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指一揮20年，聊一聊香港電影中的回歸情結

香港回歸二十年

1997年6月30日午夜至7月1日凌晨，中英兩國政府香港政權交接儀式在香港會議展覽中心新翼5樓大會堂舉行。7月1日零時整，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中國國旗和香港特區區旗一起徐徐升起，中華人民共和國香港特別行政區正式成立。

經歷了百年滄桑的香港回歸祖國，香港的發展從此進入一個嶄新的時代。

香港的主權所有發生了變化，與此同時，世界也發生著巨大的變化，這一切或衝擊或改變著香港人的生活，順應時代的潮流，香港電影無法避免談及回歸的時代背景，很多香港電影人在電影中表達著對於這個變化的時代的思考。

陳果（右）與崔健

陳果的五部曲

其中最為知名的便是陳果的回歸三部曲：「回歸三部曲」，是導演在1997-1999年之間推出的三部反映香港回歸時期香港社會現狀的系列電影。

《香港製造》中的李燦森

《香港製造》：由李燦森、嚴栩慈、李棟全、譚嘉荃等人主演的《香港製造》在1997年率先推出。影片的男主角中秋，他的父親跟一個內地女人跑了，於是拋棄了他，缺少教養的中秋很小便進了黑社會，一直懷恨父親的中秋想要砍死父親，但卻在看到別人砍父親後下不了手，之後中秋愛上了欠自己老大錢的男人的女兒阿屏，兩個邊緣少年產生了深刻的愛情，直至中秋住進醫院，阿屏因病死亡。

嚴栩慈

這部電影用父子關係隱喻「香港和內地」之間的關係，而男主角的名字更是非常有意味，「中秋」本是團圓之意，卻用來講述了一個分離的故事。

除此之外，影片再現了面臨香港回歸猖狂一時的黑社會的掙扎與浮躁，更是再現了草根者的迷茫。事實上，陳果的這幾部電影都有些迷茫的情緒，因為香港經過這麼多年的發展，成為了世界最繁榮的金融中心之一，而回歸與內地對於當時的香港人來說是一個未知的事情，迷茫是人對於新事物的一種本能反應。

《去年煙花特別多》：《香港製造》反映的是年輕一代回歸時的精神狀態，《去年煙花特別多》反映的則是中年一代的精神狀態。

這部電影講的是幾個曾服務於英軍的中年男人的故事，香港回歸，英軍撤退，於是他們下崗了，在回歸後的新經濟形勢面前，他們無從應對，難以融入新的社會當中，因此鋌而走險加入黑幫搶劫銀行的悲劇。

這部電影重點表現了維多利亞港上煙花的意象，用燦爛凸顯底層人物生活的黑暗，也用五次放煙花的不同背景將時代的變化串聯起來，而陳果的回歸三部曲之所以被人稱道，不僅在於反思，更在於對底層人物的關注。

《去年煙花特別多》劇照

在巨大的時代洪流面前，個體總是無力的，即使吳家賢豎起了中指，也無非是為他的犧牲增加了一抹悲壯色彩而已。

《細路祥》劇照

《細路祥》：成年人對於時代的觀察總是無可避免的帶有主觀色彩，而小孩子的視角則要客觀得多，在《細路祥》中，陳果的主角換成了一個小孩子：祥仔，他家是油旺下層社會住戶，父親不擅長教育孩子，母親好賭，大兒子混黑社會出走，祥仔與菲佣關係比與母親更為親密，祥仔常幫家裡的茶樓送外賣，精靈可愛，街坊喜歡他，叫他「細路祥」。

細路祥喜歡同齡女孩阿芬，就和她一同分享外送小費的「生意」，從此兩人展開他們「情定日落橋」般的城市冒險，無憂無慮，這個世界發生的變化似乎與他們無關。後來阿芬被遣送回了內地，細路祥因追問哥哥的事情被爸爸打，常欺負街坊的過氣黑社會進了醫院，他再也無法置身事外。

長大的「細路祥」

影片反映了回歸時期香港底層的社會變化：包括外來人員被遣返和黑社會的頹勢，陳果用寫實性極強的美學風格再現了油旺區茶餐廳及街坊文化，市井生活中的人情世故，在回歸三部曲中，《細路祥》的隱喻符號最為豐富，反映最為全面，但也正是因為這樣，顯得缺少節制, 不夠提煉，被一些影評人所詬病。

＂妓女三部曲＂：在反映回歸交替時期的「三部曲」之後，陳果又繼續推出了回歸後的「妓女三部曲」，其中秦海璐主演的《榴槤飄飄》和周迅主演的《香港有個好萊塢》講述了「北姑」（即到香港從事性服務行業的內地女性）的話題，裡面亦不乏大量的隱喻來表達其對於回歸的思考。

