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歲紅軍親述戰鬥故事：16歲背草簍參軍 親曆數十次戰役

邊防官兵與紅軍老戰士吳九成共同緬懷革命先烈。

口述：吳九成，整理： 馬鋒

我的童年，家中一貧如洗，父親早逝，母親因養活不了我們兄弟五個而被迫改嫁。從此，兄弟們離家出走，各奔東西，以求活命。在流浪中，我來到如皋西鄉賁家巷小燕庄，被一戶人家收為「義子」，燒茶擔水，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活。

1930年春，如（皋）海（安）泰（興）一帶共產黨組織赤衛隊，後來成立了如泰工農紅軍。不少貧苦人家的孩子參加了隊伍，由此，我參軍的念頭油然而生。

那是4月初的一天，賁家巷北邊的廣場四周紅旗招展，來自方圓幾十里的老百姓扛著鐵叉、釘耙，也有的拿著大刀，從四面八方涌到會場。我背著草簍也來趕熱鬧。9時許，只見一位30剛出頭的小夥子手拿自製的土喇叭，一個健步躍上一米高的「司令台」，幾位腰間挎著盒子槍的軍官緊隨其後。

當第一個上台，人稱「老何」（何昆，紅十四軍軍長兼一師師長）的首長講話時，台下響起雷鳴般的掌聲。稍後，首長用喇叭宣告：「鄉親們，中國工農紅軍第十四軍今天正式成立了！」又是一陣掌聲和歡呼聲。接著，他講了工農紅軍第十四軍成立的目的以及今後的任務。然後，台上的老李（李超時，軍政委）、老薛（薛衡競，參謀長）、老余（余乃誠，政治部主任）都分別講了話，全場人聲鼎沸、歡聲笑語。

當台上的首長走下台時，我第一個上前拉著何昆的手說：「首長，我想參加紅軍。」軍長笑容可掬拍著我的肩膀，操著一口湖南話：「要的，要的。」說罷，派出一名小戰士專門接待了我，並辦理了入伍手續。從此，我成了一名光榮的紅軍戰士，時齡16歲。

吳九成老人近照。

夜幕悄悄落下，視線也隨莊客們蹣跚而去的身影被掐斷在了濃郁的黑暗中。我滾趴在土坡背面的雜草堆里，緊緊盯著眼前這片虛無，彷彿媽媽依然活在不遠的深處，已經煮好了麵條，守在昏黃的油燈旁，正和弟弟們一起等我回家。

「十分鐘後發起進攻！」排長徐榮與我是鄰鄉，他粗啞的嗓音在儘力壓低之後仍穿透了有五米遠。目標老戶庄由中、東、南、西、北5個自然庄組成，面積20多平方公里，庄外河多、溝深，加上庄內住著一位坐擁保衛團的大富豪惡紳，被百姓稱作「老虎庄」。得知我們紅十四軍成立，最近國民黨又調集來縣裡警察和省保安一個中隊，「老虎庄」因此成為梗在如泰游擊區與通海游擊區之間的一個重要據點。

軍長何昆決定，親率一大隊從東面進攻東庄；二大隊張愛萍隊長率部從東庄與南庄之間強渡河流，直搗中庄敵人團部；三大隊及赤衛隊從西面佯攻西庄，並負責阻擊從縣城來增援的敵人。

十點鐘，信號彈直竄雲霄，剪開黑幕。我所在的一大隊以班為單位快速摸進，率先對敵發起攻擊，當距炮樓僅百米遠的時候，樓身上下瞬間噴出一排排火舌，瘋狂吸噬著戰友們的生命。大家果斷跳到水溝裡面躲避，敵人的槍聲隨之從密集掃射變成零星點射，軍長根據槍聲判斷敵人主力可能不在東庄，必須想辦法要把他們吸引過來，以減輕負責「斬首」的二大隊阻力，先是命令三人一組瞄準射擊，製造「機槍」迷惑敵人，另外讓徐榮排長帶領我們迂迴佔領四五百米遠的北側高地，防止敵人繞道對我形成夾擊。

「快，跟上！」大家屏住鼻息，朝著北側高坡躍然向前。「所有人提高警惕，過了前面的小橋，我們就到了！」隨著行進速度的放緩，我的槍口不自覺地指向周圍探查。正在這時，一群急匆的腳步聲傳來，就像好幾把殺豬刀在胸口不停打磨，讓人恨不得一衝而上將它們攔住。手榴彈在跟前驟然炸響，敵人旋即出現，雙方開始激烈的白刃戰，刀棍聲、喊罵聲、嘶叫聲震敲雲里……約莫十分鐘後，戰鬥在敵人狼狽逃竄時戛然中止，「不要戀戰，迅速佔領高地！」排長頂著嗓門喊道。正想往前邁步，突然一股熱流從胸口延伸到肚臍……

圖為吳九成老人。

「九成！吳九成！你醒醒！」睜開睡眼，看見妻子躬身在床邊正焦急地看著我，「看你剛才用力攥著被子，又做夢了是嗎？」

「八十七年了，我這心裡仍然放不下，那天老戶庄後半夜的戰鬥越來越激烈，敵人武器精良、工事堅固、隊伍眾多，戰鬥一直持續到凌晨。在最後的關鍵時刻，軍長何昆親自上陣抓起機關槍一頓掃射才攻下炮樓，後不幸負了重傷，抬下戰場不久就犧牲了。如果那天我沒有被敵人刺刀捅傷，興許有機會為軍長擋下那一梭子子彈！」迎著卧室窗外滲進來的魚肚白，我的眼角不知不覺流下淚來。

邊防官兵聆聽紅軍老戰士吳九成講述革命事迹。

在那戰鬥頻繁的日子裡，我先後參加過老戶庄、「八面圍剿」、「黃橋八三暴動」、盧庄、莫家垛、湯家苴、黃河庄、迥家垛、顧高庄、蔣垛、季家市、廣陵鎮等數十次戰鬥……在戰火硝煙中親歷了共產黨領導下的革命事業不斷發展壯大，最終迎來了社會主義中國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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