懟懟更健康，習慣了就好了

運動 07-14

凱文·杜蘭特被懟了。2017年度ESPY頒獎禮，你或者可以把它視作體育界的奧斯卡頒獎典禮，又或者，也能夠將他視作美國版的體壇風雲人物。這項盛典在2017年迎來了第25屆典禮，主辦方著急忙慌地翻騰著歷史，要力爭將其辦成史上最光鮮的盛典——正是在這樣一場萬眾矚目的典禮上，杜蘭特被懟得空前的狠。

當天擔任典禮主持的是NFL傳奇佩頓·曼寧，橄欖球歷史上數得著的巨星級人物，他在開場白里張口就說：「我們的美國女子體操隊現在是如此具有統治力，聽說凱文·杜蘭特已經準備好在明年加入她們了，不過我可得提醒你，在這支隊伍你可能會打不上首發。」

此言一出，全場哄堂大笑，甚至連杜蘭特的母親旺達在一邊都拊掌連連，可唯獨杜蘭特鐵青著面孔，一點都笑不出來。

曼寧接著還問道：你說呢？拉塞爾威斯布魯克？

杜蘭特不僅當堂笑不出來，登台領取最佳冠軍表現獎時，看上去也情緒不高。人在典禮現場，還用手機在社交媒體上發了一條表情訊息：他選用了一個眉眼和嘴角都被拉平的Emoji表情。杜蘭特從來不是一個在公眾面前會真情流露的人，除了他贏得常規賽MVP的那次頒獎禮。人們在猜測：杜蘭特是配合著曼寧，在表演「很生氣」嗎？還是他心裡的確真不爽？

當然，這是典型的美國幽默的方式，也是典型的美國式頒獎典禮的開場。來到現場的嘉賓，都有被主持人抓哏翻包袱開玩笑的危險。在絕大多數時候，這樣的玩笑是善意的。至少，這樣的幽默會被那個階層和氛圍接受——有怎樣的幽默感，本身就是體現你的階層、文化和族群的方式。但你仍然不得不說，曼寧的這一懟，的確遊走在幽默和嘲諷的邊緣。有的人讀出的是有趣，有的人讀出的是惡意。

在美國——在絕大多數國度的體育文化里，你把男運動員和女運動員相比，並不那麼容易讓人接受。十幾年前湖人馬刺在西部爭鋒，奧尼爾說馬刺是一支WNBA球隊，這已經夠狠的了。說你男籃打的跟女籃似的，這已經是頂天的嘲諷了。佩頓這回說杜蘭特要加盟一個女隊，女隊還不是女籃球隊，是女子體操隊，您琢磨琢磨姑娘們個兒都多高？

站在這個角度上，剛剛在奧克蘭城頭遊行，萬民頂戴，海嘯山呼的杜蘭特恐怕很難預料，在這麼一個名流雲集、皆大歡喜的場合里，佩頓·曼寧公開下了如此說辭——哪怕這是幽默和玩笑。

美國女子體操隊？呵呵，是要我換上體操服和西蒙尼·拜爾斯一起比賽嗎？讓我杜蘭特去比個高低杠，1米來高的低杠我伸腿就邁過去了好不好？

這樣富有攻擊性的玩笑，出自偉大的佩頓·曼寧之口，呈現在盛大頒獎的舞台之上，毫無疑問，提升了它的受關注程度。

佩頓·曼寧何許人也？簡單說，NFL歷史上最偉大的四分衛之一，如果不是一生之敵湯姆·布雷迪風起青萍之末，曼寧幾乎可以肯定，將成為橄欖球歷史上的邁克爾·喬丹：他身出名門，父親阿奇·曼寧曾經是NFL的榜眼秀；他少年得志，在1998年當選NBA選秀狀元，他貨真價實，至今仍保持著橄欖球四分衛生涯傳球碼數、達陣數等若干紀錄，在美國體育史上都算得一顆璀璨將星。

而曼寧其人，比上述所有成就都更了不起的一件事是，他一直以來還是一個口碑極佳的人，新秀賽季就曾經給場邊的圍觀群眾訂購披薩；作為波士頓地區最狂熱的體育粉絲，著名的美國專欄作家比爾·西蒙斯曾經說過這樣一段話：「你們了解我的，我的筆對我們的對手從不容情，所以我多麼想把曼寧和布雷迪描繪成又一對張伯倫和拉塞爾這樣的對手，一個只在乎數據，一個卻更加在乎勝利，但很遺憾，對於曼寧我無法這樣評價……」

一年前我們殳海同志有幸在北京親見曼寧並且相談頗久，他表示願意親自證明：對，懟了杜蘭特的佩頓·曼寧，就是一個好人。

被這樣一位德高望重，有口皆碑的前輩生懟，也許是杜蘭特心裡最難接受的部分。畢竟，人們知道在過去的一年裡，杜蘭特經歷了什麼。杜蘭特已經承受了無數的謾罵，這從他選擇離開俄城奔赴灣區的那一刻就註定了，他會成為言論面前的箭垛，他會成為鍵盤俠眼中的靶子。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故事就是故事，故事就會被反覆提及和宣講。即便杜蘭特和勇士一起以歷史最佳季後賽戰績贏得了冠軍，他成為了總決賽最有價值球員，被皮爾斯稱為「也許是當今世界上最好的籃球運動員」，他也並不能平息那些爭論，不能阻止人們講述和定義你，不能阻止他們用自認為有趣的方式來攻擊你。

一年前，在第24屆ESPY頒獎典禮上，主持人塞納的開場白里有這麼一段：大屏幕上閃出一張詹姆斯穿騎士球衣的圖片，塞納說：以前，勒布朗詹姆斯是個好人；第二張是詹姆斯穿熱火球衣的圖片，塞納說：然後他變成了壞人；第三張是詹姆斯重新身披騎士球迷，率隊4比3逆轉勇士，奪取隊史第一冠的照片，塞納說：現在，他重新變成了好人。但這個世界還是需要壞人，所以杜蘭特去了勇士。

所以現在，一年之後，杜蘭特是一個成功的壞人了。

人在江湖，你就得面對這些：幽默，有攻擊性的幽默，有時，也許你能聞到一點點的惡意。

無論是杜蘭特還是誰，包括佩頓曼寧本人，一樣的。

NFL不是NBA，中國體育迷對曼寧並沒有那麼了如指掌。曼寧狀元及第、冠軍加身，有偉大的職業生涯，但這個世界對他的攻擊，從來沒有停止過。在曼寧一次次輸給布雷迪，被擋在超級碗門外的時候，人們嘲笑他只是常規賽的數據刷子；在弟弟伊萊·曼寧在超級碗兩勝布雷迪後，球迷們又迫不及待地拖出來他，稱他甚至不是最好的那個曼寧；甚至，甚至當2016年的那趟旅程里，當曼寧率隊擊敗布雷迪，又捧起生涯第二座超級碗獎盃後，有人依然高喊著：他幹什麼了？他這比賽的數據能看嗎？全靠防守組他才能躺贏啊！

曼寧同志是一個有趣的人，是一個嘴欠的好人。他宣布退役的時候發布了一條懟天懟地的視頻還邀請了布雷迪出演，他甚至還上過美國版的吐槽大會罵人，甚至在這個夜晚懟完你之後他還懟了波爾津吉斯和尼克斯，懟了小喬丹以及他親愛的弟弟伊萊——這就是他說話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