他在這兩部電影中反映了「偷渡客」的現象，表現了外來人員對香港的社會生態造成的一些改變。

《天水圍的日與夜》劇照

繞不過的天水圍

天水圍系列：除了陳果，在「香港回歸」話題上涉獵較多的應數許鞍華，許鞍華的電影雖然沒有明確地反映回歸，但其知名的「天水圍三部曲」（《天水圍的日與夜》、《天水圍的夜與霧》、《桃姐》）卻可以算是不折不扣的「回歸電影」。」畢竟談「香港回歸」，繞不過移民問題，天水圍是港英政府建造來安置低收入家庭的「公屋區」，也是香港新移民最為集中的地方，在香港社區中有著獨特的地位，近些年來更是發生了許多聳人聽聞的奇案，「天水圍」三部曲體現了回歸後香港社會發生的變化。

跨越時代的系列電影

除了這些偏寫實、注重社會反思的電影，一些跨越較長周期的商業系列電影為了內地市場考量或者單純體現時代變化，也會表現這一主題。

比如吳君如主演的《金雞》三部曲，前兩部都貼合了香港的重要時間節點：第一部是回歸，第二部是非典時期。

《金雞》講述了人到中年的妓女阿金深夜在自助銀行中遭遇劫匪，身無分文的她向同病相憐的劫匪講述歡場經歷的故事，其中有一段展示了阿金作為一個普通香港人在回歸後生活、工作發生的新變化。在跌宕起伏的故事中，數盡小人物的悲歡離合，體現了刻苦耐勞、勤奮拚搏、開拓進取、靈活應變、自強不息的港人精神，這種精神正是香港能夠度過迷茫，回歸後繼續保持繁榮的內在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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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間道》第三部里，體現了回歸後香港警察與內地警察攜手破案的情景，也反映了英國政府管理下的香港警局與回歸後的警局的區別。

而杜琪峰《黑社會》(內地公映名《龍城歲月》)里則有體現香港回歸後香港地下集團發生的一些新變化，包括拓展內地市場，與內地不法勢力進行勾結等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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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惑仔之龍爭虎鬥》：古惑仔也是一個橫跨回歸前後兩個時期的系列電影，影片也就順勢加入了回歸的時代背景。《98古惑仔之龍爭虎鬥》主要講述了一九九七年後，回歸香港進入歷史新時代，而在蔣天養的領導下，洪興社亦隨著政治社會形勢的轉變，而邁進新紀元。影片在系列當中雖然並不出彩，不過還是貢獻了真假「浩南」的經典梗。

開腦洞表現香港回歸

反映這樣一個宏大的歷史主題，寫實無疑是最保險也是最合適的方法之一，當然也有一些作品另闢蹊徑，掙脫表象的現實的束縛，發揮創作者的想像力，用超越現實經驗的手法表現回歸。

《港督最後一個保鏢》，這部片名極具「傳記」色彩的影片講述的並不是真實故事，但卻是以香港回歸前的一個月為故事發生的背景。影片虛構了英政府首相大選由印巴籍人士當選新首相，為實行多種族政共存政策，及緩和中英緊張關係，決定讓英籍華人大廚議員任劍輝（羅家英飾）出任香港最後一個港督，代替在任的彭定康，同時歷代被英政府迫害的黃老闆，借這個機會僱用四名殺手春、夏、秋、冬，意圖行刺最後一名港督，為祖先報仇的故事，影片由張堅庭執導，羅家英、葛民輝、邱淑貞等人主演，走的是搞笑路線。

《奪舍》：奪舍是一個宗教用語，是道家一種借別人身體還陽的理論，電影《奪舍》借這個理論講述了一個港版《變臉》的故事，這樣的故事在97年上映，對時政有一定的隱射，影片由吳倩蓮，李修賢，蔡少芬主演。

講述了一個靈魂交換的故事：吳倩蓮飾演的大陸移民李琦華諸事不順想要跳樓自盡，卻意外和一隻黑貓交換了靈魂，於是成為了一個能幫人奪舍的神棍。李修賢飾演的黑社會混混雞無惡不作，惹人討厭，在搶劫時和警察Tommy火拚，兩人變成殘廢，於是求雞幫助自己奪舍，奪舍以後，雞和一個好人換了身體，擁有了新靈魂的雞完全變了一個人，周圍的人改變了對他的看法。影片有非常出彩的創意，用身心錯位的概念表現了香港人剛回歸時慢慢適應新體制的一種精神狀態。

港英政府遺留的社會問題

除了《奪舍》，邱禮濤還有另外一部更為出名也更為直白的以回歸做題的影片，《等候董建華髮落》，影片被選為了當年的柏林電影節開幕影片，由鄧樹榮，艾敬，李尚文等人主演。影片關注到了中英主權交接遺留下的一些法律漏洞問題，電影講述了香港回歸前二十幾個犯下重罪的少年犯因為犯了英國法律制度被宣判為「等候英國女皇發落」，終身監禁。滿懷正義的梁議員和女青年譽玲等社會工作者們為了給無盡等待中的孩子們爭取合理刑期而大聲疾呼上書政府，然而最終僅僅是把「等候英女皇發落」更名為「等候董建華髮落」，這樣的故事現在當然已經不會發生。

