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資治通鑒三十-秦二世（六）

讀資治通鑒三十-秦二世（六）

巨鹿之戰，秦軍王離部隊全軍覆滅。章邯固守棘原，不能動彈。項羽紮營在滏陽河南，雙方相持不下。

這時章邯收到秦二世的旨意，責備其戰事不利。按說這未必是二世的口氣，可能是趙高的口氣，二世耽於享樂，哪有時間過問戰事？章邯離開咸陽已經兩年有餘，其實自己也不知道這個責問到底是什麼情況。於是派長史司馬欣返回咸陽彙報戰況，面請機宜。司馬欣無法直接見到皇帝，跑到丞相趙高府上晉謁，連續三天都沒有得到接見。稍作打探，感覺趙高正在醞釀某種陰謀，於是趕緊抄小路逃跑。趙高隨後沿大路追捕，沒有來得及。司馬欣回到軍營，向章邯報告：朝廷已然被趙高所控制，群臣全部受到挾制。我們如果取得勝利，趙高就會嫉妒詆毀；我們如果最終失敗，也將像敗退到滎陽的楊熊一樣落得悲哀下場。何去何從，請將軍定奪。

這時候陳餘也給章邯寫信，按說陳餘天天漁獵，生氣早應消磨殆盡，但看來沒有。他說：想當年白起，南攻郢都，打殘了楚國，北坑長平趙軍四十萬，讓趙國一蹶不振。攻城略地，不計其數。最終卻落得個杜郵自刎的下場。蒙恬祖孫三代，北驅匈奴，拓地數千里，最後慘死在陽周。原因都在於他們功勞太大，秦政府無法酬勞，乾脆誅殺了之，省的心煩。將軍您東征三載，折師十萬有餘，而群雄崛起，愈演愈烈。趙高依靠諂媚功夫，攫取高位，一旦發現局面難以控制，必然選擇諉過於你，借你的人頭來推卸他的責任，用於搪塞皇帝。將軍奮戰於外，而佞臣為禍於國，必將導致你勝也是死，敗也是死。關鍵是，天要滅秦，勢不可挽。你對內無法規勸主上，對外將是亡國的將帥，孤軍作戰，怎能維持長久，必然是一場悲劇。所以，將軍可以考慮反戈一擊，加入抗秦聯盟，既可擺脫當前困境，將來還可南面稱孤。你以為如何？

章邯雖認為有理，還是有所猶豫。派遣軍紀官始成秘密晉見項羽，針對投降問題討價還價。項羽認準打得疼才能早日贏的道理，邊談判邊攻擊秦軍，不斷取得勝利。章邯逐漸不能支撐，於是要求無條件投降。項羽軍隊也糧草匱乏，於是在安陽接受章邯投降。章邯面見項羽之際，痛哭流涕，陳述趙高的迫害情狀。接下來項羽封章邯為雍王，司馬欣為上將軍，帶領所部作為西進的先鋒。途中，暇丘人申陽，率領部隊在河南投靠項羽。

趙高通過指鹿為馬等手段，在群臣中樹立了說一不二的淫威。和我們猜想的一樣，所有的戰事消息趙高一律向胡亥封鎖。這樣一來，無論是楊熊被殺，還是司馬欣幾乎被殺，都肯定是趙高的主意。

八月，劉邦率數萬大軍攻克武關，所有居民，全數屠殺。這真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剛剛在宛城招降的劉邦，在武關卻又大開殺戒。難道是武關軍民同仇敵愾，給劉邦造成了巨大損失？更可能是武關地方，開始是標準的秦民，讓劉邦一時壓不住國讎家恨。無論如何，我們對劉邦的嗜血性，也算有了新的認識。此時對於秦國來說，已經是火燒眉毛，趙高不能不產生恐慌。因擔心胡亥翻臉把他殺掉，於是稱病不再上朝。恰巧胡亥做了一個夢，夢見白色的老虎咬死了他的左驂馬。醒來後非常惆悵，找來巫師破解。巫師答覆：涇水作怪。胡亥於是在望夷宮吃齋，準備親自祭祀涇水，把四匹白馬沉入水中，用為祭祀。幸虧沒有夢到白色的老虎咬了人，那樣的話不知什麼人物又要遭殃，可能白癜風首先要沉河才行。

