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曆非要投奔無賴將軍，大臣拽都拽不住，半年後又哭著逃回來

永曆元年（1647年）二月，永曆朝廷在桂林沒能安定多久，探馬來報，清軍進入廣西境內，離桂林只有數日路程。

永曆帝又一次果斷下令，準備車駕，他要再次外出「巡視」。扶植永曆帝登上皇位的瞿式耜（sì）這次鐵了心要勸住皇帝——廣西再失，南明基本上就可以提前宣告滅亡；而要保住廣西，皇帝絕不能動。於是，他再三上疏，反覆開導永曆帝，並說當務之急是集中精力，調動部隊，進行有效指揮。

永曆帝承認瞿式耜的分析有道理，也知道自己堅守前線的政治意義。但一想到凶如虎狼的清軍離自己如此之近，他就坐立不安，神魂不定，吃不好飯，睡不好覺。和上次一樣，不管瞿式耜怎麼樣屢上奏章，怎麼樣叩頭出血，永曆帝都無動於衷。面對瞿式耜的一遍遍苦諫，從小到大沒發過脾氣的永曆帝終於發火了，他雙目圓睜，雙手亂抖，聲嘶力竭地大喊：「卿不過欲朕死社稷爾！」

瞿式耜聞聽此言，不覺「淚下且沾襟」，事已至此，無法再多說一句，只好叩頭請死，含淚而出。他現在才明白，除了一開始的心血來潮，永曆帝根本沒有把自己和這個國家聯繫在一起。他之所以當這個皇帝，完全是因為當皇帝最安全；為了安全，他也可以把這個國家拱手讓人。

趕走了瞿式耜，永曆帝開始緊張地考慮往哪裡逃。這次，他想出了一個自以為高明的主意：乾脆逃離文臣的控制，逃到最有實力的武將控制區，讓龐大的軍隊直接做自己的護衛。在眾多武將之中，湖南定蠻伯劉承胤率先上疏，要將永曆帝迎到他那裡避難，言辭十分忠懇。劉承胤在湖南兵多將廣，實力不凡，且其控制區與廣西相連。於是，永曆帝發布詔書，移駕湖南。

聽到這個消息，連續幾日沒有睡著覺的瞿式耜又一次匆匆趕赴宮中，極言不可。理由是：劉承胤乃南京無賴出身，嗜酒，力壯，使一根鐵棍，人送外號「劉鐵棍」。他從軍之後，因為作戰勇敢，從最底層士兵積功升為總兵，部下兩萬人，也大都是流氓無賴。

他在前朝因為平定湖南少數民族起義有功，被封為定蠻伯，在湖南經營了多年。而且，劉承胤性情粗暴，作風野蠻，經常頂撞上級，甚至對朝廷命官也不假辭色。兵科給事中出差路過劉承胤控制區，因為糧草供應的小事與劉承胤的部下發生衝突，劉承胤居然命士兵打了兵科給事中幾個耳光。永曆帝一去，很有可能被他控制。

然而，瞿式耜的這番話，永曆帝完全聽不進去。在他看來，瞿式耜的一切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了不讓他逃走而已。瞿式耜前腳出宮，永曆帝後腳就命人起駕。

經過連日疾駛，永曆元年二月十五日，龍舟終於抵達湖南全州碼頭。碼頭上鑼鼓喧天，旌旗招展，兩萬名南京兵甲胄鮮明，隊伍整齊。劉承胤親自上船迎駕，三跪九叩一絲不苟，神態極其虔誠，弄得永曆帝十分感動，急忙命人看座，賜茶。

劉承胤氣喘吁吁地坐定，回答著永曆帝的詢問，彙報湖南的軍事形勢。聊著聊著，劉承胤忽然話頭一轉，指著永曆帝背後的一個太監問：「這位公公就是王坤嗎？」

得到肯定答覆後，劉承胤的臉一下子拉了下來，說：「您即位以來，王坤就仗著您的寵愛，專權亂政，為非作歹，這天下人都知道！」接著他又羅列王坤利用權力擅作威福的種種事例，越說越激動：「臣請皇上罷免此人！」剛說完，劉承胤突然站起身，一聲「來人」，一群全副武裝的武士踩著踏板登上龍舟，轉眼間把王坤捆了，拖下船去，在岸邊痛打20大板，然後驅逐出境。

