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奸商有多可怕？逼債逼得第四次十字軍去攻打基督徒

威尼斯原本只是亞德里亞海北端瀉湖上的一個珊瑚島。威尼斯城，起源於公元5世紀，最初是躲避蠻族者的避難所。狹長的亞德里亞海位於東西方商路之間，鋸齒狀犬牙交錯的海岸線便於船隻靠泊，特殊的地理環境為威尼斯人「靠海為生」提供了很大便利。除了捕魚、煮鹽外，航海和貿易是當地居民最重要的謀生手段。

大約7世紀初前後，已有威尼斯人從事海上貿易活動，與君士坦丁堡的聯繫在威尼斯的早期發展中至關重要。在715年之前，威尼斯已與拜占庭帝國簽訂了通商條約，條約規定威尼斯人只需交付正式批准的通行費，就能在帝國各城市中享有貿易的自由。而當時的西地中海和西西里還處於信仰伊斯蘭教的薩拉森人絕對控制下。藉助這樣的地利天時，威尼斯人通過對東方香料和絲綢貿易的壟斷聚斂了大量財富，並在10世紀後建立起了實際獨立的國家，實行民主共和制度。不過，與其說威尼斯共和國是一個國家，不如說其更像一個大公司，利潤壓倒了一切，成為所有政策的出發點。

威尼斯共和國的旗幟——聖馬可之旗

11世紀，諾曼人正日漸成為拜占庭帝國的肘腋之患。他們征服了西西里，並在1071年攻佔拜占庭帝國在南義大利最後的據點巴里城，隨即將目標指向整個拜占庭帝國。為了得到盟友，對抗正在義大利和色薩利迅速擴張地盤的諾曼人，拜占庭皇帝給了威尼斯種種經濟特權。因威尼斯人的幫助，帝國才得以消滅西西里的諾曼人海軍，所以帝國皇帝宣布在拜占庭全境免除威尼斯人的一切營業稅、進口稅、售貨稅、港口稅和船塢稅，等等。威尼斯和君士坦丁堡自此進入蜜月期，大量財富源源不斷地進入威尼斯。

1201年四旬齋的第一周，來自法蘭西和低地國家的6名十字軍特使抵達威尼斯。當時正值恩里科·丹多洛擔任威尼斯總督的第九年，這位威尼斯的第四十二任總督已年過九旬，儘管雙目幾乎失明，卻依舊是一位充滿智慧、令人肅然起敬的長者。經過一個星期的估價和商討後，威尼斯接下了運送33500名十字軍的合同。十字軍希望能運輸4500名騎士、4500匹馬、9000名扈從和20000名步兵以及他們的所有裝備前往東方，同時運輸的還包括9個月的糧草給養。完成這筆合同所需的船隻數量巨大，已超過威尼斯當時的運輸能力，況且威尼斯總督還答應為十字軍提供50艘同樣尺碼、裝備精良的槳帆船，因此，威尼斯這座著名的貿易城市只好停止生意全力製作船隻。這麼巨大的合同，其價碼自然很高：威尼斯提出的費用是每人2馬克、每匹馬4馬克，共計94000銀馬克，不過可分期支付。此外，威尼斯人還要求和十字軍分享戰利品。

威尼斯總督恩里科·丹多洛（約1107—1205年），他全力維護威尼斯在東地中海的貿易特權，使得威尼斯得以繼續繁榮昌盛

雖然這筆運費極其昂貴（相當於法蘭西王國一年的收入），堪稱是中世紀價值最高的商業合同，但特使們還是同意了威尼斯人的條件。作為承運方的威尼斯，也是經過民主程序才確定接受它的：總督先在五十人的大議會裡商討，然後在兩百名公社代表中通過。在主日聖馬可大教堂的萬人彌撒上，十字軍的代表單膝跪地大聲發誓「我們接受它」，運輸合同生效了。次日，所謂的《威尼斯條約》簽訂，雙方以聖物起誓並且報告羅馬教皇，約定於次年聖約翰節（6月24日）集結完畢。