這時候不知道胡亥搭錯了哪根神經，竟然派人去責問趙高，東方的匪亂是怎麼回事？趙高也不免惶恐，無法應對，於是既要治標又要治本，遂找來他的女婿咸陽令閻樂、弟弟趙成（趙高有弟弟我們不奇怪，有女婿可真奇怪，明明記載趙高是個天閹，怎麼會有女兒？沒有女兒，哪來的女婿？或許趙高是個雙性人、隱性人也說不定，還可能就是乾女婿也可能），私底下密謀。趙高說：皇上從來我行我素，不聽勸諫。乃至國家局面如此，現在卻要拿我定罪。不如把他廢掉，擁戴子嬰上位。子嬰是扶蘇的兒子，仁愛勤儉，人民一定能夠擁戴。於是聯合宮廷侍衛司令（郎中令）一同造反，殺入望夷宮。宮門守衛官、侍衛、宦官，當面誅殺幾十人，直闖禁地。最後胡亥身邊只有一個宦官沒有逃跑。胡亥質問：你為何不早提醒我防範趙高？宦官感到天大委屈：正因為我沒有提醒，才活到今天。假如我提醒了，還不早被腰斬啦？這個時候，胡亥應該想起李斯。此時，閻樂衝到面前，斥責胡亥的罪行。按說真是詭異，上面趙高對閻樂、趙成的一番話，可謂義正言辭，把問題一股腦推到胡亥頭上，說什麼胡亥一貫不聽忠言，執拗乃至局面不可收拾，說什麼事到如今胡亥要拿趙高做替罪羊。而閻樂和趙成似乎接受和相信。我們不禁對趙高的掩飾功夫更加刮目相看。胡亥如此，趙高沒有教唆責任？國家糜爛如此，身居宰相位置的趙高難道沒有問罪的理由？殺死前丞相李斯，趙高難道不是依賴陰謀詭計？可是，閻樂也許真的不清楚趙高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義正言辭責問胡亥：陛下驕傲自大、不可一世、濫殺無辜、眾叛親離，接下來作何打算？胡亥連續提出與趙高見面、做一個郡王、做一個平民，閻樂都不予答應，說：我奉丞相命令，誅殺暴君。陛下雖然能說會道，我可不敢轉達。喝令手下上前動手。胡亥估計也了解天子的尊貴包括死節，抬手自裁。閻樂問話，多此一舉，不過是貓戲老鼠的遊戲。既然你老人家壓根不敢轉達，問他作甚？恐怕是身為縣令，職業病發作，必須要走一個讓人死得委屈和窩囊的流程。後世國家機器，明明屈打成招，也要認真讓人親口陳述，抓起手來按上指紋，還彷彿極大的功德，就是此心。胡亥這個名字，對大秦而言不祥。閻樂這個名字，對胡亥也真是不祥。首都縣令，給出閻王之樂，可謂極樂。

趙高得到回報，召集群臣，通報消滅胡亥事件。宣布：秦滅六國，統一天下，所以先帝才稱為皇帝。當今，山東動蕩，六國恢復，叛軍已經進入秦境，我們沒有資格再用這個名號，還是稱王好了。於是擁護子嬰做秦王。用平民的等級，將胡亥埋葬在杜縣南部的宜春苑。宜春苑是一處皇家園林，此處距離胡亥的祖奶奶夏太后的墓地還不算太遠吧。今天這個地方，是西安市雁塔區曲江鄉西曲江村南半坡，是個平地而起的圓形冢。迥異於附近的杜陵（漢宣帝劉詢墓）和少陵（漢宣帝許後墓）規制，也就是對於帝王而言，就是亂葬水平。墓北立碑一座，乾隆四十一年山西巡撫畢沅手書六個隸書大字「秦二世皇帝陵」（秦簡多隸書，選擇隸書也算是有紀年意味）。人們在墓的南面修了山門和硬山式大殿，殿內陳列「指鹿為馬」的塑像群，胡亥、趙高、子嬰、閻樂等人栩栩如生，向我們講述這段生動歷史的悲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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