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黨小剛//《老韋莊》

《老韋莊》

文/黨小剛

韋莊是坐落於渭北高原的一方村鎮。典型的關中平原上勞作著樸實的關中愣娃和瓜女子。從地畔上堆起的豎樑上,便可看出這裡常年被乾旱充斥。每年的春夏兩季,大泵便抽著黃河水源源不斷湧上韋莊。這裡的人家便攜著饑渴的慾望引渠疏道。那幹勁讓人聯想到了農業合作社如春潮般的熱情。儘管黃河水是這等的渾濁和黃亮。韋莊鎮地勢海拔高,乾旱是必然的。但這裡距離黃河不算太遠。僅百餘里,抽水灌溉及時有序。作物每年基本豐收,解決農民溫飽毫無障礙。況且,這裡又偏偏處於西縣城之焦點。北有澄城,南臨大荔,西卧蒲城,東傍合陽。交通便利自不用說,火車站更不可少。這地方的百姓置買貨物極其自由和方便。有人去蒲城,說蒲城傢俱結實耐用;有人去大荔,說大荔藥材廠家直銷;有人去澄城,說澄城物資市場衣服時髦;有人則要去合陽,說合陽風景好,買東西順便還能旅遊一圈。不論去哪裡,路程和路費是幾乎一樣的,不需要挑剔。火車站是專門為去西安準備的,十二元錢便可到達。韋莊人大多都愛坐火車去西安逛,從西安北上回家的,大多也都是韋莊人。韋莊人之間說話是與其他地方有區別的。比如韋莊人發「韋莊」的「庄」字音就與眾不同。那是用大門牙與下嘴唇前部進行擠壓,然後從腮幫子內部發出的聲。這種發音表面聽來不甚雅觀,細品起來則顯示了韋莊人的樸實與厚重。

交通便捷,收成良好。韋莊人生活便基本富足。近幾年進城打工者逐漸增多,村裡工廠相繼落成運轉,使得這方百姓早已脫貧致富,小康生活如同雨後春筍一般湧現而來。如果你去過本縣有個叫「西社」的村莊,再來看看韋莊,不禁要感嘆,二者發展相差甚遠。誇張點說,「西社」是非洲,韋莊便是歐洲。