威尼斯總督恩里科·丹多羅在聖馬可教堂與十字軍結盟，卡洛·薩拉切尼繪於1619年

之後，威尼斯人開始全力完成這筆訂單。

作為商業城市，威尼斯也有一支強大的海軍——軍隊是商業的盾牌，若要保護威尼斯的商業利益，便需要利劍的威懾。12世紀初，威尼斯人就建立了著名的「威尼斯軍械庫」，它是工業革命之前歐洲最大的工業複合體，面積約45公頃。在《神曲·地獄篇》中，中世紀最偉大的詩人但丁就曾把軍械庫中威尼斯人勤奮製造船舶的畫面比作地獄的一處場景：

我看那溝渠黑暗得勝似烏漆。

如同在威尼斯人的造船廠里，

把堅硬的瀝青熬煮在冬季，

這瀝青是用來塗抹他們那些磨損的舟楫，

因為在那個季節，他們無法去航海，

既然如此，有的人就製造自己的新舟，

有的人則填補航行過多的船舶的兩側；

有的人加固船尾，有的人則加固船頭；

有的人做船槳，有的人卷船纜，

也有的人縫補前帆和主帆。

威尼斯軍械庫，迦納萊托繪於1732年，這樣的建築外形是十字軍時代後幾個世紀才出現的

然而，第四次十字軍東征的絕大多數船隻卻並非來自這個如此著名的軍械庫，而是由威尼斯的私人造船作坊和工廠製造。為了能在期限到來前將船隻建造完畢並停靠在港口，這些私人工廠以商人信守合約的精神全力以赴，成千上萬威尼斯人每天都揮汗如雨地辛勤工作。

和前幾次十字軍東征一樣，此次十字軍是由無數股大大小小的部隊陸續集合而成，其中法國人佔了大多數。除了之前提到的布盧瓦、布洛涅、圖盧茲的封建領主，以及香檳、亞眠、法蘭西島、勃艮第等地的軍隊，其他的主要力量來自佛蘭德和神聖羅馬帝國。比如有北義大利的蒙特費拉特的軍隊，當時德意志本土的兩位高級僧侶——阿爾薩斯的帕里斯修道院院長馬丁和薩克森的哈伯施塔特主教康拉德也都率軍征戰。由於開拔起點分布在歐洲各地，各路軍隊並沒有就必須從威尼斯出發的問題達成一致，其實有不少隊伍已經就近從佛蘭德、馬賽和熱那亞等港口出發前往聖地了！於是問題出現了，1201年，當十字軍集合在威尼斯時，才發覺只有大約12000人的隊伍，遠遠少於預計人數，可威尼斯為運輸33500名十字軍所製造的50艘嶄新巨艦已經完全按照合約規定停泊在亞德里亞海邊上了。

當時，十字軍上下僅能籌集起51000銀馬克，而威尼斯人一口咬定至少得付85000銀馬克。威尼斯人的理由很充分：為了建造規模如此巨大的艦隊，僅有6萬人口的威尼斯城有2萬~3萬人都投入了這項工作，如果訂單的錢收不回來，對威尼斯經濟的打擊是巨大的。況且，由於十字軍的出發延期，威尼斯人不得不額外提供住宿和食物補給。可以說，威尼斯政府面臨著嚴重的財務危機，甚至是糧食危機。所以，總督丹多洛幾乎是將十字軍士兵囚禁在了威尼斯附近的聖·尼可洛·迪·麗多島上的帳篷里，並威脅如果不能得到全額付款，就切斷糧食和飲水供應等補給。

