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蘇山歸來不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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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余道金，獨立撰稿人，河南省報告文學學會會員，新華網上榜作家，信陽市雜文學會副會長。散文《老人與荷》、《長淮春色秀》收入多種名人名作，中學生讀物；《長淮春色秀》被浩然文學館收藏；文論《散文貴有「文眼」》被浙教版初中《語文》第六冊摘選。一些雜文、時評、隨筆被眾多境內外網站、媒體傳播，並收入多種文集，較早提出減少國家行政管理層級的理論觀點。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先哲有箴言：山不在高，有仙則名。坐落在河南省光山縣西南部的蘇山就是這樣一座名山。

「宿雨昨宵霽，萬木浄如洗。」孟夏之初，細雨漫洗光山，古弦國之地，天藍山青水綠。早晨八點，縣城已是熙熙攘攘，人車鼎沸；而上午九時許的蘇山腹地，霧雨飄渺中還是一片靜謐。雨後的山裡，空氣清馨，茂林修竹蒼翠如洗，久違的蘇山梳洗打扮一新，迎接我來。

蘇山是大小蘇山的合稱。大蘇山最高海拔不過四百多米，並無高大險峻之勢，卻有一種穩若泰山的氣度。初夏肆意的綠色染就山野，山林清幽，茶園如帶，梵鍾悠韻，身臨其境，不由得身心歸寧；而心靈深處，虔誠與敬畏則在肅穆中悄然滋長。雲霧繚繞、披著蟬翼般紗幔的蘇山，一如仙氣升騰，讓人頓覺氣場非凡。想想蘇耽尋游大半個中國北上選定這裡，慧思遊歷大半個中國南下結庵於此，智顗又何以冒著戰火也要投奔而來？一個是偶然，兩個是巧遇，三個就有了必然。我想，蘇山一定有過「山」之處。

山路引著我們走進景區大門，大蘇山氣度果然不同尋常。山頂的紫雲塔居高臨下地眺望著我們，掩映在山林中的千年名剎凈居寺已經大開寺門迎接眾生。紫，是道家的神聖、吉祥之色。山頂紫雲塔始建於凈居寺初建時的唐代，而大蘇山的紫氣卻是漢代道家著名羽士蘇耽最早發現的。

蘇耽，號紫氣仙人，師從朝陽真人，求學煉丹之術，三年學成，騎一匹白馬遊歷大江南北，尋找修行煉丹仙地不遇，一路北上走到大蘇山，見有紫氣東來，遂選定在這裡修道，並于山頂造爐煉丹，終於得天地之靈氣，煉出仙丹，得道成仙。傳說他在西漢文帝三年（公元前199年）五月十五於大蘇山頂煉丹爐邊一塊岩石上「化鶴升仙」。東晉著名道教理論家葛洪的《神仙傳》中有記載。後人把山頂那塊岩石稱作「升仙石」。傳說蘇耽成仙三百年後，思母心切，曾化鶴歸鄉郴州探母。至此，大蘇山千萬年的孤獨，千萬年的等待，終於修成正果，真正是有仙了。

七百五十年以後的北齊天保五年（公元554年），高僧慧思（惠思）一路南下，遊歷到蘇山。傳說慧思見此地山清水秀，佛光隱隱，正在遲疑，突見一白髮老者，便上前打問這是什麼地方。老者答：大蘇山、小蘇山。再問老者貴姓，答曰姓蘇。慧思聯想起出山時師傅「遇三蘇則住」的話，心中自問：難道就是這裡嗎？等慧思定下神來再尋老者時，早已無影無蹤。「上天垂象，聖人則之」。紫氣仙人蘇耽顯靈點化，讓慧思參透大蘇山人間聖境之象，決定留蘇山結庵修行，廣弘佛法。蘇軾在《游凈居寺詩並敘》中記述，居仁和尚也曾如此告訴他。可見民間傳說也不是憑空杜撰。

大蘇山果然神力無邊，一舉成就了中國佛界慧思、智顗兩位高僧，開創了中國佛教八大宗派之天台宗（法華宗）。高僧慧思在大蘇山長達十四年歲月里，造金字般若27卷及法華琉璃寶函，完成《法華安樂行》、《立誓願文》等著作。公元560年，釋智顗冒著戰火慕名千里投奔大蘇山，師從慧思7年，苦心修習「法華三昧」，精研《法華經》，似有神助，一日突然開悟，心境豁然開朗，這就是中國佛教史上著名的「大蘇開悟」。此後，智顗學識精進，定慧雙修，相繼創立了「三諦圓融」、「一念三千」、「一心三觀」等佛教天台宗法統核心理論。陳代光大二年（公元568年），惠思高僧入南嶽衡山創建般若禪寺，講筵益盛，遂有「南嶽尊者」之稱；亦倍受宣帝禮遇，尊稱「大禪師」。天台宗體現了中華文化兼收並蓄的魔力，它總結髮展了大乘圓教理論，展示了中國獨創的大乘思想。天台宗不僅對中國佛教影響深遠，而且法力遠播日韓、東南亞等國家，被海外佛教生徒奉為「中國的釋迦牟尼」。

