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檸檬之戀》54、第一個五一黃金周
文 / 艾一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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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這些天太緊張了，突然放鬆下來，睡意特別濃，因此，這個午覺，凱寧睡得很香，期間肖合進門拿了件東西，咋咋呼呼地也沒吵醒她。後來，方芳一邊打著電話一邊進了門，嘴裡念叨著「鄧凱，你個大壞蛋！」，然後突然將手機摔到地上，粉紅色的殼和機身分裂開來，發出慘痛的哀鳴，這才將凱寧從睡夢中叫醒。
她迷迷糊糊坐起來，瞅見方芳正坐在床上抹眼淚，鼻翼一抽一抽的，氣還沒有消，也完全沒在意凱寧的存在。「別和手機過不去啊，這麼漂亮的殼。」她一張口，嚇了方芳一大跳。
「怎麼每次我和鄧凱吵架都有你啊？」方芳沒好氣地說。
凱寧不理會，她撿起手機，看看錶，已經快五點啦！
「糟了！」凱寧拍拍腦門，顧不上安慰方芳，忙給啟蒙打電話：「喂，嗯，我剛才睡著了……哦，我這就下來。」她掛了電話，開始滿屋子找她的眼鏡、雨傘、帽子等物件。
方芳不哭了，顯然是對凱寧充滿好奇：「怎麼，上哪兒去？」
「我說過吧，去泰安，登泰山。」
「泰山？聽說台階高，不好爬。你們可真有興緻。」
「不然呢，七天長假，閑著也是閑著。走了，拜拜！」凱寧終於整理完畢，風風火火地跑出門去。
「對哦，」方芳若有所思，一個念頭在她心中浮現，漸漸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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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寧並沒有帶多少衣服，包包不大。啟蒙一邊恨恨地說「再多睡會兒，就趕不上火車了。」一邊將凱寧的包包卸下，像變戲法似的，塞進他的背包里——那個背包大到讓凱寧覺得可以裝得下任何東西。凱寧像做錯事的孩子，沒頭沒腦地看著他做這一切，心想如果自己爬不動了，被扔進這個大背包也不是不可能的。
「哥們兒，好樣的！」杜江拍拍啟蒙肩膀，看著他背上山也似的背包，豎起大拇指。
「切！」啟蒙輕蔑地瞥他一眼，「男人！責任！」
這一切，何東都看在眼裡。
這是中國自實施雙休日以來，第二次大幅度調整假期，也是第一次提出黃金周的概念，五一和十一都有七天假期，真是前所未有，開天闢地頭一回。所以，每個人都有出門的衝動。要麼拖家帶口，要麼呼朋喚友，要麼獨自出行。人們背著行囊，穿梭交織在來來往往的列車上、飛機上、輪船上，在祖國各地的山河湖海、名勝古迹留下自己微薄的足跡，這就是此行為什麼難忘的原因——人太多了。人山人海，這是凱寧這一遭體驗到的畫面感最強烈的一個詞。
候車廳里擠滿了背著行李的各色人群，將通往進站口的路圍得水泄不通。空氣又燥又熱，雖然是初夏天氣，又是夜間，但整個候車大廳就像一座巨型的鍋爐，沸騰著，要將每個身在其中的人蒸熟了才罷休。
啟蒙一路護著凱寧，將她摟在臂彎里，生怕擁擠的人群將他們拆解了。杜江和何東緊跟在後面，對這潮水般的人流也是望而生畏，算是大開了眼界。再看看每個人臉上，都是燥熱的通紅和晶晶的汗濕。出行的興奮，早已被消磨掉大半。
「我應該能預料到的，」啟蒙略帶懊惱地說，「第一個黃金周，肯定去哪兒的人都多，更別提泰山了。」為了讓凱寧安心，他並沒有過多抱怨，考慮更多的是此行的安全。
等到終於上了車，沒幾分鐘，車就開了。因為行李負重的關係，啟蒙他們三比凱寧出了更多汗，待放下行李，個個癱坐在鋪位上，大口喘著氣。凱寧見此，立刻從啟蒙的大背包里摸出自己的小包，很熟練地從裡面拽出一條白色毛巾，那是她的洗澡毛巾，剛買的，還沒怎麼用，正好拿來，給啟蒙擦擦汗。
「給你，」她將毛巾遞給啟蒙，動作間已經不好意思，畢竟杜江和何東都在。
啟蒙卻沒有接，「你給我擦嘛！」聲音里居然帶著撒嬌的氣味。
凱寧感覺自己頭上在長草，她尷尬地瞥了一眼對面鋪上的杜江和何東，毛巾舉在半空中沒有動。
啟蒙見狀，繼續撒嬌：「背了這一路行李，就不能犒勞犒勞你老公？」笑嘻嘻地將臉往前湊。