就這樣，十字軍尚未出發便背上了巨額債務，而且，威尼斯的造船業也很可能血本無歸。眼看即將兩敗俱傷，威尼斯總督丹多洛便提出一個建議：讓十字軍攻打位於達爾馬提亞的扎拉港以抵消債務。整個12世紀，這座小城（今名扎達爾）都處於威尼斯的貿易權控制之下，卻在1181年反叛威尼斯，並與匈牙利國王伊姆雷和克羅埃西亞人結盟。到了1202年，扎拉港已完全擺脫了威尼斯的控制處於獨立地位，並依然享有匈牙利國王的保護。當時，此城的勢力和財富日增，已經開始威脅到威尼斯的貿易地位，因此威尼斯希望依靠十字軍的軍力消滅這個亞德里亞海上的貿易對手。

以「攻佔扎拉」為交換條件抵消債務，讓十字軍內部紛爭陡起。因為教皇早有言在先，要求他們不可攻擊基督徒——扎拉小城居民是基督徒，匈牙利國王也是基督徒並且已經發誓參加了十字軍！這讓許多人放棄進攻扎拉而打道回府，或者自行去支援巴勒斯坦。回家的人中包括萊切斯特伯爵老西蒙·德·蒙福爾、博韋斯的羅伯特、德沃塞爾奈的居伊等貴族，他們選擇先返回義大利，再從阿普利亞的港口前往敘利亞。最後，連首領蒙特費拉特侯爵也離開了。

為了幫助猶豫不決的十字軍速下決心，威尼斯總督做出了一個果斷又大膽的舉動：1202年9月8日，在聖馬可大教堂的見證下，據說當時年已95歲的丹多洛和幾千名威尼斯人一同領取十字架，隆重地加入了十字軍。這支原本不算強大的十字軍隊伍因威尼斯海軍的支持頓時實力大增，威尼斯也能在十字軍內部事務的商議中摻上一腳，從商業角度上說，這是一次行之有效的利益捆綁。

於是，威尼斯的軍事力量開始成為第四次十字軍東徵兵力的重要組成部分，甚至成功改變了十字軍的進攻戰略。因為威尼斯人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他們同埃及阿尤布王朝的蘇丹阿迪爾此前就已達成了秘密協定——「不攻擊埃及」。

威尼斯總督恩里科·丹多洛和數千威尼斯人在聖馬可大教堂內發誓參加十字軍的版畫，古斯塔夫·多雷繪於19世紀

這下子，攻擊扎拉變成一件水到渠成的事了。即使是事後必定背負的惡名、被教皇「開除教籍」的威脅也都無法動搖剩餘十字軍為威尼斯打仗還債的決心，他們下海出發了。1202年11月，一支由50艘巨型運輸船（長30米、寬9米、高12米）、100艘運馬船和60艘戰艦組成的軍隊浩浩蕩蕩向扎拉開去，總計運輸1500匹戰馬、4500名騎士及其扈從、10000~13750名步兵和低級軍士。船上還載有威尼斯提供的糧草：每人3升麵粉、穀物、半雙耳罐葡萄酒，以及每匹馬25升糧草。

扎拉人求和

扎拉小城的居民聞風驚惶失措，為了表明自己的天主教信仰，他們不僅在窗子下掛滿了十字架，還在城牆上掛了很多，冀圖感化對方。然而，威尼斯人有一句名言：「先做威尼斯人，再做基督徒。」他們是鮮有宗教情懷的商人，利益才是他們最重要的追求。

11月23日，戰鬥打響。扎拉在港口的水域放置了許多互相交錯的鐵鏈，希望抵擋十字軍的艦隻，但威尼斯建造的大船順利突破了鐵鏈。此後，十字軍至少用了150座攻城機械向小城同時發起猛攻。僅僅一天之後，威尼斯人就魚貫攻入，該城大多數居民慌忙撤離到鄰近島嶼避難。還未和任何穆斯林交手，十字軍就已在手上沾染了基督徒的鮮，幫威尼斯人攻陷了一座信仰基督教的城市。

本文經指文烽火工作室授權發布。主編原廓，作者王順君。任何媒體或者公眾號未經書面授權不得轉載。更多精彩的冷兵器內容請關注冷兵器研究所微信公眾號：lbqyj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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