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文君之八：司馬相如還有幾個女人？

文史 07-14

推薦：《資治通鑒》中張湯自殺案中的局中局

文/李文娟

【作者簡介】李文娟（筆名：海上花），女，愛生活，愛自由，愛寫作，四川省作協會員，作品散見於《詩刊》《意林》《工人日報》《光明日報》等各報紙副刊。長於微電影創作。著有個人文集《一匹光陰的馬》。微信公眾號：彼岸花十點故事。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關於這個女子的傳說有多個版本，有人說她是相如在卓文君之後的又一個知音，有人說只是司馬相如單純地想要個傳宗接代的兒子，也有人說是茂陵女傾幕司馬相如的才華想要委身於他。不管怎樣，卓文君一生中最重大的愛情危機就要出現了。

司馬相如重獲聖恩之後，雖然仍然是個閑職，但他心態已較年輕時候不同，所以能安安靜靜地坐下來好好寫字了。流傳後世的《封禪賦》就出於這一時期。還有一樁，他的消渴疾也日益嚴重。公元前119年，司馬相如辭官，居茂陵。

茂陵是個什麼地方?相當於今天上海的外灘，深圳的深圳灣、北京的天安門，是花團簇錦地，溫柔富貴鄉。茂陵邑是漢代最大的皇帝陵邑，皇帝陵邑距帝陵不遠，一般數公里以內，主要起養護陵園的作用。茂陵邑集中遷徙當時全國富豪，至東漢班固時代，茂陵人口已超過長安縣，人口密集，居民又大多是富豪高官：漢興，立都長安、徙齊諸田，屈、景及諸功臣家於長陵。後世世徙吏二千石器、高貲富人及豪傑併兼之家於諸陵，司馬相如一家能獲得茂陵的居住資格，可見此時在卓文君的打理下，兩人已經資產雄厚，當然，也反映了當時天子對司馬相如的重視。

司馬相如在茂陵的生活，史書上著墨不多。但可以想見，他是在一些文藝沙龍上認識了這位茂陵女。

卓文君是否知情?或者說她有沒有為沒有為司馬相如生下孩子感到一絲絲遺憾？還是對於夫君有一百個放心。不過在漢代，男人娶個妾也不是什麼大事。這麼多年的婚姻生活中，司馬相如沒有因為子嗣和卓文君鬧過矛盾，起過爭執。有那麼一些時候，司馬相如也想像別的男人那樣，兒女成群，承歡膝下，享受一下天倫之樂呢。"相看兩不厭，唯有敬亭山「，是不是再相愛的兩個人，年月日久，也會覺得生活中需要一些別的東西來點綴。總之，司馬相如思想上開小差了。

這位茂陵女，或溫柔婉轉，或善絲竹歌舞，她成功地引起了司馬相如的注意。

最重要的是，她年輕緊緻的肌膚讓司馬相如想起了卓文君的青年時代。君著綠蘿裙，處處憐幽草。我們姑且叫這位茂陵女為阿君。阿君受過良好的教育，待人彬彬有禮，又見過世面，她有一點點嬌蠻，有一點任性。她經常騎馬，全身肌膚晒成了古銅色，不好意思，我串凱特王妃去了。總之,司馬相如和她好上了。兩人在既無茂陵的ktv的情歌對唱已成為上層社會傳頌的經典場面。司馬相如本就是有愛就要大聲說出來之輩，他毫不掩飾對阿君的欣賞，既然喜歡，當然要長廂廝守，但他畢竟忌憚卓文君的感受，所以遲遲沒有把欲納阿君為妾的話說出口。那阿君對司馬相如大約是真愛，每每旁敲側擊，都不見相如許諾要娶她。這天兩人又在對飲，阿君瞋怒道：當年相公可不是這般拖拖踏踏之人，你看上了卓文君，不到七日，就和她私奔了，怎如今做事反而裹足不前，還不如一介女流了呢。司馬相如心想：大丈夫敢做敢當，既已決定與阿君長廂廝守，怎可苟且不給名分，量那文君也不敢怎樣，不如索興今夜就跟她說了。

晚上司馬相如和阿君吃罷宵夜回到家中，卓文君和衣坐在桌前，正在對著樂譜調七弦琴，今天她新得了一首曲子，正在等司馬相如回來彈給他聽，奈何最近司馬相如早出晚歸，兩人總不得相見。

司馬相如回到家中，家中丫鬟早已稟報給卓文君，卻並不見她前來迎接，司馬相如面上不免添了幾分不悅之色。他直接來到卧室，見卓文君正聚精會神盯著一本樂譜，隨隨便便地應了一句，又去擺弄她的七弦琴了。

看樣子自己平常也太平易近人了，所以卓文君並不把他當高高在上的丈夫看。她仗著自已多年來對她的愛，沒有一點危機意識，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兩人結婚多年沒有一個孩子，在卓文君的眼裡也不成個事，不說別的，有個孩子兩人見面也多個話題，現在這個家裡顯得冷冷清清，他萬一無情起來竟沒個迴旋餘地。

