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里頭文化綠松石牌符就是夏代的告身

最新 07-14

河南省洛陽偃師二里頭文化遺址出土的三件綠松石牌符早已被認定為國寶。這三塊距今已有3700年歷史的牌符造型大體相同，且都出土於高等級的大墓中。但對其功用，眾說紛紜。考古學家大多從「溝通天地的神器」或者「古人對美好生活的追求」角度去思考問題，最終也沒人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筆者以為，這是因為考古學家對華夏文化的源頭何在普遍認知不明，對吐蕃的禮制文化更是普遍缺乏了解。筆者以為，三塊綠松石牌符就是記載中的「告身」，乃是3700年前的夏代禮制已高度發達的實證。

二里頭夏文化青銅鑲嵌綠松石牌符

這三塊精美牌符都發現於墓主人腹部位置。此物兩側各有兩個穿線的孔洞，供縫綴佩戴。它們應該是縫綴在腰帶上的，游牧民族都有蒙古袍外束腰帶的習俗。

筆者以為，這種牌符與戰國匈奴貴族墓中出土的青銅腰帶扣功用相同，都是用來表示身份的禮器，只是匈奴青銅腰帶扣通常是以猛獸搏鬥造型而已。香港中文大學和洛陽博物館曾聯合對上圖綠松石牌符進行了高清拍攝，發現其中一塊牌飾背面殘留有織物留下的網狀痕迹，這也印證了筆者的推斷。

這種造型的綠松石牌符也在新疆哈密，甘肅天水的古墓中被發現了，那些地方直到漢代還是游牧戎狄的大本營。據統計這種綠松石牌符至今已面世十塊，大多在國外博物館中。

特別要注意，「告身」這個稱謂，看似漢語，其實不然，它只是漢字注音，一個音譯與意譯的結合體。

唐代《通典》卷十五言，天寶之前，凡經朝廷銓選的官員，「各給以符而印其上，謂之告身，其文曰尚書吏部告身之印。」但這個「告身」是指蓋有政府印鑒的文書，不是用以佩戴的牌符。

二里頭發現的告身牌符適應的是游牧民族遷徙移動的生存方式。而吐蕃王朝的命價制度中有這種「告身」禮器來自何方，如何起源的可靠線索。

吐蕃王朝有發達的命價制度，且由來已久。敦煌出土的吐蕃文書《贊普傳記》中就提到，吐蕃早期，南日倫贊曾授予「娘尚囊」（部族首領，後世襲吐蕃大論）以「小銀子告身」一事。就是說，這是吐蕃的一種傳統習俗，並不是在唐代才出現的。

藏人古籍《賢者喜宴》記載，赤松德贊使吐蕃的命價制度更加細化，他命大丞相、大賢人「廓·赤桑雅拉」依照傳統法典，對古老的命價制度進行了系統的修訂，使之便於操作，這就是「九強布」（九種等級的牌符）法律。規定各級貴族在申訴文書中必先寫明紛爭各方的命價，驗明身份，再作判決。其曰：「大貢論地位無與倫比，若殺死（指在狩獵和戰爭中被誤傷致死），則賠償命價一萬一千兩白銀……中貢論和大內相的命價相同，為一萬兩白銀。小貢論、中內相、大整事三者的命價相同，為九千兩白銀……小內相、中整事的命價相同，為八千兩白銀，小整事的命價為七千兩白銀。」這些都是上層貴族，其中下層命價自然就沒有這麼多了，至於平民和奴隸，那是以幾頭牛、幾頭羊來計算的。

《賢者喜宴》又說，吐蕃的大相、內大相的命價是一萬兩銀子，如受傷未死，則賠償五千兩銀子；玉告身者賠償命價六千兩；金告身為五千兩；頗羅彌告身為二千兩；銀告身為三千兩；黃銅告身為二千兩；紅銅告身為一千兩；武士命價為三百兩，「庸」的命價是一百五十兩至二百兩；囚犯的命價是五十兩。由此可見吐蕃的「告身」材料也是不同的。

命價不僅用來賠償，也是戰後分配戰利品的主要依據。並且命價和身份都是世襲的，吐蕃社會等級之分明、禮制之發達，於此可見。

漢文史料中幾乎沒有「告身」制度的記載，可能是因為在中原地區這種習俗消亡已久。漢朝有「一千石」「兩千石」之類名稱，但不是命價，而是俸祿。但我們看到，只要是游牧民族建立的王朝，都是有的，如遼、金、元都有基於命價的告身制度，只不過後世的「告身」式樣五花八門而已。

筆者以為這個「告身」稱謂本身就來自古代阿爾泰語。藏語野豬讀作「gao」（與獔、嗥、曍、皋、杲、暠對應），而蒙古語、滿洲語野豬讀作「噶哈」（gah），兩者其實是同一個讀音。筆者已經指出，野豬在原始苯教中是在天祖先的形象，因此是非常尊貴的稱謂。漢文古籍中的「太嗥」「少嗥」稱謂即由此而來。在阿爾泰游牧文化中，野豬是英雄的代名詞，不是一般人可以自稱的。

