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時代審美的，是3萬年前洞穴里的藝術家

最新 07-15

在距離現在大約4萬多年的舊石器時代晚期，世界還是最初的摸樣。我們茹毛飲血的祖先們，在地球各地的洞穴里，用噴塗的前衛方法，在岩壁上，印上了他們的手掌印。

"我們在這裡！" 他們說，洞穴裏手印的主人們，和我們一樣，對表達和輸出有著最原始的衝動。

- 印度尼西亞蘇拉威西島上洞穴里發現的手印岩畫，是迄今為止發現最早的人類壁畫，約4萬年前 -

這些岩壁上的手掌印，是人類藝術起源的雛形。繪畫早於文字，多用於祭祀活動的記錄。而這些遠古的手印，我更願意相信是來自於他們酒足飯飽後一些懵懂的創造意識，他們小心翼翼的把手掌按在岩壁上，噴上有顏色的液體，留下了 "我" 的影子。

在距離這些岩畫大約3000多年後（3.6萬年前），位於法國南部阿爾代什河不遠處的一個石灰岩山崖上，人類的祖先們，創造出了具有三維立體動感效果的樸實壁畫，這些距今最早的人類抽象畫作，即使現在看來，依然毫不違和並且超前。這就是現在人類已知最早的史前藝術，法國肖韋岩洞壁畫（La Grotte Chauvet）。

- 肖韋岩洞的壁畫，距今約3.6萬年前 -

比他們更早到達這裡的是4萬多年前的動物，洞熊在岩壁上留下了自己的爪印，然後悄然離開。幾千年後，人類最早的藝術家來到這裡，刮乾淨留有爪痕的岩壁，在上面畫作了兩隻栩栩如生的打架的犀牛。

而更讓人驚嘆的是史前藝術家們在岩壁上畫作的一群馬和一群捕獵的獅子，這些壁畫如此寫實逼真，立體得超過現代人的想像。在繪畫材料無比匱乏的石器時代，他們巧妙的利用了岩壁的形狀形成了疊加的動態效果，創造了人類最早的藝術作品，在1994年，當這些壁畫被發現的時候，在考古和學術界引起了巨大的轟動。學者們甚至一度不相信三萬年前的原始人，能擁有對線條和繪畫的如此熟練的掌控能力，在此後對洞穴進行的一系列現代化考察中，壁畫的時間得到了確切的證實，這些偉大的藝術作品，的確出自於距今3萬多年前的原始人筆下。

- 肖韋岩洞的壁畫 "群馬" -

那麼，現代藝術家繪作的馬，是什麼樣的呢？

- 達芬奇《馬的素描》-

跨越了3萬多年，人類的審美差異似乎並不大。我們再看看看史前藝術家們繪作的獅群：

捕獵的獅群，放大後看起來極為震撼。注意獅子臉部的線條。

如果說在3萬多年前，原始人類只能用粗鄙的石器和燃燒後的木材用於繪畫，那麼在12000年前舊石器時代晚期的人類原始繪畫，已經出現了用赭石和油脂作為顏料的作品。這就是在1879年發現的西班牙阿爾塔米拉洞穴壁畫（Cave of Altamira）。

這個岩洞里有著猛獁象、野牛、狼群、赤鹿和野馬的畫作，其中最著名的就是位於主洞頂部長1.85米的《受傷的野牛》。《受傷的野牛》採用穩定的三角構圖，野牛蜷縮成一團，背部高聳，明暗起伏豐富細膩，精準的描述了動物的靜態結構，畫面語言極具力量。這副《受傷的野牛》和洞穴里的其他畫作被考古學家認為都是出自於一個或幾個極具繪畫天賦的原始人，和肖韋洞穴一樣，阿爾塔米拉洞穴的壁畫起初也因為繪畫技術的高超受到當代人的質疑（真是傲慢），而現在和下面我們將聊到的著名拉斯科洞穴壁畫一樣，成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人類遺產，這兩處遠古的洞穴壁畫，被認為是人類史前藝術的頂峰。

-《受傷的野牛》約12000年前 -

和阿爾塔米拉洞穴齊名的位於法國的拉斯科洞穴（Lascaux）的壁畫，則更為具有藝術感。這些15000年的史前藝術作品線條粗獷、動態強烈，與阿爾塔米拉洞穴的靜態壁畫形成強烈的對比。這些壁畫不僅有明顯的整體構圖意識，還具有連貫的故事性，比如馬跌落陷阱、圍成圓形的六頭牛奔跑和著名的鳥人捕牛圖。這些畫作里，有著明顯的主觀藝術創作感，區別於同時期寫實壁畫的是，拉斯科洞穴的壁畫已經具備了抽象藝術的雛形。

- 腸子流出的野牛撲向 "鳥人" -

看到這裡，我們再回頭看看阿爾塔米拉洞穴壁畫里的一頭 "紅牛"：

然後我們再來看看畢加索著名的畫作《牛的變形》：

幾乎一模一樣對不對？！畢加索真是個不世出的天才啊......法國畫家亨利·馬蒂斯（Henri Matisse，野獸派創始人）在看過拉斯科洞穴的壁畫之後說："很榮幸我的畫很像原始人的畫！" 不知道穿著海魂衫的畢加索看到之後又會怎麼想呢？

柏拉圖有一個著名的 "洞穴之喻"：設想在一個洞穴中有一群人；在他們後上方有一堆火，他們每天都看著火焰映射出的影子，他們以為影子就是真實的。直到有一天，有一個走了出去，他看見了洞穴外的世界，有光，有樹，有太陽，他才知道，洞穴里的影子不過是虛妄。

我想，在那個刀耕火種、茹毛飲血的舊石器時代，我們史前的藝術家們，就是那個看到了真正光明的人。他不僅看到了人類征服自然的偉大，他還抑制不住的想要記錄下來，那一刻，他頭腦里人類驕傲的 "藝術部分" 異常活躍，於是他的筆下有了顏色、有了比喻、有了形而上的抽象思考。在這些洞穴最深幽之處的栩栩如生的畫作，也許是來自一場祭祀，也許是來自一次捕獵成功的願望，也許是來自一次無法遏制的表達衝動，但不論如何，從此刻開始，歷史發生了無聲的裂變——人類不再僅僅是求 "生存" 的動物，而是具有了文明的智人，令人感動的藝術創造力，從遠古石壁上的那一隻手掌印開始，翻開了人類藝術史的第一頁。

這些美麗而質樸的壁畫，有著某種動人的力量，那是來自人類原始思維中對於藝術創造的神秘衝動，而這些讓現代人難以置信的生動畫作，穿越了上萬年的時間，拉開我們傲慢的雙眼，讓我們震撼。這些偉大作品的驚人相似，也許就是人類史上最超越時代審美的藝術品，當我們站在這些寧靜深幽的洞穴里，看著這些史前藝術家的畫作，感受著他們的深情和嚴肅，不禁思考：他們在表達著什麼？他們又在做著什麼樣的夢？

而我們的夢，又是什麼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