本人於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期降生於韋莊的,並從這裡一直長到十九歲。從我現在的腦海中,隱約還能搜摸出十五年前韋莊鎮一些模糊的底片。那時候坐落於現在108國道的,是一道原始的村路。兩邊的房屋都向前伸出低矮的小門,門口均拴著牛和羊。每每從門前走過,屙糞啼叫聲屢見不鮮。路面極其狹窄,晴天時則塵土飛揚,下雨時則泥濘不堪。梧桐樹落葉鋪滿厚厚一層。我從北頭去南頭商店買東西時,在路上總有幾個老頭截住我的去路,戴著圓圓的石頭鏡提我的耳朵來逗我。村頭西巷的那家商店有一種泡泡糖,嚼起來很滑潤,吹的泡泡極大,同樣也只賣一毛錢。韋莊的大街上是一排排整齊的廈子房,合作社是一座方的四合院構成的。大人們都說合作社和綜合公司買東西划算,質優價廉讓人放心。菜市場中心位置早早就落著一棟二層寬樓,有一次還來了幾位時髦女性走模特,據說是一家店鋪開業專門請來的。這在那個年代是多麼稀奇!那時候,現在的沙龍賓館還只能叫做沙龍小食堂,每逢趕集,對面路旁就蹲著一排賣雞蛋的小販,整整齊齊曬著太陽。韋莊醫院背面是雜亂無章的小叢林,垃圾污水令人作嘔,有一次聽說小叢林中有人丟棄了一個嬰兒,讀幼兒園的我就和姐姐於下午放學躥進小叢林去看究竟。結果嬰兒沒找到,卻發現了個布娃娃。火車站鐵軌兩旁是筆直的臭水渠,我們就趴在裡面尋蝌蚪。沿著水渠一直走下去,一棵杏樹倏地出現了,杏兒又大又甜,令人直流口水。韋莊的影劇院那時候既陰暗又狹小。我們在老師的帶領下從小學後門一直走到影劇院,為我們播放的是《閃閃的紅星》,我則磕著當時很流行的「金鴿瓜子」,嚼著「北京」牌速食麵,只記得那面很纖細也很勁辣。在老煤機廠通往街道的那條路邊,有一個小廣場,那時候都叫「鄧家場」。每隔段時間就來一個馬戲團表演,門票一律是小孩一元,成人兩元。有一次我因為沒錢試圖從圍欄後邊一大窟窿鑽入時,被一個女人踹了一腳,罵了幾句,可最終我還是溜進去了。我的小學母校於九四年就蓋起了五層高的教學樓。二樓中間位置還放著劉少奇的半身塑像,那種樓那時候看起來是如此闊氣,使得我還在上幼兒園就盼著快點進入一年級,然後就可以搬進寬敞明亮的大教室了。我隱約記著中學校園的旁邊是廢棄的荒園子,園子後面是一群墓地,我爺爺的父親便葬在其中。坐落於中學園林旁邊的還有一駐紮部隊,每天傍晚部隊傳出的軍歌響徹四周。我小時候是三天兩頭往中學校園裡躥,剛進門是那座簇擁在群花中的雷鋒塑像黃澄澄的,抿著笑容,持著搶目視前方。開水灶在校園最後一面牆底下,兩面均是磚塊壘的小圓門。學校大門兩側教工樓施工的時候,我還站在眼巴巴望著挖地基的先進機器發著愣。父親在那個年代還是韋莊糧站和麵粉廠下苦力勞動的一員,我每天去給父親送飯時,總感到隆隆的機器聲就像悅耳的伴奏,聽得人心裡老想吃「火炬」牌冰激淋。糧站的對面是一座沒有圍牆的樓板廠,柳樹底下每逢過集便聚來賣豬娃和羊崽的生意人。他們不是姦猾的小販,卻是本分的莊稼漢。我記得我和父母有一次以三十元極低的價格賣出了一隻所謂的「草豬」。儘管那隻豬娃是如此的肥壯。韋莊電視塔剪綵的時候,我還留著開襠褲,卻如同大人一樣好奇和興奮。整天趴在電視塔圍牆上往裡看,果然就意外發現了一張嶄新的五十元面鈔。這個行為在那時候對於我家是多麼地「功德無量」。自打我記事起,韋莊教堂便佇立在西頭坡路底部了,房頂的紅十字架象徵著莊嚴和肅穆。每逢周日,教堂後院便傳來樸拙的奏樂和低沉的唱吟。大廳內則有從外地請來傳教的牧師,滔滔不絕在講授「路加福音」和「馬太福音」。我奶奶直到現在仍堅持著去教堂的習慣,儘管當年同她作伴去的老太太多已作古。韋莊電廠那形如機器人的發電工具矩陣一般排在東邊,我站在田頭向東瞭望,卻總也望不夠。「銅武隊」還能洗澡嗎?那裡的澡堂可承載了太多我兒時搓澡的留念。即使地方較為偏僻,就因為比別處便宜,我去洗澡的熱情從未退卻過。過了東邊火車道,在通往業善的那條路邊曾經是韋莊人游泳的地盤。夏季的每天早晨,總有許多人抱著輪胎內部的橡膠圈,神氣地邁向游泳池。自從有一年,游泳池溺死過人之後,便再沒人敢去游泳了。南頭有個「四五六」,每到傍晚三五人便在灰暗的燈下打籃球。到現在「四五六」經過改造,成了韋莊部分人健身的樂園。韋莊的老政府是以數孔窯洞構建而成的,如今雖被夷為平地,聽說地底下卻埋著無數文革時期被掩藏的寶貝。此消息近年不脛而走,引來好奇者躍躍欲試。

