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站還沒死你就哭了，那京劇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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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傳統藝術，京劇、武術、剪紙，

很多年輕人都會覺得離自己太遠。

生活中，我們還是選擇會聽流行音樂、看美國大片。

為什麼老祖宗的玩意兒再也吸引不了年輕人了呢？

最近上映的《悟空傳》又掀起了一輪「悟空」熱議。

你會發現孫悟空這個IP簡直火了幾百年。無數人演他唱他，比如那首《悟空》，可以說是火遍全網。但其實還有更令人驚艷的，那就是這首歌的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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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融合了京劇身段的《悟空》，來自梨園名門之後、與梅蘭芳齊名的藝術家裘盛戎的嫡孫——裘繼戎。

左為裘盛戎先生，右為其孫裘繼戎。

裘盛戎先生是京劇名家、裘派藝術創始人。梨園行中一向有「十凈九裘」之說，意思是大多數凈角演員，所學的都是裘派藝術。足以見名家影響。

最近，意外編輯部有幸採訪到了裘繼戎。

這位長相帥氣的年輕人，從9歲起就師承祖輩和父輩，學戲、成為一名京劇凈角演員。

不過在在繼承的道路上，顯得有些「叛逆」。他將京劇融合popping、現代舞，創造出一種全新的藝術風格。

也有人質疑過，他卻說：冒犯，才是對經典的最好致敬。

他創造的又炫又美的跨界藝術，吸引了楊麗萍、張藝謀等眾多名人與之合作的興趣。

裘繼戎最新出演的張藝謀「觀念演出」《對話·寓言2047》，連90歲的著名話劇表演藝術家、書畫家藍天野先生、還有一票老藝術家都欣然捧場。黃牛票價更是翻了三倍，可以說一票難求。

他的真實和敢於求新，在圈子裡早已讓大家習慣和認可。

不過在採訪時，我們依然被他「愛說大實話」這件事驚到了一下。裘繼戎說：

「京劇？京劇早就半死不活了。」

哈？要知道，雖然今天我們對京劇不太了解，但是它曾經可是杠杠的「娛樂潮流」。

想當年，京劇名家馬連良先生住北京的時候，早上起來吊嗓子，四城八方的群眾半夜就趕到牆角外，只要能聽見先生一聲「咿呀~」，這一天就心滿意足了。

不只中國人，西方人也被迷得不要不要的。梅蘭芳先生訪美演出，5美元的票愣是被票販子炒到了15、6美元，要知道那會兒美國大蕭條，一個鄉村教師每月工資才35。15、6的票絕對是天價。

但京劇並非自然而然就這麼一落千丈，借用裘裘老師的一句話：「我們被打敗的太慘了。被西方的東西衝擊的太慘了。」

那和「西方的東西」相比，京劇到底「輸」在哪兒了，或者說，我們真的是「輸」了嗎？

意外編輯部從下面3個方面來跟大家說一說。

— 舞台布景燈光 —

無論是百老匯的音樂劇，還是流行歌手的歌舞秀，你會發現，他們的表演中，燈光布景簡直炫酷、複雜到不行。

拿連個劇目來對比一下。左邊是百老匯經典劇目《貓》，右邊是京劇經典劇目《林沖夜奔》。

百老匯經典劇目《貓》、京劇《林沖夜奔》對比照

這兩場戲，同樣都是表現夜間的情景。

但看看《貓》的舞台，從後景到前景，布置的多有層次，多精緻。

再看看《林沖夜奔》。

都已經21世紀了，布景，幾乎沒有。燈光，就是普通的照明燈光。

我們都知道《水滸傳》中，林衝殺了人後，是趁雪夜奔往梁山。但是這個舞台上，別提雪了，林子、小道，什麼都沒有。

用如此簡單的舞台，怎麼能演出一場「雪夜逃亡」的戲呢？

全靠演員表演。

要知道，京劇是虛擬性的表演，通常來說跑一個圓場，也就是舞台上跑一圈兒，可能已經走過了萬水千山。

所謂「三四人千軍萬馬，六七步萬水千山」說的就是京劇的這種寫意和虛擬。

這齣戲里，林衝出場就先是一個圓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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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停下來，凝視，非常機警地聽四周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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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跑，一個聽，開場就要把觀眾帶到「夜奔逃亡」的緊張氛圍中。