《賢者喜宴》記載，吐蕃時代，只有千戶長以上才可叫「gao」，並說此「告」也是從事征伐者的專有名稱，戰爭時就由他來組成一支千戶軍隊。這「告」也是藏族軍隊的基本建制單位。《藏漢大辭典》把這個「gao」譯為「武士」，也是對的，因為雅言古字「豕」原本也指武士，而不是真的野豬。

《資治通鑒》曰：「吐蕃每發兵，其富室多以奴從，往往一家至十數人，由是吐蕃之眾多。」這其實是北方游牧民族的共同特點，他們始終是亦軍亦民的，千夫長、百夫長、十夫長都攜自己的全部家口隨軍遷徙移動，人人從小就習慣了戰爭。

從史料記載可知，吐蕃對所有新征服地區都施行告身制度。如敦煌吐蕃文書P.T.1089號卷提到贊普給於闐王賜以國王稱號，給於闐王下屬以銀告身。《舊唐書·南詔傳》記載，南詔王歸順吐蕃後「受吐蕃金字告身五十片」，並說吐蕃的告身用方圓三寸的金銀等物製成，可佩帶在手臂上，以區分官階和品級。

當我們對吐蕃的古老告身習俗有了了解後，回頭再來看二里頭出土的綠松石牌符，就會有豁然開朗的感覺：

上圖左邊第一個，大而圓的眼睛下面就是兩個對向的「豕」字！整體又似篆文的「易」（篆文易由上部一個⊙，下部一個豕組成）。中間那個則以豬猴結合體造型，大而圓的眼睛代表猴，兩側是極為誇張的獠牙，在自然界中也只有公野豬有這種自下而上生長的獠牙。右邊那個也是豬首造型，突出的眼珠叫「縱目」，乃是神靈所屬之標誌。總之它們都是名副其實的「告身」！

告身之「-sen」在阿爾泰語是極為常用的詞綴，通常用以構成狀態名詞，意為「在某種狀態、屬某種成分」之類（舉例蒙古語辭彙：命數tor-sen；自古至今ogaa-sen；從小tol-sen；正在看zor-sen；正在走來ir-sen；在升起borgul-sen）。因此，這「告身」（gao-sen）從構詞方式上看，就是「屬豕、豕子」的意思。

綠松石在藏文化中也是有特定含義的。《通典》就記載，吐蕃「其俗重漢繒而貴瑟瑟（sèsè），男女用為首飾。」這個「瑟瑟」就指綠松石，在藏語也是「藍色」的意思，藍色代表高貴，因為天是藍色的。

藏人有這樣的傳說：松贊干布把妹妹「贊蒙」嫁給了象雄王，但隨著吐蕃的強盛，象雄國成了吐蕃向西擴張的障礙，兩國間的摩擦也日益增多，贊蒙因此失寵而被冷落，她由失望而仇恨，讓吐蕃來使給哥哥帶去一個禮盒，松贊干布打開一看是三十顆綠松石。贊普知道這是妹妹用此物激將他：「你果真是一位勇士，就率兵來攻象雄，滅掉此國！」因為在藏文化中，綠松石就代表勇士，擁有綠松石製作的箭鏃更是王者的象徵。於是松贊干布親率大軍西征，費時三年，於公元644年滅掉了古老的象雄國。

我們確就有理由推測，擁有綠松石「告身」的二里頭文化墓主人地位非常高貴，他至少是「千戶長」，等同於《金史》中的「明安」（女直語「千」的讀音）。在古代「萬戶長」等於國王，而千戶長、明安是僅次於國王的貴族。

三塊綠松石牌符在明白告訴我們，3700年前的夏代並非傳統觀念認為的那樣是「禮制」初現的時代，更不是什麼「母系社會向父系社會轉化的時代」，其時，華夏文明已發軔多時了，禮制已相當發達。夏代禮制的嚴密程度與商周時代相比，應該不會有很大的區別！

附圖：甘肅靈台白草坡西周戎人墓中出土的綠松石牌符

靈台在渭水的源頭，青藏高原東北緣。殷商時代這裡叫鬼方，西周時代這裡是共、阮、彭、盧、密須、虞、芮等游牧戎狄的大本營。

1967年9月，靈台西屯公社白草坡大隊兩個社員放羊時避雨躲進一個土洞中，無意中用鐮刀在刨出了許多爛銅塊，賣給廢品收購站，從而引發了一場舉世震驚的考古發掘。出土了大量具有殷商風貌的戎人青銅器和玉器。其中就有鑲嵌綠松石青銅牌符。上圖戎人牌符與二里頭夏文化牌符竟如此相似！說明一千年後這裡的遊獵戎人還保持著二里頭夏人的文化習俗。我們有理由推測，這種綠松石「告身」的源頭不在中原，不在二里頭，而是在遙遠的青藏高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