有權,因此原稿的訴訟請求應被判不予受理,或駁回。」
原告向法庭提交了范奧維利姆在2015年12月,2016年4、5月發出的電子郵件,這些郵件中寫道,他可以代表佛像現在的持有者,採取行動和作出決定。原告律師霍爾特赫伊斯告訴媒體,這樣行為可被推定為「欺詐性轉讓」,這樣交換意味著,如果法庭裁決范奧維利姆應該將佛像歸還村民,他就可以說佛像已經轉手,阻撓裁決執行。
肉身是屍體還是財產
原告方村委會主張,章公祖師是符合荷蘭法律定義的「屍體」,依照荷蘭《埋葬與火化法》,無人可擁有其所有權,而村民們擁有其處分權。在遞交荷蘭法官的起訴狀中寫道,章公祖師對當地人廣施救助,予民眾以醫療和精神上的幫助,死後肉身坐化成佛,通過一定措施成為不腐之肉身坐佛,然後才修塑成金身佛像。佛像里的肉身,是一具身份可識別、含有完整骨骼的高僧坐化肉身屍體。章公祖師肉身已成為富有宗教及精神含義的客體。在普照堂建成後各個時期,福建村民對「章公祖師」照拂有加,已達千年。作為保管人、管理人和受益人,福建村民擁有對章公祖師肉身的處分權
被告答辯狀援引佛像CT掃描結果稱,肉身大部分內臟器官不復存在,不是完整軀體,因此不是荷蘭法律定義的「屍體」。荷蘭《埋葬與火化法》不適用於包含有人類遺體或殘骸的藝術品,此案應適用物權法。被告還在補充文件列舉了美國、比利時、英國等地的木乃伊拍賣、交易、展出等事件,辯稱章公祖師肉身和那些木乃伊一樣,可被視為「財產」,可產生所有權。
是不是同一尊佛像
被告答辯狀提出的核心主張是,「原告主張返還的佛像與范奧維利姆1996年中購得的佛像不是同一尊佛像」。
答辯狀附上多家機構信函,證明他所購佛像出現在香港的時間早於章公祖師肉身像被盜時間——1995年12月14日,因此兩尊佛像不可能是同一尊佛像。但答辯狀和補充文件未能提供佛像上一持有人魯斯滕伯格從他處獲得佛像及范奧維利姆從魯斯滕伯格處獲得佛像的任何交易文件。答辯狀還大篇幅陳述范奧維利姆所購佛像不具備村民描述的特徵,包括「左手虎口位置有孔」「頸部有裂紋、頭部或有鬆動」等。
原告向法庭提交的證據包括:陽春村和東埔村的家譜,內有關於章公祖師、普照堂的明確記載。村民世代看護供奉章公祖師肉身像的記錄。村民們舉辦祖師巡遊活動和其他儀式的圖片等,還有2014年荷蘭德倫特博物館在范奧維利姆所購佛像展出時出版的圖冊文章。曾對佛像進行科學研究的荷蘭學者在文中提到,佛像被發現內有文卷,卷上寫有漢字兩行,含「本堂普照」「章公六全祖師」字樣。這足以證明,范奧維利姆所購佛像與普照堂被盜佛像一一對應的密切關係。
(部分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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