永曆帝至此終於明白了，瞿式耜當初為什麼要勸他。

事實上，劉承胤對永曆帝還算不錯。他花了不少錢，把岷王府整修一新給永曆帝當行宮，每天的日用品供應得也很及時。隔三岔五，他還進宮給永曆帝磕個頭，然後背著手巡視一遍行宮。但是有一條，一切政事都是他說了算——他借永曆帝的名義，先是封自己為武岡侯，後又晉陞自己為安國公，瞬間位極人臣；他用永曆帝的大印給各地武將發號施令，要他們聽從自己的指揮，大過「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癮。

然而，南明的歷史大勢註定了這些強人只能各領風騷三五天。正當劉承胤想挾天子之威，統一附近的南明軍隊之時，清軍將主攻方向調整為了湖南。劉承胤派出自己的精銳出城迎戰，不料一戰過後，折損了五員大將。劉承胤馬上明白抵擋住清軍是不可能的，立刻放棄曹操夢，轉而打算投降。他深信自己投降後待遇差不了，因為他手中有一條大魚做見面禮。因此，他一面親自出城，前去與清軍商量投降事宜，一面囑咐士兵看好城門，不讓永曆帝出城一步。

永曆帝和他的親信大臣們見清軍迫近，劉承胤行蹤詭秘，已知情況不妙，驚慌失措。永曆帝抱頭痛哭，然而也只能靜等自己成為階下囚。還是太后有主意，把自己所有的金銀細軟都拿了出來，派人送給劉承胤的母親，向她說情。劉母見當朝太后如此低三下四懇求自己，十分過意不去，就命人打開城門，放了永曆帝君臣一條生路。

當年八月，永曆帝和太后被扶上兩匹臨時找來的劣馬，幾十名親信大臣緊緊跟隨，在半夜時分匆匆逃出城門，一路上不眠不休，拔足狂奔。跑了幾天，兩匹馬都跑死了，一隊人馬跑到最後，除永曆帝之外，都跑沒了鞋子，甚至皇后的妹妹都失蹤了。到後來永曆帝走不動了，幸虧一個侍臣背著他走了上百里，他才保得一命。

在廣西邊境上，瞿式耜率領一萬大軍親自來迎駕。見到衣衫檻樓、蓬頭垢面的永曆帝，瞿式耜一個箭步衝上去，抱住永曆帝的腿，失聲痛哭起來。永曆帝也淚流滿面，他第一次覺得瞿式耜像親人一樣。

情緒平定下來後，瞿式耜向永曆帝介紹廣西的形勢。原來，清軍進軍廣西後，瞿式耜拒不逃走，以一介文臣之身，上了前線，帶領廣西軍隊拚死抵抗，擋住了一路無敵的清軍先頭部隊和隨後增援的大批人馬。

經歷如此患難的永曆帝終於幡然悔悟——逃亡保不了自己的命，只有刷新朝政，提升士氣，使軍隊有抵抗力，才是最好的保命之方。回到桂林後，永曆帝又一次開始了勵精圖治，他每天早晨五點多就起床，天剛亮就開始召見臣工，商量國家大事。

朝政的振作立竿見影。經過湖南慘敗和廣西的慘勝，瞿式耜的威望大為提高。再加上永曆帝毫無保留的信任和支持，朝廷有了真正的主心骨，各地武將也開始聽從號令，齊心合力，取得了幾次抵抗戰爭的勝利。南明上下，一個個歡欣鼓舞，都稱「中興有望」。但可惜，這個朝令夕改的皇帝，終究是靠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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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張宏傑

文章來源｜《百家講壇》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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