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煮婦」的一天

早上一般是小寶爸爸先醒來的。周一要開晨會的他，一般六點半就會起床，趕在周一早高峰塞車前出門，非周一的早上，他會在七點半到八點間起來。見他起來，我也爬了起來，先瞅瞅不知道滾到床哪個角落的小寶是否仍然安睡，然後就起床洗漱，開始張羅早餐。雖然小寶爸爸總是很好打發，沒的吃就出去隨便吃個快餐了，可是抱著發揮自己最大作用的心態，也為了在爭分奪秒的時間裡找到成就感，一般起得來的早上，我都會飛速地做個早餐。起床到出門，磨蹭的他一般需要半個小時，足夠我熬個粥煎個火腿蛋了，為了保證早餐多樣化，有時候會做個魚丸拌面，或者煮個糖水湯圓，或者把頭晚煮好的玉米用微波爐叮熟。趕在換好衣服的小寶爸爸做出門前準備時，我已經把早餐端上桌了（瀟洒地拍拍手甩甩頭）。在做早飯的空隙，我還能有時間順便把需要手洗的衣服洗好或是收拾一下客廳散落的玩具。

特地從淘寶買的汪曾祺先生同款「高郵鹹鴨蛋」，蛋黃有蟹黃味，可惜家裡就我一人愛吃。

現在的煎蛋都是用不粘鍋的平底鍋加一點橄欖油攤熟的，與其說是煎，不是說是烘熟的，賣相不好看，但是更健康。

我倆起床不久，小寶就開始在床上叫喚了。喚了一陣，穿著小睡袍的他，就抱著跟他同床共枕的玩具車（視心情不同每晚「寵幸」不同的玩具車）出來了。剛起床的時候是他最安靜的時候，一個人坐在地毯上從各個柜子里掏出各種玩具玩起來。爸爸吃飯的時候，我給小寶刷完牙洗好臉，然後任他自娛自樂，我自己開始享用早餐，順便開著手機刷刷公眾號文章或是「得到」專欄。

爸爸出門了，我吃好了飯，把小寶叫過來吃飯。小寶的早餐除了雞蛋是每早一個，其他的也是每天換花樣。炒蛋配麵條，白水蛋配粥/麥片，煎蛋配麵包和牛奶，不管做啥他都不挑，且早餐是他吃得最主動認真的一餐，通常看見飯桌上的爸爸或者我，他會主動湊過來，像個被遺棄的小孩可憐巴巴地問：「你們在吃什麼啊？我也要吃雞蛋！」

吃完飯，收拾好，視天氣和心情決定今天的安排。住在郊區的好處就是周邊有開闊的大公園。如果大太陽天氣，我就帶著小寶在小區里轉轉，順便在小區超市採購今天的食材回家。如果是涼爽的陰天，我倆會步行十分鐘前往旁邊的森林公園去玩沙或是撈魚，或是坐兩站地前往江邊的兒童公園去玩。遇到老娘我的心情夠好，偶爾還帶他坐地鐵進城，找個child friendly的書店看一上午繪本，然後在外面隨便找個館子吃飯，等他吃完打個小盹再回來。

小區是剛需房，夏天的陰涼通風處，全是大大小小的入園前的小屁孩。通常是老人們和媽媽們，幾個人一堆，搖著扇子，邊聊天邊看著娃，同一個社區，同一個育兒夢。老人帶娃團和媽媽帶娃團各自為陣，聊的都差不多，諸如:「我家的孩子不吃飯啊，不長肉啊怎麼辦？」的育兒經交流，抑或「我兒媳婦成天說我不該如此這般/我婆婆成天慣著孩子啊」的聊天吐槽。遇到同齡孩子，家長一般都會自來熟地聊上幾句：「幾歲了啊？跟我孩子差不多大啊！要上幼兒園了吧？哎呦，長得真高/真壯啊！」

哪怕是每天逛小區，小寶依然能被各種東西吸引。比如追著小朋友騎車繞環形花壇，可以樂此不彼地繞上十圈二十圈；鼓搗各種便民健身器材，也能每天腦補著開飛機開汽車的遊戲玩上半小時，而通常，因為熱和蚊子多（同一血型，渾身塗滿驅蚊水仍然會被咬得滿腿是包的娘和啥也不塗從不被蚊子眷顧的娃真是鮮明對比），我都會使出渾身解數把他往超市的方向引，然後順利買完菜，再把東張西望的娃引回家。

