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版的「一時瑜亮」：腓特烈大帝與歐根親王的忘年交

1734年，對腓特烈二世來說是一個特殊的年份。在這一年，他結識了舊時代中最偉大的將軍——歐根親王，並得到了他第一個實際參與戰爭事務的機會。這個機會就是波蘭王位繼承戰爭。

一開始，這場戰爭之是波蘭王位候選人之間，為王位而進行的爭鬥，後來卻擴大到了萊茵河邊，導致法國與神聖羅馬帝國（以奧地利為領導，遠算不上一個統一的帝國）之間的武裝衝突。神聖羅馬帝國這一方的軍事指揮官正是薩伏伊的歐根親王。

▲ 薩伏伊的歐根親王。

與同時代英國的馬爾伯勒公爵和法國的拉維爾元帥齊名。1697年，他在森塔戰役中擊敗了御駕親征的奧斯曼蘇丹穆斯塔法二世的十萬大軍。九年戰爭中，他與馬爾伯勒公爵協作指揮了布倫海姆戰役，重創法軍。之後，他在義大利靈活機動的殲滅法國軍隊，極大地擴充了奧地利的勢力。

為了支持這場衝突中的奧地利一方，腓特烈·威廉派出了一支為數一萬人的軍隊，包括五個步兵團與三個龍騎兵團。這支軍隊在4月份離開柏林，而腓特烈二世與他的軍官團6月份在萊茵河邊加入了這支的部隊。

▲ 森塔戰役

7月7日，腓特烈到達了維瑟河谷。在那裡的指揮部里，腓特烈二世與歐根親王互相恭維了一番。他還與 馮·格勒斯費爾德將軍共進午餐，並興緻勃勃地聽後者講解加農炮運作的原理。敬酒時的碰杯聲與法國炮兵的轟擊聲交相輝映，這讓腓特烈二世感到很興奮。

其實當腓特烈到達歐根親王軍中時，法國人正以95000人的部隊包圍了萊茵河邊的要塞——菲利普斯堡。要塞周圍崎嶇的地勢使法軍不得不分成三部分，而靠近萊茵河德國沿岸的那部分法軍大概是50000人。當時歐根親王手上的兵力則是74000人，雖然總兵力稍弱，但佔了局部優勢。歐根親王在打土耳其人時曾面臨過更大的劣勢，因此這次人們也寄望於他以少勝多的能力。

▲ 腓特烈二世

7月8日，腓特烈登上了瓦赫-豪塞爾，並觀察了法軍的陣勢。之後，他返回普魯士軍隊中進行視察。中途他撞見了歐根親王並且被邀共進晚餐，腓特烈發現這位名聞遐邇的老將顯得衰老而蒼白無力，常受消化不良的困擾，似乎勇武不如當年了。

7月9日，是腓特烈此次遠征中最活躍的一天。首先，他擊退了一隊進犯的法軍士兵。然後在一次穿越森林的騎馬偵查中，腓特烈成為了法國炮兵的目標，從天而降的炮彈撕裂了他身邊的林木，而腓特烈依然保持鎮定自若。事後，他的勇氣得到了歐根親王的高度讚賞。

晚上，歐根親王和維滕堡公爵來到了這位年輕英雄的營地並進行了一次長談。在他們正準備離開時，腓特烈給了公爵一個友好的親吻。歐根親王立馬轉過頭說到：「好吧，看來殿下是嫌棄我這蒼老和布滿皺褶的面頰了。」 「噢，怎麼會呢！」腓特烈答道，隨即給了老親王幾下大聲的親吻。

▲ 腓特烈·威廉

腓特烈一世在7月13日到達了歐根親王的營地，兩人然後進行了會面。在談了許多問題之後，腓特烈·威廉話鋒一轉，談到了一個關鍵的地方：就這段時間的表現來看，王太子（腓特烈二世）能不能成為一名出色的士兵？歐根親王要腓特烈·威廉完全不用擔心這點。親王表示，腓特烈二世不僅僅會是一個優秀的士兵，更會是一名偉大的將軍。

但就戰局本身，歐根親王的偉大似乎已經消失了。對於法軍對要塞的重重圍困，歐根親王並沒有施行任何有效的措施進行解圍，甚至連基本的妨礙工作都沒有開展。7月18日，腓特烈二世從維瑟河谷望見了要塞向法軍投降的整個過程。四天後，歐根親王焚燒了無法轉移的輜重並拔營向內卡緩慢撤退。8月2日，腓特烈見識到了糟糕的參謀工作是如何讓一支七個縱隊（當時的一種編製）的大軍減員成四個縱隊的。