韋莊的蔥,韋莊的蒜。韋莊的婆娘韋莊的漢。縱然是韋莊的蔥和蒜,也有其他地方比不了的俊。你看看韋莊婆娘的腰,再看看韋莊栽下的蔥,你便知道盛唐留下來的古韻猶存。肥美而健碩,人前屁股搖得圓。你看看韋莊蠻漢的腦袋,再看看韋莊種下的蒜,你便知道什麼叫做「頭大有寶」。這寶便是道不盡的實在與厚重。「清早吃臊子面,五香荷包打雞蛋」。杠子饃夾肉片,這便是高級享受。最好是肉片比饃還長出一截,然後用手使勁擠壓饃,肉片擠出的油便滲入饃裡面,香氣撲鼻。韋莊人民愛聽秦腔的熱情,在全省是最飽滿卻又最低調的。五歲兒童能吟《三娘教子》中的小兒唱詞;妙齡女子扮作《打鎮台》中的秦香蓮,婀娜飄過;中年夫婦,成雙成對,一對一唱著《張連賣布》,一個是張連潑皮無賴,一個是張連妻又急又哭。「你把咱大水翁賣了做啥?」「我嫌你舀水起尻子撅哈!」甚為滑稽。上了年紀的老人則比較嚴肅,目光嗔視,臉色發赤,吼喊著《下河東》中的「哭將」,那聲那腔縱是上天也要動容流淚。

「三白三庄韋一二,臨皋廟西南酥酪。」韋莊是關中平原上典型的一方古鎮。「三白」即指韋莊的「東白,西白,南白」,東白村有個制雕塑泥像的,遠近文明;西白有個後窯,全是燒磚的,聚集了一批甘肅勞力;南白過去有個神婆子,能掐會算,且從不出差錯,紅火光彩了一生。「三庄」指的是「鐵庄,鄧家莊,東莊子」。鐵庄的鑼鼓隊曾經打出了名堂,拔得渭南市鑼鼓獎頭籌;鄧家莊的田地最為平坦,棉花成熟時一望無垠,吸引外村人前來觀看;東莊子姓氏最為雜亂,據說很早以前全是移民駐紮,繁衍生息。「韋一二」則為韋一村和韋二村。韋一村因地處街旁,早早發了富有了錢,村裡怪事近年卻接連發生,發瘋者上吊者均不足為奇;韋二村有個南門口,村民因地制宜,變法子想著做生意,從此一個個也發了家。至於臨皋,地偏溝多,放羊者至今接連不窮,「放羊娃拾酸棗」,臨皋的酸棗便又酸又甜;廟西村是因為廟而取名的,然而名字取下了,廟卻不見經傳,當地人感到鬱悶,便大興土木,修建高廟,每逢古歷初一十五,上廟燒香者從不間斷;南酥酪又叫原畔,有個龍王泉,距泉不遠有個「龍泉賓館」,其闊氣程度居韋莊之最,原畔人便以此為榮。不論韋莊的哪一個村落,均有著津津樂道的典故。

韋莊人既沒有陝北人那種豪爽,也沒有陝南人那般細膩含蓄。他們樸實又不做作,大方也不虛偽,世故卻不諂媚,低調則不矯情。天涼時,婦女幹活頭上包個頭巾,以至於鄰人見了看不清臉而不好打招呼,那是一種風俗;天熱時,幹活的男人穿著白襯衫,最頂部卻不扣紐扣,以至於脖子下部那塊地方老是紅通通的,那是一種不羈。

說不完的老韋莊,發展不完的新韋莊!韋莊有廟西溝,東白溝,南白溝,臨皋溝。四溝交錯,梯田縱橫。老韋莊的老黃牛拉大犁,新韋莊的新機器隆隆響。老韋莊的老秧歌滿溝轉,新韋莊的新媳婦模樣俊。到如今,老韋莊的影子讓新政策衝擊得支離破碎,卻被韋莊人民時常懷念回味。那神情,眼睛眯成一條縫,瞅著韋莊的那一片天。發愣,再發愣......

【作者簡介】黨小剛,男,渭北韋莊人。生於九零年古歷四月四,號「一輩子搖晃」。

《相約周末悅讀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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