回到家十一點，小寶補給奶或者小零食的時間，我也到了做飯時間了。小孩很會自我消遣，我每天換著花樣把托馬斯小火車或樂高的玩具拿出來，他就如初見般可以自言自語玩上半個小時。而最近最愛的遊戲，是船。於是直接在水槽放點水，幾個船往水裡一丟，他就可以自嗨了。偶爾他也會要求要看動畫片。除了《超級飛俠》和《海底小縱隊》、《小豬佩奇》外，為了讓他重溫他娘的童年記憶，尋求更多的共同話題，我還挑了《黑貓警長》、《舒克和貝塔》還有《巴巴爸爸》給他看。這些畫質粗糙的二維動畫片他同樣很喜歡，每天在家裡吼一嗓子「啊哈哈，黑貓警長。」（前段時間還看文章說現在看國產動畫片的小朋友都被置於了「鄙視鏈」的底端，來吧來吧，鄙視我吧，我深為八十年代的動畫片驕傲！）

午餐只有我和他兩人吃，兩人吃得都不多，為了保證營養搭配，每頓的肉、菜、湯都必不可少。通常中午，我會煲一鍋「大湯」（豬肚雞湯、鯽魚豆腐湯、排骨黑豆淮山湯、排骨蓮藕番茄湯……，一大鍋湯當然一頓吃不完，剩下的留給爸爸晚上回來一同消滅光），偶爾犯懶做「小湯」（紫菜魚丸湯、冬瓜海米湯、黃瓜鹹蛋湯），然後，用湯底煮麵，或者來一鍋煲仔飯就足夠了。這樣的午餐準備用不了半小時（湯的食材往鍋里一丟就行了，煲仔飯這一廣東人偉大的發明更省事了，肉菜飯一鍋煮，澆點豉汁收鍋，揭蓋香噴噴）。所以，在準備午餐的空閑時間裡，我就邊去玩水的他旁邊搭個訕，或者裝模作樣地詢問一下動畫片的劇情，然後就坐一邊看書了。

小寶很愛吃面，我家每天幾乎都有一餐面，這是用蓮藕排骨湯打底做的面，木耳是當天泡的，蝦是頭天是白灼蝦剩下的，剝好洗乾淨凍冰箱，第二天直接丟鍋里。

「煲仔飯」這一聽著有點殘忍的名字真乃廣東人對中華美食做出的巨大貢獻，可以變幻出蜜汁雞翅煲飯、豉汁排骨煲飯各種，肉用汁先泡好，飯煮開，菜肉丟進去，一鍋香，完美。（粵式煲仔飯的青菜貌似愛用整根的菜心，我家吃不慣，改成了西蘭花和捲心菜）

這個飯我也不知道是哪裡的菜式了。家裡就剩一點肉和土豆了，不想出去買菜，切成丁用橄欖油炒一下，加米加水加點醬油上蓋子燜熟，連少有的鍋粑都是香的。

最近發現這個豆豉比干豆豉好很多，帶點蒜香味，連大蒜都不用剝了。除了用來煲飯，還可以拿來做肉沫豆腐和紅燒茄子，其他啥調料都不用放，就這個足矣。不吃辣的好處就是做飯省事。

吃完收拾好，午困的他說著「我先去床上等你喲！」就跑上了床，我收拾好碗筷再收拾一下屋子（為了避免吃完就睡長膘，彪悍的孕婦會找點活干，比如洗洗涮涮拖拖地板什麼的），然後禁不住床上的小男人的再三呼喊，進房間陪睡。

寶爺的午睡時間兩小時左右，為娘的世界無比美好。睡個覺起來，還能從容地看看書干點自己的事情，直到聽到寶爺的再度召喚。

睡醒已經四點來鍾了，等到太陽下山了，院子里又熱鬧起來了，小朋友們紛紛「出洞」活動了。除了在小區裡面轉悠，貪嘴的娘，偶爾會用盡奇招，誘惑小朋友出去吃冰淇淋。我們會出小區，去對面的星巴克坐坐，或者走十來分鐘去麥當勞。平時對甜食一點不感冒的小寶同志，在冰淇淋面前還是有點小興奮的，只是每次到最後都會發現，滿滿的一杯冰淇淋，有一大半神不知鬼不覺就不見了——是的，被我偷偷吃掉了。