她不好再違背他的小心愿，將他臉上的汗一一拭去，看著他一臉陶醉的樣子，心下湧起一絲暖意，不覺掛在臉上。何東默默看著這一幕，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靠！孫子！這不是刺激我們沒女朋友嘛。再這麼肉麻，何東的眼鏡恐怕要掉下來了！」杜江瞪大了眼睛，嘴角卻笑著。
凱寧又不自在起來，將毛巾搭在啟蒙肩膀上不管了。啟蒙順手將毛巾扯了下來，往杜江頭上一拍：「丫不會自己擦呀？」
兩人打鬧起來。「真像個孩子！」凱寧在心裡感嘆，不過這也是她喜歡啟蒙的地方。凱寧將隨身雜物一一放在桌子上，裝作收拾東西的樣子，不理會兩人的玩鬧，也不理會在一旁觀戰的何東。她知道何東在看她，也知道他似有很多話要說。
「何東，」杜江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聽說你喜歡過一個女孩子，跟我這類既沒有女朋友也沒有喜歡的女孩子的人，還是有區別的，對吧。說來聽聽，怎麼回事？」
「嗯，內個，是喜歡一個女孩，而且，特別特別喜歡。」何東瞥一眼凱寧，又低下頭。
「喜歡就去追呀，追到手為止！」啟蒙的建議完全是他自己的行事風格。
何東咽了一口口水，咬咬牙根，悶悶地說：「我沒你那麼幸運，她成了別人的女朋友。」
啟蒙瞪大的眼睛恢復了原狀，「哥們也是性情中人啊！」沒再繼續追問下去。
杜江一副將何東摟在懷裡的架勢，又開起玩笑：「丫要是一女的，我就要定他了。這小子在科技大是有名的編程大王，數學系的怪胎，很多小姑娘跟在他後面屁顛兒屁顛兒追呢，哪有找不到女朋友的道理。」這話像是在安慰何東。
凱寧臉上反應淡淡的，心裡卻十分彆扭，雖然她沒做錯什麼，但總覺得欠何東多少似的，這樣的心理負擔，遠比她背個旅行包來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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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車一路逛吃逛吃向前沖著，凱寧躺在中鋪卻睡不著，也許是下午睡太多午覺了，再加上火車晃來晃去，攪得她胃裡很不舒服，更加沒有了睡意。啟蒙在對面的鋪睡的香甜，時不時輕打著小呼嚕，安詳得像只熟睡的小豬。
車廂里黑黢黢的，只有走廊兩邊衛生間的指示燈亮著，算是給黑暗的一點恩賜。
凱寧翻轉身，不經意間朝下鋪瞅了一眼——對面下鋪是何東休息的位置。等等！凱寧眨眨眼睛，忙拿起眼鏡仔細看，那裡怎麼好像是空的？！捲起的被子堆放在鋪位的一角，整個床鋪上光光的，真的沒！有！人！
凱寧後腦勺一涼，喜歡幻想的毛病又發作起來——莫不是受刺激過度，獨自跑到什麼地方找兇器，準備和他們同歸於盡？又或是悲傷至極，找了個能開窗的地方從火車上跳了下去？沒準，他此刻已經躺在某處荒郊野外了，現在列車正將他越拋越遠。
凱寧越想越怕，身體卻告急——她想小解。在這個時刻，這麼黑燈瞎火還有潛在危險的時候？她心裡埋怨啟蒙，睡前給她灌的飲料太多。看他睡得那麼香，想叫醒是不太可能了。不得已，她披了衣服壯著膽子下了鋪，雖然怕得要死，還是走了出去。
走廊空無一人，只有廁所的指示燈閃著綠光，凱寧「咳咳」兩聲，算是給自己壯了膽，朝廁所走去。她匆匆解完手，腦子裡全是女鬼在窗外的情景，眼睛收得緊，不敢到處亂望，一刻也不敢多停留，手都沒洗就逃了出來，一顆小心臟撲通撲通快要跳出來了。
到了她還是「啊」一聲尖叫出來，如果此時看她的臉，一定是驚恐萬狀、靈魂出竅的樣子。而她此時，正對著何東同樣驚恐的臉——他兩一個從廁所出來，一個從走廊經過，恰恰撞個正臉。凱寧本來就害怕，被這一撞，嚇得魂飛魄散，半天說不出話來。
何東則更多是被凱寧這幅樣子嚇到了，鎮定之後方開了口：「你，你怎麼一個人出來了？」
凱寧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臟，感到頭皮上的麻勁兒過去了，才結結巴巴地說：「你，你怎麼在這兒？」順勢打量了何東，以便觀察他手裡有沒有作案兇器什麼的，看他一切正常才稍稍放下心。
「我睡不著，去吸煙室透透氣，回來時就撞上你了。」何東看著她，「別說，凱寧，你剛才受驚嚇那樣子還真挺可怕的。」
「討厭！」凱寧氣鼓鼓的，都不知道自己是在罵何東討厭，還是讓何東看到自己那副醜樣子更討厭。
何東笑了：「我本來沒什麼事兒，這次真嚇一跳。」