卓文君看司馬相如回家之後半天沒有言語一聲，面上又呈不悅之色。就放下樂譜，迎上前來，替他脫下外衣。在他面前，她算不得賢妻良母，更像志同道合的朋友。他喜韻律，她喜作詞作曲。她沒能懷上司馬相如的孩子，他也從無怨言。所以當他慢慢地說出他準備納阿君為妾的時候，她有點吃驚，可轉瞬又平靜下來。她在猜測他說的話的意思。最近她的確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說司馬相如和一名女子過從甚密。但當年他獨自一人在長安呆了好幾年，她雖在成都很思念，但仍然對司馬相如保持了信任。她相信她和他之間是真的相愛才在一起，因為在一起的每天，他和她都有說不完的話。他的身上，有她欣賞的自由奔放，她的身上，也有他欣賞的善解人意。關於沒有孩子這件事，卓文君在兩人婚後的第五年曾經提到過這件事，當時司馬相如還安慰她說，我們兩個只要有彼此，此生就是完美的，而且你看，我們那麼相愛，哪裡還容得下第三人呢。卓文君感激涕零，果然是不一樣的司馬相如。

有一種愛叫做，只要你存在於這世間，就是最好。我不需要你為我變得更好。

此後的那些年，她也不再糾結於此事，兩人的感情仍然親密無間。

她看了看司馬相如，他不像是開玩笑或賭氣。那麼他是愛上別人了。卓文君一想到此，思維便停止了。她和司馬相如在一起已經超過16個年頭了。她還從來沒有想到過和司馬相如分開。那年他來到卓府，一曲《鳳求凰》聽得她耳熱心跳，當他向她發出邀約，她義無反顧地追隨了他。不管多麼艱難，她也從來沒有過後悔。她能想到的愛情的樣子，就是和他在一起。他寵她，和她一起探索未知的生活。他鼓勵她勇敢地表達自己的見解。她雖然美麗，可他也帥。但倆人都明白，即使對方不帥不美麗，他們也不會離開對方。因為他們都在對方身上看到了一部分自己的影子。事隔多年，每天卓文君醒來，看到睡夢中的司馬相如還緊緊地牽著自己的手，就慶幸自己多年前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這世界，遇到性，遇到愛都不稀罕，重要的是遇到了解。她認為她和司馬相如之間是互相懂得的。可是，萬一，萬一，司馬相如真的不愛她了呢？她感到黑暗從頭頂壓過來，突然這世界對她就沒什麼意義了。到處都是尖銳的存在。活著的磨難被放到無限大。以前有任何困難，她都會勇往直前，因為心中有愛作為底色。現在有人要把她的依靠拿走，她該怎麼辦呢。

她只是害怕，卻不是傷心，所以並沒有哭。但她的表情一定把司馬相如嚇著了，他心中一軟，很想收回剛才說的話，告訴卓文君那只是他跟她開的一個玩笑，但是已經晚了。這個晚上，他沒有牽著卓文君的手入眠，其實他比卓文君更恐慌，為了阿君，失去卓文君，這可不是他想要的。阿君於他，不過是一個漂亮的花瓶，把玩久了，有點據為已有之心，而卓文君對他，卻是整個的人生，他從來沒想過要顛覆他和她的生活。

第二天一早，他起床時，卓文君不在了。靈兒說夫人去了城外的寺廟裡，還不讓她跟著。

司馬相如像一個犯錯後等待家長發落的孩子，一整天都沒有出門，戰戰兢兢地等著卓文君回家。

煎熬地過了20個小時，卓文君終於回來了。

一生未曾求過佛的卓文君來到天台上下，決定去求山頂的觀世音。千辛萬苦地到達山頂之後，她又改變了主意。菩薩也無法主宰人心和愛情。既然司馬相如愛上了別人，那就是她卓文君的命，當年她跟他私奔，也並不知倆人的愛情會堅持多久，她只知道，那一刻，她要和他在一起。此刻，司馬相如不再愛她，她也不能拿愛當作一種綁架，綁住他。

五月，天台山的夜晚萬籟俱寂，山間的熒火蟲點點飛舞，卓文君想：也許這樣的美景以後都不能與司馬相如共享了，但美景依然在，即使為了這些美景，她也要鼓起一個人生活的勇氣，想到此，她心中有了決定，她向丫鬟靈兒要來紙筆，提筆寫下了《白頭吟》：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今日斗酒會，明旦溝水頭。

躞蹀御溝上，溝水東西流。

凄凄復凄凄，嫁娶不須啼。

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竹竿何簁簁，魚尾何嫋嫋。

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意思是當年我倆初見，愛情像山上的雪一樣純潔，像雲間月亮一樣光明。

