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卷有懿——《小窗幽記》佳句集（二）

素

袁石公云：長安風雪夜，古廟冷鋪中，乞兒丐僧，齁齁如雷吼；而白髭老人，擁錦下幃，求一合眼不得。嗚呼！松間明月，檻外青山，未嘗拒人，而人人自拒者何哉？集素第五。

田園有真樂，不瀟洒終為忙人；誦讀有真趣，不玩味終為鄙夫；山水有真賞，不領會終為漫遊；吟詠有真得，不解脫終為套語。

【譯文】田園生活有真正的樂趣，但如果不能瀟洒、悠閑地享受，那麼終究還是忙忙碌碌的人；誦讀詩書有真正的旨趣，如果不能仔細地探究體味，那麼終究還是庸俗鄙陋的人；山水林泉中有真正可觀賞的景緻，如果不能神與物游、心與物化，那麼終究還是漫遊而無趣；吟詩作賦有真正的心得，如果不能解脫煩惱、得到自在，那麼終究還是不免落入俗套。

但看花開落，不言人是非。

【譯文】只是靜觀花開花落、世事滄桑，決不妄言他人是非，涉足如網的塵世。

飢生陽火煉陰精，食飽傷神氣不升。

【譯文】飢餓導致陽火上升，可藉此修鍊體內的元氣；吃飽飯後令人精神睏倦，精力不振。

心苟無事，則息自調；念苟無欲，則中自守。

【譯文】內心如果清靜無事，那麼氣願就會自然調節；意念如果沒有慾望，那麼內心就自然堅守專一。

茶見日而奪味，墨見日而色灰。

【譯文】茶葉經陽光照射，味道就會消減；黑墨經陽光照射，顏色就會發灰。

磨墨如病兒，把筆如壯夫。

【譯文】磨墨的時候要像生病的孩子一樣力輕勢緩，而握筆的時候則要像壯年漢子一樣堅強有力。

世味濃，不求忙而忙自至；世味淡，不偷閑而閑自來。

【譯文】如果世情濃重，那麼即使不想繁忙，繁忙也不求自來；如果世情淡泊，那麼即使不忙中偷閑，清閑也不尋自來。

褻狎易契，日流於放蕩；庄厲難親，日進於規矩。

【譯文】輕慢隨意的人容易接近和投合，但交往日久會逐漸變得放蕩輕浮；莊重嚴厲的人雖然難以親近，但交往之後會使自己日漸進步而趨於本分規矩。

閑為水竹雲山主，靜得風花雪月權。

【譯文】清閑自在，可以作為流水、修竹、白雲、青山的主人；清靜安逸，可以掌握清風、名花、白雪、明月的品賞之權。

閑中覓伴書為上，身外無求睡最安。

【譯文】篇閑之中尋覓伴倡，只有書籍最好；身外之物一無所求，只有睡覺最安逸。

景

結廬松竹之間，閑雲封戶；徙倚青林之下，花瓣沾衣。芳草盈階，茶煙幾縷；春光滿眼，黃鳥一聲。此時可以詩，可以畫，而正恐詩不盡言，畫不盡意，而高人韻士，能以片言數語盡之者，則謂之詩可，謂之畫可，則謂高人韻士之詩畫亦無不可。集景第六。

每遇勝日有好懷，袖手哦古人詩足矣。青山秀水，到眼即可舒嘯，何必居籬落下，然後為己物。

【譯文】每次遇到好日子，心情愉快，只要袖手吟詠古人的詩句就足夠了。青山秀水，美最映入眼審就可以舒心地高歌狂嘯，為何一定要置於自己的籬落之下，才可以成為供自己欣賞的景物呢！

人冷因花寂，湖虛受雨喧。

【譯文】人感到冷是因為四周花木寂寥，湖面平靜因而雨點打在上面才顯得聲音喧鬧。

秋竹沙中淡，寒山寺里深。

【譯文】沙土之中的秋竹顯得相對蒼白，吉寺周圍的寒山顯得格外倍深。

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

【譯文】原野空礦，天幕低垂，似乎壓在樹林梢頭；江水清激，月光倒影，似乎與人如此親近。

春山艷冶如笑，夏山蒼翠如滴，秋山明凈如妝，冬山慘淡如睡。

【譯文】春天的山野，百花爭艷，好似嫵媚的笑臉；夏天的山野，鬱鬱蔥蔥，好似蒼翠欲滴；秋天的山野，明朗潔凈，好似打扮修飾一新；冬天的山野，草枯葉落，景色凄涼，好似沉睡一般。