這兩齣戲一對比，西方音樂劇的舞台設置讓每一場戲都具有極強的表現力，但京劇卻是人又少、又沒布景燈光。兩者帶給人的直接視覺衝擊不一樣。

看起來，好像我們輸掉了燈光舞美。

其實，京劇不是真的沒有這些舞檯布置。

大連京劇院就曾排了一出新戲《風雨杏黃旗》，戲中加入了畫外音、透明幕布、燈光等現代手段。

第一幕結束燈光轉暗至第二幕聚焦宋徽宗出場

想要有直接的視覺衝擊真的很簡單。

但京劇並不執念於這樣的「外在和簡單」，它把所有的寶和精髓都押在人的「表演」上。

把舞台極簡到「一」，你就能把目光聚焦在演員的身體演繹上，它需要你全神貫注地欣賞。

— 音樂唱腔 —

那說到演員的演繹，有一個更難懂，就是唱腔。

要是問年輕人對於京劇「唱腔」的印象，十有八九都會回答：太拖沓，聽不懂。

其實京劇的唱腔也有快慢之分，基本上有三種作用：抒情、敘事、表現衝突或激烈的態度。

抒情的比如這種：

《貴妃醉酒》一開始，楊貴妃開開心心去赴百花亭宴，馬上就要見到情郎了好幸福，所以她滿懷柔情地開口：

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見玉兔又早東升。

那冰輪離海島，乾坤分外明。

皓月當空，恰便似嫦娥離月宮，奴似嫦娥離月宮。

開頭這段四平調，是整場戲的精華所在。四平調的曲調與節奏靈活，複雜不規矩的唱詞也可用它來唱。風格婉轉，非常適合此時玉環的滿懷柔情。

敘事的比如這種：

《失街亭》里，臨出征前，諸葛爸爸叮囑馬謖小朋友：「治軍要公平啊，要多聽王平的話啊」。

兩國交鋒龍虎鬥，各為其主統貔貅

管帶三軍要寬厚，賞罰中公平莫要自由

此一番領兵去鎮守，靠山近水把營收

這一唱詞里，諸葛亮用了西皮原板，一板一眼，節奏中速，讓這段戲猶如說話一般，平鋪直敘娓娓道來。

表達衝突和激烈態度的比如這種：

《鍘美案》中包公拽著陳世美：來啊來啊快看有人告你了，但他同時又對這個拋棄髮妻的人嫌棄+憤怒，於是這一段唱的就跟rap一樣：

駙、馬！

駙馬爺近前看端詳

上寫著秦香蓮她三十二歲 狀告當朝駙馬郎

他欺君王瞞皇上悔婚男兒招東床

殺妻滅子良心喪 他逼死韓琦在廟堂

將狀紙押在某的大堂上

包公這一段西皮快板，節奏急促，如行雲流水般流暢又鏗鏘有力。這一段唱出來，如同當頭一棒直接拍向陳世美。

所以京劇中其實不是沒有快節奏，只是因為我們聽的太少，才覺得京劇都拉長腔特拖沓。

但是說實在的，京劇要變得像流行音樂那樣有節奏感、旋律多變，也沒啥難的。

比如下面裘裘老師的這首《遙遠的路程》。

現代音樂的旋律融合京劇唱段，即使沒有舞蹈畫面，仍然可以讓人感受到京劇在其中的獨特魅力。

京劇里千迴百轉的唱腔是有講究的。

就如詩經序言《毛詩序》所說：「情動於中而行於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

只有感情到達極點時，才想脫離語言，「嗟嘆之，詠歌之」。

所以京劇的腔調才會如此嗟呼婉轉，一個「苦啊~~~」要唱好幾秒，才能說明心中愁苦多深。

百轉千回的唱腔，恰恰就是情感達到至高點時，一種「嗟嘆歌詠」的手法。

只是這種美，不像流行音樂那樣節奏感強、旋律多變。

京劇唱腔的美，需要沉下心來，甚至需要有那麼一點刁鑽和耐心的品味，才能體會。

— 人物造型 —

京劇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臉譜化。

我們今天看西方音樂劇，會發現他們的人物造型就是按照故事來。不同的劇目演員造型完全不同。

而京劇，則有嚴格的角色定位，生旦凈末丑，每一行當下的分類都有體系。

可是這就帶來了一個問題。

不同劇目里，竇娥、王寶釧、羅敷女……長得都一毛一樣啊。

從左到右依次王寶釧、羅敷女、竇娥

但你也許不知道，即使在如此嚴格的角色分類體系中，京劇老藝術家們，卻給每一個角色都注入了自己的靈魂。

同是旦角，但是梅蘭芳典雅，程硯秋委婉，荀慧生嫵媚，尚小雲明快，風格都不相同。

四大名旦：從左到右依次梅、程、荀、尚

他們每一個的舉手投足，都不一樣，對於觀眾來說，可不是需要挑剔敏銳的目光嗎？

其實總結下來你會發現，京劇比起我們現在接觸的大多數東西，都要更難。

回過頭來，你也許才能理解，裘裘老師說的，「京劇已經半死不活了」。

就是因為它如此堅持保留自己的美、自己的底蘊，卻讓我們在這個快節奏的時代，要不自覺地脫離它了。

對欣賞者來說，很難。它的美很內斂，很慢。

對學京劇的演員來說，也難。裘裘老師說，京劇的訓練要求很細緻，常常是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也許長年苦練都不能達到前輩千分之一的風骨。

裘繼戎老師在《空城計》中的司馬懿扮相

裘裘老師說——京劇它可能會死。

當我們在採訪中被這句話驚到的時候，他補充了一句：萬事萬物都有規律，人尚且有生死，為什麼一門藝術不可以有生死呢？

這位京劇傳承者，真的不一般。

但「死」不是滅絕消失，也不代表遺忘忽略。

好比曾經的汝瓷、青銅器一樣，你的生活中並沒有它，但你知道，那種美曾經撼動四方，那也將永遠是你文化血脈里的一部分。

裘裘老師雖然「嘴硬」，但他還是為這條血脈不斷在努力。

如果有一天，你看了像裘繼戎這樣的跨界藝術家的表演，能領略到些許京劇的風骨神韻。

能喜歡，願意叫一聲好。

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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