現在你已經屬意於他人，所以來與你決裂，今曰猶如最後的聚會，明日我倆之間將划出一條鴻溝，分手溝頭。

我緩緩地移動腳步向溝走去，過去的生活宛如溝水東流，一去不返。

當初我毅然離家隨君遠去，沒有一絲猶豫，不像一般女孩在出嫁前凄凄啼哭。

滿以為嫁了一個對愛情忠貞專一的情郎，可以相愛到老永遠幸福了。

男女情投意合就像竹竿和魚兒，纏綿而刺痛。如今一切都將遠去，我也不再念念不忘。

我認為愛情應當以真誠和情意為重，失去了真誠的愛情是任何錢財珍寶都無法補償的，現在我倆即將分別，願你好自為之。

卓文君還隨信附上了一封決別書;

春華競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聲代故！

錦水有鴛，漢宮有水，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於離離而不悟！

朱弦斷，明鏡缺，朝露曦，芳時歇，白頭吟，傷離別，努力加餐勿念妾，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意思是：春天百花盛開，爭奇鬥豔，絢爛的色彩掩蓋了素潔的顏色。

琴聲依舊在奏響，但已經不是原來的人在彈奏了。

錦江中有相伴遊泳的鴛鴦，漢宮中有交援伸展的枝條。

他們都不曾離棄伴侶。

慨嘆世上的人，卻迷惑於美色，喜新厭舊。

希望你吃的好好的不要挂念我。

對著浩浩蕩蕩的錦水發誓，從今以後和你永遠訣別。

司馬相如收到這封信，第一反應是恐懼，回想他和卓文君十多年的婚姻生活，其實卓文君已成為他生活的一部分，孩子的事，他反而沒有認真想過，因為他和卓文君的相處已經足夠，不需要刻意地用什麼東西來填滿二人的空間。世間平常夫婦，激情過後，總會覺得厭倦，進而會想到用孩子來作為連接紐帶，以使家庭生活增加一點歡樂。他和卓文君的生活反而是平靜甚至稱得上是靜默的，有時他寫他的文章，她看她的曲譜，兩人同處一室，互不打擾，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但只要她抬起頭來看著他，他就會覺得這種靜默的美好。有時他會離開卓文君獨自在外遊歷，但一旦看到好玩的美景，他就會遺憾卓文君沒有看到，想到立刻跟她分享。因為工作的原因，他曾經離開她半年，這半年他們二人的書信都要累死多少驛馬。他怎麼會糊塗到要去破壞這種幸福呢。這個時候，他早已忘記娶阿君這回事，只想馬上求得卓文君的原諒。

他來到帳房，通常早上九點多她都會在那裡。司馬相如想，自己差點忘了，這個家，作坊、酒肆、冶鐵、絲綢，還有僮僕，都是卓文君一手在打理。他在外風花雪月，卓文君在家裡做他的大後方，除了剛剛結婚的那一陣子，他們大多數時候物質條件很好，這一切，都要仰仗卓文君的經營才華。想到此，他更加內疚，覺得對不起愛人。

卓文君背對著司馬相如站著，房間里的光線有點暗，司馬相如看不清她臉上的神色。過一會兒，僕人們都會過來請示一天的事項，卓文君必須平靜下來處理。

司馬相如走到卓文君的身後柔聲叫道：夫人，相如對不起你。

卓文君眼淚盈上來：相公何必如此多禮。

司馬相如道：我不會納阿君為妾。

卓文君說：相公心意已決，文君決不會阻攔。等我這陣子把家裡的事情處理一下，就會搬到城外莊園去住，到時你就可以迎娶你的新婦了。

司馬相如說：其實我真心實意地愛著你，只是一進腦子燒糊塗了，又有那多事人管閑事，不過昨天我想了一夜，我無法和你分開，也決不允許別人來干預我們的生活，從此以後，我們還是像從前一樣快快樂樂地生活下去，好不好？

卓文君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身為你的夫人，卻沒能為司馬家綿延子嗣，所以你想要納妾，我也不敢稍有怨言。

夫人快別如此說，活到這把年紀，人生很多問題我也想明白了。不就是沒有孩子嗎，很多人一生既沒有錢也沒有幸福，還有更多的人在為生計而奔波，老天爺是公平的，他給了我們相親相愛的幸福，也許就不會再給我們孩子了。可是那有什麼關係呢，人無論怎樣活都是一生，我們在一起最合適，所以老天爺就專門讓我們享受不受打擾的二人世界，我們認命吧。

卓文君聽到司馬相如如此說，也不好再執著下去，二人嫌隙消解，從此納妾的事情司馬相如再也沒有提過。

但是，老天爺留給二人相處的時間也已經不多了，司馬相如的消渴疾已嚴重影響到他的健康，不久之後，他連走路都變得十分困難，需要人攙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