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真想吃在東家，睡在西家啊？

（零）

《笑林廣記》裡面有個段子，說兩戶人家向同一個姑娘提親，東邊那家富得流油，人卻砢磣得不要不要的，西邊那家窮得叮噹亂響，人卻帥得不要不要的。問姑娘選誰呢？姑娘說，兩坦。就是吃在東家，睡在西家的意思。

我想起來寫這個老段子，是因為張揚拍的《岡仁波齊》。

因為對修行的觀點不同，我沒有參與有關西藏的討論。直到前不久岡仁波齊被成功打岔，大家的注意力紛紛開始往磕頭和修路的關係上靠了，這事兒才值得聊聊了：

我忖度有些人的心路歷程是這樣的：平常都忙著修路，偶爾看到磕頭的，自慚形穢同時難免嚮往人家的虔誠安穩。這時突然有人在耳邊大吼一聲，修你的路去！於是如夢初醒，繼續為了吃穿嚼果奔波。至於岡仁波齊，不外是春夢一場：沒啥損失，又悵然若失。

像不像開頭那個姑娘？原來最好的人生是吃在東家，睡在西家啊。

沒有人生來就為了修路，也沒有人生來就光顧著磕頭，單靠其中一門更是沒得超脫。

你若還有時間，就請接著看下面的兩段：

（一）

釋迦牟尼開悟前，孔子為人萬世師表前，都有過特別不堪的經歷，如果細論起來，大部分還都是自找的。他們的修行是在無數次不堪、恐懼和絕望過後，一點一點完成的。他們的聖明可不是拿來供人膜拜的。相反，要是看到自己千辛萬苦得來的覺悟，就被後世安放在幛子里，被煙火熏著，他們可能會轉身離開，並不覺得這麼莊重的場面和他們有什麼關係。

因此，我不贊成匍匐在偶像跟前的那種虔誠，因為那種虔誠所能達到的安寧不夠澄明。寫到這，想到另一個段子忍不住笑了：一個書生失戀後決定出家。師父問他，為何出家？書生答，此心已死。師父回之，心死出家何用？

修路也一樣。我相信你一定聽過掙多少錢是多，當多大官是大之類的段子，而且不管你如今在職場上多麼奮勇爭先，或早或晚，或多或少，都會有類似的感慨。

所以修行不是磕頭，也不是修路。而是見識種種苦難之後，最多靜水流深，而非形神枯槁；見識種種妙趣之後，最多心曠神怡，而非惟我獨尊。

至始至終對自己都挺清醒就是修行。

可這樣的不多，大部分都覺得自己還行。

（二）

修行就是為了圓滿？

張居正在台上的時候，整起于慎行來力度不小，差點就搞死於了。張倒後，在小皇帝授意之下，滿朝喧囂鼎沸之中，只有于慎行站出來說了句流傳千古的公道話，叫「當其柄政，舉朝爭頌其功而不敢言其過，今日既敗，舉朝爭索其罪而不敢言其功，皆非情實也。」

明末有個叫盧象升的身陷多爾袞幾倍清軍重圍。附近不過五十里，駐有友軍鐵騎數萬，因妒其軍功而不救。盧象升拼至最後，身中四矢三槍而歿。身邊親隨擔心亂兵毀屍，以身伏其屍首之上，最後親隨亦全身中箭二十四支。後來打掃戰場，發現盧象升重甲之下還穿著為其父服喪的重孝之服，朝野上下竟無人知悉！

我要問于慎行和盧象升這兩個人圓滿嗎？十個人里，估計有一半得說，圓滿個狗屁！我要是接著說，修行就是要修行到他們兩個這種程度才算圓滿。剩下的那些人裡面，會不會還有一半說，修行你個狗屁！

以前曾經看過一篇文章，裡面有一段話寫得好極了，抄在這裡。在一個以地位和財富作為價值衡量標準的年代裡，情懷的確顯得可有可無。當情懷遠離人們的視野，當情懷甚至被當做可恥的事情來取消時，一種普遍的價值空虛、一種無所不在的犬儒主義也就出現了，對高遠、超卓目標的追求也就被虛置。

這未必是中國的幸事。

我由衷地希望，會有那麼一代中國人，不用從磕頭，或者旁觀磕頭中尋找慰藉，也不必從攀比誰的路更好，更寬裡面得到快樂。

分割線

最後再做一件類似散養仁波切的事兒：我花了大半年時間讀一本書，書名是從黎明到衰落。作者是堪稱人瑞的雅克·巴爾贊老先生。

雖然我到現在也沒讀完上卷，但這並不妨礙我向膩歪了修路，又不想磕頭的你推薦此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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