唐中宗神龍二年（公元706年），佛教八大宗另一派律宗的大師道岸率弟子鑒真等從長安返回故鄉光州，為追念天台「二聖」（慧思、智顗），亦為報恩家鄉，在大蘇山建造了氣勢恢宏的寺院，並建紫雲塔於寺後山頂，講律傳法，盛化信眾，始名凈居寺。時有贊曰：「有招提之勢，佛聖之容，峰塔岩峨，宗風浩蕩」。從此，凈居寺一寺兩宗，兼收並蓄，包容相生，相得益彰。鑒真大師東渡日本，亦帶有天台宗經卷。自唐以降，凈居寺一直與歷朝皇帝及官家有著某種神秘的聯繫，備受國內外佛界推崇，足見凈居寺的無邊法力。

一座山有了仙，有了寺，有了佛，有了僧，已經是神靈兼備，讓人對蘇山地氣風水高看一眼了；然而蘇山的揚名更有來者。宋元豐三年(公元1080年)正月，蘇山凈居寺又迎來了一位曠世名人蘇軾。五百二十六年，凈居寺似乎一直在等待著這個宿命的智者。蘇軾的到來，讓天台祖庭更添文脈光輝。此前，蘇軾早已對佛教情有獨鍾了，與佛有著不能言說的相契。此刻，遭「烏台詩案」打擊的蘇軾，去往貶謫黃州（今黃岡）途中，到了凈居寺；聽聞蘇山之名，讓時運不濟的蘇軾在寒冬中更有種故鄉親切之感。客居凈居寺期間，蘇軾與居仁和尚參禪悟道，吟詩作詞，都能釋放生命的滋味；講佛誦經，悟道不論處貴處賤、順遇或橫逆，都不改自己的本色情懷的禪意；仕途冷暖不足惜，唯留美好在心間。於是，蘇軾放下了仕途進退的糾結，心胸為之曠達，在這裡完成了人格精神的蛻變。

挫折成就大家。凈居寺的篤篤罄聲仿若天籟之音，撫慰著蘇軾落魄的靈魂，溫暖了他的心，給與他絲絲慰藉。蘇子在這裡有反省，有修為，有參悟，也有靈魂的超度，超然物外，是謂出世大境界。大蘇山為蘇軾鋪墊了一條通向精神超然和洒脫的路，奠定了一代詞宗的基石，蘇山凈居寺無疑是蘇軾的人生加油站。他到黃州之後，性情和詩詞之風為之大變。在黃州，他躬耕東坡，自食其力，養人養德，詩詞創作進入黃金時期，寫下了《赤壁賦》、《赤壁懷古》等許多名篇佳什，開創了宋詞元年，一代豪放詞風千古傳揚。

高僧與文豪齊備，禪意又添文墨，使得大蘇山成為中國佛教名山、詩城樂地，凈居寺成為名聞海內、傳揚海外的古剎。舉目中華，試看天下，那一座山能與蘇山比肩，同時具有這樣的宗教高度和文學高度？這是蘇山的幸運，否則，它也許也和千萬座山巒一樣沉寂。

蘇耽為什麼會選擇這裡？慧思為什麼會選擇這裡？蘇軾又為什麼會在這裡客居半年之久？他們的理由就是我愛上蘇山的理由。

站在凈居寺殿前，看它的現在、讀它的過去、想它的未來，與先賢大師們神會於此，這又是我的幸運。山頭變幻大王旗，帝王將相今何在？歷朝歷代多少達官貴人，富甲一方，權頃一時，可嘆只能光鮮在當世，最終都被歷史塵埃深深掩埋；「古塔曾沾唐雨露，殘碑尚載宋文章」，倒是慧思一卷經，蘇子一句詞，卻世代傳承，歷久彌新。

遙望大蘇山頂巍巍紫雲塔，浩淼煙波中，依稀可見，古往今來，一個個高僧大師：慧思、智顗、居仁、法喜、道岸、鑒真等，在蘇山凈居寺正襟危坐，擊罄誦經；一個個文人雅士：蘇軾、黃庭堅、陳慥、梅堯臣、張耒等，流連於蘇山凈居寺，留下傳世詩文。多少先賢大師來了又走了，只有蘇山和凈居寺還在這裡，如今，已經整合建設成為宗教朝聖、修學觀光的旅遊景區。世界是你的，也是我的、他的，但歸根結蒂是屬於那些心胸豁達、靈魂超然的人。

人世間所有相逢都是命中注定。蘇軾，你是我的遠方；蘇山，我是你的過客。歸去來兮，求索之路仍漫漫而修遠……

（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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