▲ 海德堡

此後，奧地利和普魯士的聯軍在內卡山谷的海德堡紮營。法軍並未試圖威脅這個新營地，因為很明顯奧軍已經輸了這場戰爭。腓特烈一世在8月15日離開了軍隊，而王太子腓特烈二世還要繼續在軍隊里待一段時間。海德堡營地成了德意志各地王公貴族們的紈絝子弟的聚集地，腓特烈毫不掩飾對他們的蔑視之情。

在這裡唯一值得一提的是，腓特烈結交了一個至交好友。他是奧地利的約瑟夫·文澤爾·馮·利希滕施泰因親王，比腓特烈大16歲，兩人屬於忘年交。親王作為一名熱枕的藝術贊助者，他幫助腓特烈建立了其藝術收藏館。同時他也是奧地利炮兵的改革者，後來在七年戰爭中，對普魯士步兵進行了毀滅性的打擊。但是，讓人感到驚奇的是，兩個人的友誼保持了幾乎一輩子。

▲ 約瑟夫·文澤爾·馮·利希滕施泰因親王的畫像

因為法軍明顯佔據優勢，而且法國得悉了俄國想要參戰的意圖，於是迅速與奧地利締結了合約。波蘭王位繼承戰就這麼不溫不火的結束了。在這場戰爭中，歐根親王的表現乏善可陳，當年在義大利大膽進取的精神在他身上似乎完全消失了。

但英雄識英雄，他對腓特烈的評價證明，在人生最後一段時間，他還保持了一名偉大將領所具有的敏銳眼光。歐洲近代軍事史奇才湧現，風流人物總能獨領風騷。在上一個世代，歐根親王和馬爾伯勒公爵被譽為最偉大的軍事奇才，但如今他們也只是舊時代的遺物了。薪火相傳，舊人逝去，新人引領世代，這場戰爭正是這樣一個見證。

▲ 馬爾伯勒公爵領兵衝鋒

歐根親王不光敏銳地預見了腓特烈二世作為將領的潛力，他對普魯士的看法也是極為入木三分的。普魯士軍隊的專業化給歐根親王留下了極深的印象。他預感到，不久的將來，哈布斯堡王朝的北部邊境上將會出現一個比土耳其和法國更可怕的敵人。

雖然在腓特烈等新人的活力面前，歐根親王是顯得過於衰老了，但像某些文章所說的，腓特烈對歐根親王其人沒有任何正面評價的說法也是錯誤。但腓特烈二要很久之後才認識到歐根親王對他的教益。

1758年，腓特烈寫到：「如果我對軍事這行比較艱深的方面有一知半解的話，我把這歸功於歐根親王。從他那裡我學到了一點，指揮官應該隨時抓住大的目標（主要的、更重要的目標），並且把自己所擁有的全部資源投入到這一目標之中。」在那個時候，「大戰略」這個術語尚不存在。腓特烈在這方面的意識來自於歐根親王的遺產。

▲ 霍亨弗里德堡戰役中腓特烈大帝和他的普魯士軍隊

其實，在腓特烈.威廉死前，奧地利和普魯士就有了關係惡化的傾向。奧地利對普魯士在德意志各國中日益增強的影響力感到恐懼，因此在關於西日耳曼公爵領地的繼承一事上，對普魯士百般阻擾和詰難。在萊茵河戰役中，神聖羅馬帝國皇帝查理六世十分不情願地接受了普魯士的援助，之後又在1735年私自與法國簽訂了合約，卻對普魯士隻字不提。

腓特烈·威廉明白，自己的兒子，日後的腓特烈大帝，會給自己主持公道的。他為了普魯士國力的增長，辛苦奮鬥和隱忍了一生，就是為了能將他的繼承者解放出來，不再像歷代普魯士君主那樣對神聖羅馬帝國的諂媚奉承。

總之，腓特烈二世在軍事行為上的改善，讓他和他父親的裂隙逐漸縮小了。1740年5月28日，這對父子達成了完全諒解。當時的腓特烈·威廉已經病入膏肓了，並被他哭泣的兒子擁抱著。幾天後他便撒手人寰。「多麼惡劣的一個人啊，」腓特烈二世在很久以後說道，「但他公正，明智，深知治國之道……正是通過他那不知疲倦的努力與工作……我才能達成我今天得以做到的成就。」

腓特烈·威廉是個糟糕的父親，讓自己的兒子有個很糟糕的童年。與此相對的，腓特烈·威廉卻是一個精明能幹的國王。在他的奠基下，普魯士具備了從地方強國一躍而成為歐洲五強的可能。當腓特烈二世放棄了對自己興趣的追求，站在國家統治者角度看事情時，他才終於明白了父親的偉大。日後，受到歐洲軍事界頂禮膜拜的腓特烈大帝，將自己的成就歸功於他的父親，想必也是一種英雄識英雄吧。

本文經指文烽火工作室授權發布。主編原廓，作者周執中。任何媒體或者公眾號未經書面授權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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