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將竹子、木材、石板等自然建材更好地運用到建築設計作品中？

作為一個在農村做項目做慣了的人，我發專欄文章的節奏，也像村民的生活節奏一樣時松時緊。（別扯了其實就是我好久沒寫了有點心虛）

今天有人問我：如何將竹子、木材、石板等自然建材更好地運用到建築設計作品中？這真是一個很好的問題，激發了我的寫作慾望。

要回答這個問題，我想先問另一個問題：為什麼要將竹子、木材、石板等自然材料運用到建築設計中？

如果是我在做設計的時候，特別想使用一種自然材料，那可能是因為：

1. 當地有這種自然材料的資源；

2. 當地有使用這種自然材料的傳統；

3. 當地的氣候條件適合使用這種自然材料。

舉個栗子：

1. 當地有竹子這種資源，所以竹子的生產和加工已經具有一定的體系和規模；

2. 當地的傳統建築中大量運用了竹子，所以已經有相當數量的技術工匠，以及一套竹子在建築中的使用方法和加工工藝；

3. 當地的氣候條件比較濕熱，適合用竹子做一些既遮陽又通透涼爽的建築空間。

如果這三個條件全都不滿足，你卻偏要使用這種自然材料，那我只能說，你可能是一個任性的建築師。

如果這三個條件都滿足，那我們就有了使用這種自然材料的基礎。當然使用自然材料的好處遠遠不止這三個，我們後面會提到。

但是作為一個勤于思考，熱愛折騰的建築師，你肯定不滿足於對傳統形式和技術體系的重複。事實上中國的這些使用自然材料的傳統技術體系往往有這樣一個特點：雖然已經有很長的歷史和成熟的工匠體系，但在現代化進程中，由於城鄉資源和資本的不均衡，大量年輕工人進城務工，傳統工匠的技藝無人傳承，導致基於自然材料的傳統建築體系支持失去持續創新和傳承的動力，也不能再能適應現代生活的需求。

這時候想在現代的建築設計中使用傳統自然材料，就必須對傳統的技術體系進行科學提升和創新了。還是舉竹材這個栗子：你可能需要通過技術手段延長竹材的使用壽命；對竹材的加工、節點設計、建造技術細節進行改良，讓它更簡單，更靈活，更高效；嘗試把竹材與其他現代材料結合以提高結構力學性能，等等。這不僅需要不同專業（建築設計、結構工程、材料等等）的溝通協作，也需要科學的方法、試驗和實踐做支撐，更需要對技術工人進行重新培訓。

在這個過程中，對傳統技術的挖掘和整理是必不可少的環節。因為我們需要的是通過最少的改動和最簡單的技術，高效地提升傳統技術體系的性能，而不是憑空創造出一種新的技術體系。充分學習和了解傳統技術體系的特點、優勢、局限，然後最大限度保留優勢，改善不足，才能為傳統技術體系注入新的活力，重新啟動和活化這套技術體系。因此，我們常常需要去尋找那些碩果僅存的老工匠，和他們溝通協作，互相學習。

為什麼要提升傳統技術體系，而不去憑空創造出一種新的技術體系？這是因為，在一個有某種自然材料的資源，有使用這種自然材料的傳統，當地氣候條件也適合使用這種自然材料的地區，通過科學方法提升這種自然材料的傳統建造體系，有三個方面的好處：

1. 環境層面：可以就地取材，對自然材料進行簡單加工，即可使用，避免了工業化材料在生產和運輸過程中的資源、能源消耗和碳排放。既然這種材料適合當地氣候，那勢必可以採用被動式低能耗設計策略，獲得良好的建築性能，減少建築的運行能耗和碳排放。

2. 經濟層面：採用當地材料，僱傭當地工人，可以最大限度讓資金迴流到當地，增加當地收入和就業。同時在這一技術體系得到更新，培養了一定規模的技術工匠以後，建築的成本會進一步降低，也節省了造價。

3. 社會層面：專業人士和當地工匠的合作，提升了工匠的技術，工匠群體的培訓和就業也提升了當地群體的凝聚力和自信。傳統建築材料和合理運用勢必能展示出一種合理、有邏輯的地域建築形態，剛好承載了當地的文化和生活方式。另一方面專業人士也重新認識了自然材料建造體系，這個實踐的過程也是一個再教育和再訓練的過程。

因此，這是一個促進當地可持續發展的設計和建造策略。使用這種策略設計和建造出來的建築，通常具有特別明顯的地域特點，又能滿足現代生活的需求，不乏秩序、邏輯和美感。比如下面這些例子：

越南建築事務所Vo Trong Nghia Architects用竹子建造的社區中心：VTN | Vo Trong Nghia Architects - Sen Village Community Center

建築師 Anna Heringer 和 Eike Roswag 用泥土和竹材在孟加拉建造的學校：Handmade School / Anna Heringer + Eike Roswag

建築吳恩融和穆鈞在黃土高原用生土建造的生態小學：Maosi primary school （不好意思夾帶私貨了，這兩位是我的博士生導師和師兄）

這時候再回過來想想，怎麼在設計中運用這種自然材料？當你有了上面這個研究、思考、協作、實踐的過程，當這套創新後的技術體系全部印在你的腦海里，當你有了一個工匠隊伍，你自然就知道在設計的時候怎麼運用了。如果這些全都沒有，你突然給我一種自然材料，我咋知道怎麼運用啊？你光是看看上面三個案例的照片，天知道他們是怎麼設計出來的。

你當然也可以從設計理論這個切入點，去討論設計的邏輯、設計的語彙、設計的美感。但是我總覺得建築師不應該只坐在電腦前面冥思苦想，而是應該走出去，了解材料，了解工匠，了解使用者，了解工程師，了解我們只是「蓋房子」這件事中的一個角色，應該怎麼和別的角色一起，完成這件事。這是一個整體，不要從一開始就割裂地去看它。

想起前不久看的一個藝術家演講裡面的一句話：「藝術是和現實的貼身肉搏，藝術是行動。」我想，建築設計也是一樣的吧。

謝謝觀賞！（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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