六點來鍾，該回家了。小寶爸爸要回來吃晚飯的晚上，家庭煮婦還是會認真張羅晚餐。通常是一葷一素一湯，做飯時間會延長，不過仍然可以控制在一小時之內。刀法粗糙廚風粗獷的小寶媽媽，最後端出來的菜賣相自認為還是可以的。一家三口坐在飯桌邊，食量最小速度最快的媽媽迅速結束戰鬥，開始邊給吃飯不認真的小寶喂飯邊跟爸爸聊天。看著兩個對吃不怎麼挑剔的男人狼吞虎咽的光碟行動，是煮婦最開心的時刻了。

吃完飯，迎來了每天最幸福的時刻。小寶爸爸洗完碗，會帶著孩子下去玩。對小寶來說，體能棒棒能跟著他瘋跑放縱他髒亂的爸爸，是更好的戶外活動玩伴。而對媽媽來說，每天獨處這一個多小時，實在是不能更開心了。拖完地整理好屋子洗完澡，還能有半個小時，從容地敷著面膜泡杯清茶看書發獃，哎呦，這才是生活啊。一個多小時後，門鈴響起、髒兮兮粘乎乎的大小男人出現在門口的時候，偽裝的小資文藝婦女又被打回了原形。火速給孩子沖澡洗衣服哄上床，然後看著電量似乎永沒有放干之時的娃，玩滿床的玩具車，聽繪本，聽歌，翻滾，直到他終於體力不支閉上了眼睛，而此時的他娘親，也累得不省人事了。

這樣的生活，自我們回廣州而我娘幫手一周就回老家上班後開始，已經持續了三周了。跟很多每天獨自照顧奶娃，或是獨自看管兩個孩子還得料理一日三餐家庭瑣事的英雄媽媽比起來，我這種生活，實在不能稱之為「全職媽媽」，只能稱為「與小近三十歲的玩伴成天在家玩耍」，雖然有苦有樂，但明顯後者大於前者。當初辭職是抱著「在家充電順便陪孩子」的想法的，可每天雖然清閑，但被切成碎片的時間讓我很難靜下心來做一件事情，所謂的「自我提升計劃」也很難去實施。儘管如此，我卻並不會覺得焦慮。與上班時每天排得滿滿的會議電話郵件和各種deadline的任務相比，現在的我，到了晚上，回想一天，似乎沒做一個「像樣」的事情，卻很少去思考「意義」或者「未來」，只是在看著小寶爸爸臨近季末在家也停不下來的工作電話時，或是在跟朋友吃飯聊及職業發展時，一點小小的事業心會突然冒出來，又很快消失掉。我想起去年看那部日本的電影《小森林》，看女主角每天就地取材不嫌麻煩也不計時間成本地做著一日三餐，看電影時的我懷疑：「年紀輕輕就深居簡出，每天就這樣循環往複地種地吃飯，不會厭煩嗎？一輩子就這樣嗎？」而現在的我，站在廚房裡，耐心地放空自己撕著青菜切著肉，揮動菜刀鍋鏟在灶台忙活，像個覺得「天下歸我所有」的驕傲君王，再度想起《小森林》里的畫面，突然釋然：「什麼是意義啊？這不也是意義嗎？」

這樣難得的「家庭煮婦「生活，將隨著下個月小寶奶奶的來臨而結束，我可以從鍋碗瓢盆中抽身出來，而按照自己給自己的計劃，一年後的我終將重返那種忙碌又焦慮著思考意義的職場生活。或許五年十年後回看，已記不得哪一年做過什麼值得寫進年終總結里的工作，可是卻會記得，2017年的6月，我在家裡，沒有工作，每天帶孩子張羅一日三餐，且樂在其中。

漫長的時光里，重複忙碌日子的分母很大，而這樣每天悠然自得的日子，加在分母上，格外小，格外難得。

PS：最近給孩子幼兒園報名和準備二胎的各種證件，在「職業」一欄，我總是很得意地寫上「自由職業」四個字。跟「全職太太」、「待業」、「家庭主婦」相比，「自由職業」一詞多麼驕傲，「放飛自我的文藝婦女」形象躍然紙上。自由多難得，哪怕存在於紙上，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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