時代的變與不變

《樹大招風》在今年金像獎上可謂是風光無限，放在去年整個華語影壇也算是最惹人注目的影片之一，影片講述的是臭名昭著的香港三大賊王密謀合作一起驚天大案的故事，而他們第一次相遇的時間和地點也異常特殊：1997年的風滿樓。 眾人都以為他們要趁回歸前，大幹一筆，三人也在傳聞的煽動，自身性格的驅使下走到一起，樹大招風，三人愈發瘋狂，卻不知是引火燒身。據悉，三位導演在創作劇本階段彼此並沒有進行溝通，而是完全分開完成的各自部分劇本，劇本有一個「總規則」，即三位賊王最後的「時間點」一定要交匯在1997年6月30日回歸前夕。

影片透過梟雄不甘於末路窮途，借九七前的時空，在山雨欲來的風滿樓，抒發最貼近時代脈搏的當下感懷，也宣告了邪惡勢力必然走向滅亡的趨勢。影片關注的是交替的時代，而影片本身也是銀河印象的交棒之作。

《每當變幻時》的故事始於1997年，講述了回歸後的十年間發生在女生阿妙身上的故事：1997年，阿妙（楊千嬅飾）陪父親來到富貴墟賣魚抵債，遇到了同樣是賣魚出身的街市惡霸魚佬，以及暗戀她的豬肉佬（黃渤飾），阿妙和魚佬為了爭奪市場展開連番惡鬥，超市出現使得攤販產生生存危機，兩個冤家只能攜手面對危機，並在這個過程中產生了微妙的感情。

之後，阿妙的父親離世，政府拆遷，阿妙離開了富貴墟，認識到外面的世界很大，數年後歸來，無比懷念曾經的富貴墟，大家決定一起重塑富貴墟一日繁榮。

而片中的魚佬，豬肉佬和阿妙代表了當時香港的三類人：雞佬，勇於走出去，跟隨時代的腳步；魚佬，守舊，享受簡單的生活；阿妙，因為決心不嫁給街市的男人這個誓言，選擇了逃避。跨越十年的香港變遷，展現了人對舊時光的懷想以及新時代的展望，表現了中國人之間不變的溫暖常情。

《我是誰》：事實上，成龍1998年主演的《我是誰》也算是一部隱喻「香港回歸」主題的電影，這部影片在1998年賀歲檔上映，剛好是香港回歸後的第一個春節，片名中的「我」隱喻可以解讀為「香港」，而這個尋找自我的故事在這個特殊的時間點上映，頗有「香港尋求自我身份認同」的意味，後來成龍又監製了一部《我是誰》，他找到了答案。

書寫新時代的輝煌

《老港正傳》：大多數這些涉及香港移民問題的電影里的內地人都對香港無比嚮往，但《老港正傳》中黃秋生飾演的老左例外，他是香港愛國電影院的放映員，最大的夢想就是離開香港回祖國看看天安門，然而天意弄人，四十年來，他的夢想卻一直未能如願，直到2008年，片中主角老左（黃秋生飾）一生信仰共產主義，樂於助人，甘於清貧，是個極為堅定的「老左」(左派)。

影片上映時，曾有不少人質疑香港是否有這樣的人存在，畢竟影片剛好是為香港回歸十周年訂製，對此，主演黃秋生解釋道：「當然有了，這部影片其實講述的是香港人從哪裡來，將向哪裡去的故事。通過老港的雷鋒精神和一片紅心，其實展示給觀眾的還是當代香港人不變的情懷和對信念的堅守。」

《浮城大亨》：嚴浩執導的電影，由郭富城、楊采妮、鮑起靜、何超儀等明星主演。郭富城飾演的布華泉出生於香港漁民家庭，家庭貧困的他讀不起書，他從小就發現自己跟六個兄弟姐妹長得不一樣卻不知所以，父親在意外中葬身大海，泉媽難以繼續撫養六個孩子，阿泉一家從此分離，阿泉兀自飄搖，經歷許多挫折，通過努力在帝國東印度公司走上了輝煌之路。所有的浮浮沉沉在97年時得到了一個交代，政權交接前，布華泉忽然發現自己長得像外國人，原來自己是媽媽被英軍強姦所生，影片反映了英國統治的遺留問題，也表達了港人將奮鬥精神流傳下去的信念。

其實，香港回歸20年來，香港電影雖然每年的產量大不如前，但20年累計下來的絕對數量也不算少，電影中，只要時間跨度較長的電影的肯定或多或少或明或暗的會涉及這個話題，比如《那一天我們會飛》《玻璃之城》《歲月神偷》《甜蜜蜜》等。

新時代的香港故事

迷茫是任何人面對任何改變時的一種必然，現在的香港電影人不再沉湎於過去，而是積極選擇面對未來。現在的香港電影人，除了可以像《湄公河行動》、《智取威虎山》一樣北上共享內地電影市場發展的成果，也擁有像《幸運是我》、《一念無明》《點五步》一樣的堅持本土表達的生存土壤，港人的精神氣永遠會在，香港電影人仍然能開闢新的輝煌，講述新時代的香港故事。

時光網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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