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鷹│丁方：繪畫的理想堅守

最新 07-14

丁方雄壯的和聲綜合材料 300×200厘米 2009-2010

丁方近照

丁方，1956年出生。1982年畢業於南京藝術學院工藝美術系，1986年畢業於該院美術系油畫專業獲文學碩士學位，導師為劉海粟、蘇天賜。1986-1988年在南京藝術學院美術系任教。1988-1990年被聘為《中國美術報》編輯。1999年被聘為南京大學雕塑藝術研究所教授。2000-2010年任南京大學美術研究院教授，油畫教研室主任。2011年任中國人民大學藝術學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中國人民大學藝術學院院長，中國美術家協會油畫藝委會委員，中國油畫學會理事，中國人民大學文藝復興研究院院長，義大利達芬奇理想博物館名譽研究員，義大利安布羅休學院研究員。

在21世紀，當代中國繪畫繼承了雙重的反傳統美學：一是在20世紀上半期進行的引進西方古典寫實主義繪畫，反對中國的傳統繪畫；二是在20世紀下半期進行的引進西方反傳統的現代、後現代主義運動，反對西方的古典繪畫。在這雙重的反傳統夾擊下，被標舉為「當代藝術」主流的繪畫實質性地展現為反繪畫的「波普、行為」遊戲。當代藝術的反繪畫運動，已經導致了已故美國美學家丹托宣告「藝術的終結」——「藝術終結」，就是藝術喪失了自身的識別品質和標準，「藝術」與「非藝術」不再可以區別。「藝術的非識別性」，既是現代性無限反叛的必然結果，也是「藝術無限性」的必然代價。

丁方正午的陽光綜合材料 200×300厘米 2008

經歷了30年漫長的藝術追求和創新，丁方始終堅守架上繪畫的本體性，堅守繪畫作為人文藝術的精神擔當，堅守繪畫的美學理想。無疑，丁方的繪畫堅守，作為畫家的「當代身份」令人置疑。但是，如果我們不是以單向線性思維作「當代判斷」，我們應當認識到，丁方的「堅守」，是「當代繪畫堅守」，他在中國與西方、傳統與現代、自我與世界、精神與身體的多元對話中，在三個維度張力堅守了「當代繪畫」，而使繪畫保持了自身的文化認識性。

丁方上升的靈魂綜合材料 200×300厘米 2009-2011

其一，具象與抽象的張力堅守。在繪畫發展史中，無論是古今之爭，還是中西對比，具象與抽象的矛盾，始終在繪畫技法和精神層面，均表現為一對不能廓然釐清的矛盾。當代繪畫的一個誤區，就是割裂雙方，走具象或抽象的極端。繪畫之成為繪畫，儘管不同文化與時代，有不同的主流趨向，但是，堅守具象與抽象的張力是一個基石。丁方的繪畫，表現了從事物具象中提煉抽象形式，同時又以抽象形式整合事物具象的努力。因此，儘管丁方的人物畫和風景畫，都表現了強烈的造型自覺（這使他的畫風遠離傳統寫實風格而近於現代表現主義風格），但是，它們不僅在肌理描繪的層面具有細膩飽滿的品質，而且在整體造型上也依然保持了具象的意義。

丁方紅光籠罩綜合材料 200×300厘米 2009-2012

其二，表現與書寫的張力堅守。在繪畫氣質上，丁方受到德國表現主義的影響，但是，他的悲劇、理想主義氣質又使他與表現主義保持了一種精神距離，在這個距離之外，丁方的筆觸更帶有中國傳統山水畫的書寫性——書法氣質。表現主義的極端態度，是以隨機的塗抹、甚至揮灑對情緒和無意識的直接渲瀉，它是非控制、而且反控制的。基於書法的書寫性，是法度與自由之間的張力展現，它追求的「自由表現」不是純粹隨機的情緒表達，而是有機的韻律呈現——是法度與自由的張力平衡。丁方在油畫中嘗試國畫書寫性的轉換可能性，是主動展開中西繪畫對話，這種對話不僅是在技法層面的，同時也是在精神層面的。從他晚近的作品（比如「神聖高原」系列）可見，通過「書寫性轉換」，現代表現主義的狂飆塗抹，與古典寫實風格的秩序達成了有機的協調。

丁方聳立的讚歌綜合材料 300×200厘米 2009-2010

其三，實驗與體驗的張力堅守。在藝術之作為藝術的一個矛盾，就是實驗和體驗之間的關係問題。現代繪畫一是出於無限的反叛衝動，二是出於形式主義意識，將形式實驗本體化，把藝術創作變成了持續的形式實驗。「形式創新」則成為這種「實驗」藝術的主題——實際上是藝術內在主題的消失，藝術成為無主題（無意義）的形式遊戲。單純實驗當然也可以很精巧和奇特的東西，但是作為藝術本身應有的底蘊，它的內涵和生命關聯性——總之，內在於人的東西都喪失了。藝術的核心是通過生存體驗獲取的人與世界關聯中的生命意蘊，而形式實驗是對生存體驗的創造性轉化。丁方的繪畫，無疑也注重形式實驗（他從繪畫的構圖到描繪都堅持實驗探索），但是他的形式實驗是建立在深厚的生存體驗基礎之上的——以他的「高原行走」為代表，作為一個畫家，他首先並且始終是一個生存體驗者。梅洛·龐蒂說：「只有投身於世界, 畫家才能把世界轉換成繪畫。」（《知覺現象學》，英文版，第123頁）丁方繪畫的當代意義，形式創新沒有脫離生存體驗，而是生存體驗的強力彰現——因此，丁方的繪畫始終保持了生命的力度和精神的強度。

肖鷹清華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