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幟鮮明地看low人肉市場的交易商們

對包括但不限於北京的那些相親角里賣肉的老老小小，能不能說他們low？

當然能，不但能，還可以旗幟鮮明，理直氣壯，這個態，可以表。

現在說話有個新套路，一聽見誰看低誰（的某個行為）了，就自動把自居高地的人掛上純裝逼或太虛偽的標籤。這種手法，已經成了一種新的反向道德綁架。

對於那些把自己的婚姻幸福選擇權交予父母或其他人，並默許他們在公開的婚姻市場上將包括戶口住房在內的各種條件近乎明碼標價的男女們，站在審美或情感的角度，當然可以居高臨下，可以佔據高地——除非你說世界上根本沒有任何領域的高地。更何況，也沒誰願意在高地上，是他們的low硬把別人擠上道德高地的。

請注意我說的條件。我並不是簡單地反對相親或參加婚介。

這件事情的核心在於，在今天，這樣一種將婚姻與情感物化的市場，能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蓬勃發展，沒有一點遮掩，沒有一點羞慚。

同理共情心比較強，持支持立場的，主要有兩個立足點。

一種是體諒。他們也不容易，滑向底層的焦慮，諸如此類。

不大能同意。大城市大碼頭，有錢有勢有能力的人固然多，但非要說這些人是下等人，或者是鄰近下等人群，我從內心裡接受不了——看看他們的學歷，看看他們的社會身份，甚至財富值。你說恐懼下滑的焦慮讓他們喪失了起碼的體面需求，那比他們差的人呢？他們是不在乎財富和地位嗎？

另一種比較典型的，是強調「門當戶對」。是啊，「門當戶對」，有什麼不對，有什麼不好？一定要像深度文青中毒患者，「惟愛情論」，「愛情至大」才好嗎？你看這些人的婚姻有多少穩定的？

「門當戶對」當然很正常，很重要，很普及。其實，基本上已經是常識。

婚姻的本質里，愛情的成分，本來也沒那麼多。

但是，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說起本質來，都是乾巴巴的，甚至是醜陋的，像放大鏡下的毛孔。所以人類製造了很多東西讓它看起來不那麼面目可憎。你說這是《黑客帝國》里母體的把戲，是化妝品，遮羞布。隨你。而這些裝飾，最後也成為不可缺少的部分，成為值得追求的目的而不僅是手段。這就是文明文化，就是審美，就是體面。

人本質上是自私的，但不能上來就拳頭說話，再饞涎欲滴，客套還是要的。舞蹈本質上是男女求偶的動作流程，是交配的前奏，但舞蹈也是美的，調情也是美的，上來就啃，霸王硬上弓，就是丑的。戀愛的目的指向婚姻，大學戀愛的成功轉化率一向非常低，為什麼大學生還要談戀愛？僅僅是練手打怪嗎？

人類大部分文學作品，大部分作為正面宣揚的模範，都是鼓吹愛情，鼓吹精神的交流，鼓吹個體的自由的，也是把婚姻與情感的物化作為反面批評的。這些哪怕僅僅基於文學的美好表達與「遮羞」，對人類文明是可有可無的嗎？反過來，歷史上，這類文學或道德的鼓吹，曾經傷害過婚姻中門當戶對或其他基於常識的偏好嗎？

相親市場的所謂鄙視鏈，就是拿掉了這層遮羞布。嚴格來說，這種審美上的丑感也正常，醜陋不可觀，本是世界常態，拿掉遮羞布，沒辦法好看。

遮羞布經常面臨被拿掉的境地。人們能理解的，經常是那些不得不然的困境，比如戰爭、飢餓當頭。但在和平富足的時日，大部分人，是不好意思扯掉這張布的。

這就是為什麼以前，「門當戶對」原則，肯定在九成九的婚姻中，都起到了決定性作用，但是，人們對這種並不超凡脫俗的現實選擇，基本是理解的，即便有微詞，也多是腹誹。但是，當這個事情成為公開的、集體的行動，甚至具有某種導向和示範意味時，就不那麼簡單了。說句不好聽的，你在自己被窩裡怎麼鼓搗，當然沒人在意，但在地鐵上，就必然成為被評價的對象。也是求仁得仁。

婚姻如鞋，只有自己知道好壞，他人通常是難以置喙，也難以找到通行標準的。不過，在部分極端現實的「人肉交易」，人類當下近乎普世的那些光亮之點，個人自主與獨立選擇，真誠的愛，都被碾壓。而且，這一部分交易者，也絕對不是主流。他們不可能不受到持主流倫理的品評。自然，行動與評價，都是雙方各自的合法權利。

我個人仍然認為婚姻神聖。婚姻神聖的目的，不在於某個婚姻的永遠存續，而是在婚姻存續的過程中，能儘可能滿足它的幾個要素，其中包括互相照顧，以及愛與親情。對於婚姻的破壞，最壞的不一定是離婚，而是對它從形式到內涵的輕視，包括草率。

在當代，婚姻的神聖性由於個人經濟地位特別是女性經濟地位的獨立，受到了很大衝擊。似乎也可以這樣理解：看起來ALL IN得近乎輕率的婚姻選擇，是經濟發展帶來的「進步」，使婚姻不至於成為個人生活的枷鎖，而不過是一個可以輕描淡寫看待的物事——但反過來，也可以說，如果是這樣，又何必這麼在意要有一個婚姻的形式？如果經濟的發展讓婚姻不成為枷鎖，為什麼經濟條件反而成為獨大的要素？

其實，這種相親及可能帶來的婚姻，也有一種好處。如我一個朋友多年前所言，有些婚姻在起始，雙方就已經做好了坦然合理各自亂搞的心理準備。極端物化的相親，會把那些最認可某種價值觀的人過濾出來。就像同時用了搖一搖——雙方都心知肚明，搖一搖的共同選擇，就已經是「門當戶對」的第一步了。這反過來，確實會增強婚姻穩定性——就算「形婚」，只要雙方默認，也很穩定啊。

物化相親的支持者們可能不一定看中這個好處。但他們是不是清楚要支持什麼我也很懷疑。我在朋友圈裡看到某個表態：「門當戶對有什麼不好，你家寵物狗交配前還要看看對方什麼品種呢」。

我想了半天，沒去問他這句話是不是反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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