東風開柳眼，黃鳥罵桃奴。

【譯文】東風吹拂，柳枝吐綠，宛如春風吹開了柳樹的眼睛；黃高誇叫，啄食干桃，似乎在叫罵著這無法食用的桃奴。

幾點飛鴉，歸來綠樹；一行征雁，界破春天。

【譯文】幾隻高高飛翔的烏鴉，歸來落在碧綠的樹梢；一行遠征的大雁，直上雲霄，劃破了春日的天空。

韻

人生斯世，不能讀盡天下秘書靈笈，有目而昧，有口而啞，有耳而聾，而面上三斗俗塵，何時掃去？則「韻」之一字，其世人對症之葯乎?雖然，今世且有焚香啜茗，清涼在口，塵俗在心，儼然自附於韻，亦何異三家村?老嫗，動口念阿彌，便雲升天成佛也。集韻第七。

雪後尋梅，霜前訪菊，雨際護蘭，風外聽竹。

【譯文】大雪之後去尋訪綻開的梅花，霜降之前去觀賞盛開的秋菊，大雨之際去保護格韻高潔的蘭花，大風之時在外面傾聽竹林的嘯聲，實乃山人之閑情、雅士之幽趣。

情因年少，酒因境多。

【譯文】多情是因為青春年少，飲酒則是因為境遇複雜。

觀山水亦如讀書，隨其見趣高下。

【譯文】觀賞山水景色也像讀書一樣，隨著各人見識、情趣的不同而區分高下。

山以虛而受，水以實而流，讀書當作是觀。

【譯文】山因為清虛從而可以接受他物，水因為充實從而溢出流消，讀書也要像這樣虛心而接受，自滿則無得。

奇

我輩寂處窗下，視一切人世，俱若蠛蠓嬰丑，不堪寓目。而有一奇文怪說，目數行下，便狂呼叫絕，令人喜，令人怒，更令人悲。低徊數過，床頭短劍亦嗚嗚作龍虎吟，便覺人世一切不平，俱付煙水。集奇第八。

君子不傲人以不如，不疑人以不肖。

【譯文】作為正人君子，不會因別人不如自己而驕傲自大，瞧不起別人；也不會因別人品行不端而不信任別人。

瀑布天落，其噴也珠，其瀉也練，其響也琴。

【譯文】瀑布從天降落，其噴涌好似閃亮的珍珠，其傾瀉好似白色的綢緞，其聲響好似動聽的琴曲。

群居閉口，獨坐防心。

【譯文】眾人群居一處時，切記要閉口不言；獨自一人之時，則要慎獨，防止內心胡思亂想。

千載奇逢，無如好書良友；一生清福，只在者碗爐煙。

【譯文】千年的奇遇，比不上好書和良友；一生的清福，只在品茶之中。

貧富之交，可以情諒，鮑子所以讓金；貴賤之間，易以勢移，管寧所以割席。

【譯文】貧賤富貴之交的朋友，可以根據不同的情勢加以諒解，這就是鮑叔牙讓金於管仲的原因；高貴卑賤之間的交情，容易因為地位的不同而發生變化，這就是管寧割席絕交的原因。

野花艷目，不必牡丹；村酒醉人，何須綠蟻？

【譯文】野花賞心悅目，不一定要國色牡丹；村酒也能醉人，何必一定要美酒佳釀。

筆陣生雲，詞鋒卷霧。

【譯文】揮筆成陣，頓生雲氣；言詞有鋒，捲起霧藹。

鬥草春風，才子愁銷書帶翠；采菱秋水，佳人疑動鏡花香。

【譯文】春風拂照，才子在野外進行鬥草的遊戲，冬日的抑鬱和憂愁在滿眼的綠色中消散；秋水宜人，佳人在水面上蕩舟採摘菱角，清激平靜的水面盪起層層漣漪，彷彿是誰動了梳妝的鏡台。

春歸何處，街頭愁殺賣花；客落他鄉，河畔生憎

折柳。

【譯文】春天歸向何處，愁殺了街頭的賣花人；客人流落他鄉，心中憎恨河畔折柳送別人。

俊石貴有畫意，老樹貴有禪意，韻土貴有酒意，美人貴有詩意。

【譯文】美石貴在有畫意，老樹貴在有禪意，詩人貴在有酒意，美人貴在有詩意。

花抽珠漸落，珠懸花更生；風來香轉散，風度焰

還輕。

【譯文】花朵開放露珠漸落，露珠接連不斷，花朵更有生機；微風吹拂香氣飄散，風兒一過，焚香的火焰依然在輕輕跳動。

瑩以玉琇，飾以金英。綠芰懸插，紅蕖倒生。

【譯文】用晶瑩的美玉點綴，用金黃的鮮花妝飾。人工的雕飾不如自在天然，如綠色的菱角在水中懸空搖曳，紅色的荷花倒著生長。

蒲團布衲，難於少時存老去之禪心；玉劍角弓，貴於老時任少年之俠氣。

【譯文】打坐蒲團，身著僧衣，人們很難在少年時就存有老來的參祥之心；身佩玉劍，手握角弓，難能可貴的是年老時仍保持著少年的俠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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