氣氛緩和下來，凱寧意識到孤男寡女深更半夜在車廂里聊天，不太合適，於是緊了緊衣服，「沒事兒我先走了，你剛才真嚇死我了。」
何東沒有阻攔，平靜地說：「啟蒙比我好，你找對人了。」他並沒有跟來。半小時後，他回到鋪位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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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微亮，車廂內漸漸開始騷動起來，這樣的場景凱寧再熟悉不過了，總有一幫無聊的人頂著好奇的大腦袋，非要在大家還睡覺的時候，到窗邊去看什麼風景。凱寧半趴著，透過窗帘的縫隙，朝外看去，想知道大家急著這麼早起床到底為了看什麼。
事實證明，外面一切正常，很普通，至少沒有夜晚那麼可怕，只是閃過一些低矮的房屋和碧綠的莊稼地。也許是因為昨晚受驚嚇過度，凱寧只覺腦子暈乎乎的，總是睡不醒的樣子，看啟蒙、何東、杜江都沒有要起來的意思，於是轉身又睡了過去。
列車到達泰安站的時候，凱寧終於睡醒了，被子蓋得太緊，身上出了一層汗，感覺後背黏糊糊的。
「我家這位就是只睡貓，總也睡不醒。」啟蒙邊打趣邊將行李背上身，然後走到凱寧的鋪位前，輕刮一下她的鼻子，「愛睡好，對皮膚好！要不你的皮膚怎麼那麼粉嫩呢！」
幾人收拾妥當跟隨大部隊出了站，空氣立刻爽利了。外面涼風習習，凱寧不覺收緊了外套，慶幸自己還戴著一頂小紅帽，頭沒那麼暈了，可是身子卻比往常沉重了些。「可能是昨晚沒睡好的緣故。」她心裡猜測著，強打起精神，緊跟著啟蒙。
泰安縣是座小城，只是因為有泰山景點，曲阜和孔廟又和聖人孔子有極大的淵源，因此，才成了文化名城。只是，這個長假，人鄒然增多，將小小縣城擠得快要容納不下。啟蒙他們本來就不喜人多的地方，因此，在幾個經典的景點逛了一圈，就找了塊草坪休息。
陽光正好，到正午照得地面溫度逐漸升高，草坪上也暖暖的。凱寧一路強顏歡笑，走了一上午，她累極了，暈乎乎的感覺又上來，總覺得身子發沉，正想停下來躺著。她脫去外套，只在T恤外面套了一個馬甲，就這樣躺在草坪上，用帽子蓋住臉，就要睡去。陽光曬得這一片暖洋洋的，凱寧第一次覺得躺著這麼舒服。
啟蒙被凱寧的反常舉動搞得有點摸不著頭腦，隱隱覺得凱寧有心事，又想不出來是什麼。此刻看她直接往地上躺，起急了：「你這不是找病受嗎？」邊說邊找了塊單子出來鋪好，又將隨身帶的羽絨背心展開鋪在單子上，用旅行包當枕頭，這才讓凱寧躺下。
不一會兒，凱寧又睡了過去。
「沒見過你丫長這麼大還會照顧人的！」杜江笑他。
啟蒙不以為意，摸了一把凱寧伸過來的腿腕子，樂呵呵地答到：「別跟我裝孫子，我看你就是喜歡男的！」
這一激可把杜江氣壞了，「嗖」地從地上躥起來，上前抱住啟蒙一頓亂摸，「哎？被你說中了，我就喜歡你了，怎麼了！」兩人又是一通打鬧。
何東躺在一旁，沒有心思胡鬧，他有點擔心凱寧。
幾人或坐或躺，在草地上休息。啟蒙和杜江聊著聊著沒了音兒，都睡去了。何東在離凱寧兩米開外的另一側躺著，臉上扣頂帽子，卻並未合眼。他透過帽檐底下的縫隙觀察著凱寧——她薄薄的身體平貼在羽絨馬甲上，兩手輕輕搭在腹部，因為均勻的呼吸緩緩地起伏著。陽光灑在她裸露的一點肌膚上，手臂、脖頸，反射著淡淡的光。棕黃色的頭髮在陽光下更加明亮動人。
何東貪婪地看著這畫面，想要把它印在自己的腦海里，因為他明白，此生可能再也不會有今天這樣一個平靜、安詳、親近的凱寧給他了，心裡糾纏著難過，不覺淚眼雙濕。
凱寧突然翻轉身，向啟蒙那邊側了一側，蓋在身上的衣服掉了半截，後背晾在外面。被這突然的冷氣一刺激，她「啊」一聲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沒有驚醒啟蒙和杜江，卻把沉思中的何東嚇了一跳。凱寧也在自己的噴嚏中清醒過來，坐起身，看看身邊躺著的這幾個人，用了很久時間才反應過來她身處何時何地。
「阿，阿嚏！」她又狠狠打了幾個噴嚏，這下把啟蒙和杜江都叫醒了。看看時間，他們已經在地上睡了整整一個小時。休息了這一覺，她感覺身子輕省不少，力氣也恢復了，頭也不暈了。下午三點，一行人收拾好行李，向泰山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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