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出雲，與「結緣」一起的時光

天下 07-16

日本鞋履品牌-麗格鞋業（REGAL）

創立於明治35年（1902年）

大家好，讓各位久等了。

本期木南第一次來到了山陰地區的出雲，單聽名字就很詩情畫意的地方。

島根縣出雲市

從

東京車站搭上當日晚間22點整出發的「日出號」寢台特急列車，在時針向前轉動了剛好一整圈後，於次日上午9點58分抵達終點站——島根縣的出雲，一座被稱作「神話故鄉」的古老城鎮。這個位於本州島西南邊陲面朝日本海的地方，吸引我的莫不如說只是「出雲」這兩個字而已，讓人一看就有想去的衝動。只不過在新幹線、高速公路網和航空路線不斷完備的今天，過夜火車的運轉模式不免顯得有些過時，然而卻依舊備受鐵道迷們的追捧。

面朝日本海的稻佐之濱，離出雲大社有15分鐘路程

出雲大社

關於鐵道迷這個群體，在已故導演森田芳光的一部叫做《讓我們乘A列車前行吧》的電影中是這樣被描述的：坐在疾馳的火車車廂里通常你都喜歡做什麼？答案難道不是邊聽音樂邊看窗外風景嗎？不不不，對於有的人，他們只喜歡單純享受伴著鐵軌與車輛合奏的聲音。在影片中，瑛太與松山健一便扮演了這麼一對名副其實的鐵道迷，在愛情方面頗為駑鈍的二人因共同的愛好成為莫逆好友，列車是他們永遠不會膩煩的話題，然而也正是因為這個愛好，意外解決了各自工作和愛情上的麻煩。

電影《讓我們乘A列車前行吧》劇照與海報

一件事物的長久存續取決於是否有懂它、願意消費它的人的存在，對此我一直深信不疑。恐怕正是有像影片中那些深愛鐵道旅行的人們才支撐著寢台列車留存至今——雖然這是我的判斷，但當在島根縣松江車站偶然邂逅停泊在站台上叫做「瑞風」的新型寢台列車時，這個看法便更加確鑿了。運行還不足一個月的「瑞風號」，實際並沒有通勤載客的需求，承載的唯一功能是觀光，說它是一座在鐵軌上移動的酒店也不足為過。況且，車廂內從飲食到設施，一切都反映著只有在高級酒店裡才能體會到的質感。即便票價高達六位數，然而根據官網的數據，目前能夠預約搭乘的名額已經排到了明年年初。

JR西日本官網上顯示「瑞風號」已於6月7日起運行

相比之下，「日出號」的單程票價雖然低了不少，卻也將近30000円，這是我在松江車站的站內信息欄偶然翻到的資料。高昂的票價並非成為我沒有選擇親身乘坐的首要原因，車票能否預訂得到，才是擁有這趟復古旅程的決定因素——如此看來，不差錢的鐵道迷可不在少數。

停泊在JR松江站的「瑞風號」列車

「瑞風號」列車自京都車站始發向西，從山陽道行駛至山陰道，之後折返回原點，剛好將本州島西南各地方的「原風景」串聯起來。出雲便是這條「原風景」觀光線上的重要一站。1890年，當40歲的英國人Lafcadio Hearn第一次到達這裡時曾如此感慨：「出雲是神之地」。作為來自西方世界的他，面對著用高聳入雲的千年之木建造的出雲大社大殿，氣氛莊重威武；連接著後方八雲山和彌山的蒼翠森林散發出陣陣攝人心魄的氣息……或許正是這些特殊的氛圍讓身為外國人的Hearn無形中感到了神的存在。於是，被深深折服的他便決定在這裡度過後半生，同時將自己的英文名改為讓後人耳熟能詳的日本名字——小泉八雲。

出雲大社大殿

出雲大社彷彿就是出雲的心臟，背靠著據說是神山的八雲山，散發著威嚴神秘的氣息。然而這些並非是後來成為島國文豪的日本通小泉八雲名字的由來。威嚴聳立的木造大殿屹立於山前。根據神道教的慣例，雖然不如伊勢神宮那樣嚴格，每60-70年建築本身也要重新翻建一次，自1744年建造至今已進行過所謂的「遷宮」翻建三次，然而規制卻一直保持著所有神社建築中最高。被冠以「大社」之名，在經年久遠的時光洗禮後，依舊是日本最古老的神社之一。出名的是位於正殿西側的神樂殿，寬大的切妻造式正面屋檐稱作「破風」，懸掛於其下的是使用乾燥後的稻梗編織而成的巨大注連繩，長度和體積均為第一，據說重達5噸，粗大厚實的存在感震懾著每一個走近的遊客。

神樂殿大注連繩

英國人Hearn在來到出雲後與當地女子小泉節子結了婚，併入贅女方姓氏。而「八雲」之名據說則來自《古事記》中用來形容出雲地區的雲「雲層不斷流露湧出的風貌」的詩歌枕詞，恐怕這與他初次抵達時的第一感印象不無關係。然而一百多年後的2017年初夏，當我走到出雲大社門前的時候，遠處的天空只不過是即在又不在的如廣漠容器般的存在狀態。同一片天空，雲朵不過是匆匆過客。神社大殿隱藏在一片沉默的古老松林中，那是島根黑松。參天濃密的樹木之下圍夾起一條綿長的碎石路，猶如在一張綠色絨毯上劃開一道縫隙，那是通往神社的參道。據說松樹是舊時松江藩藩主夫人來此還願時獻上的。經過了近400年歷史的生長，這些樹大都枝幹遒勁、皆有參天之勢，也在一定程度上阻擋著來自不遠處日本海上的潮風。樹上的烏鴉與地上的鴿子各自隨意的啼叫聲，上下交織呼應在一起，形成一曲獨特的二重奏，回蕩在遠處靜謐的森林中……處在這樣所謂的神域中的我卻也感到了一絲確鑿的神秘，這神秘被出雲人稱作「看不見的緣」，那大概與百年前的小泉八雲所感應到的一切別無兩樣。

大社境內百年古松

為了保護樹根，特意辟出空間以防行人踩踏

大社境內

「結緣」是出雲大社吸引世代人前來拜訪的精神所在。小泉八雲的感覺並沒有出錯，出雲確實是匯聚神仙的地方。這首先體現在每一年的十月。對日語略知一二的人都知道十月也稱「神無月」，意為島國全境的八百萬神靈都離開了各自的崗位。他們去了哪裡？他們集中來到了出雲。只有出雲的十月稱作「神在月」。據說一年之中的出雲唯有「神在月」最為熱鬧，為了迎接眾神的到來，會舉辦神迎祭。從神社內一路跨過三重鳥居後出門向西，順著叫做神迎道的道路，排場會一直延續到不遠處海岸邊的稻佐之濱，止於一塊高大孤獨的巨石屹立於海岸邊沙灘，上面也有座鳥居，天海之間的神秘景緻。然而除此以外，那裡也像極了神奈川的湘南海岸，在鐵道迷的眼中，唯一的不同或許只是沒有沿著岸邊行駛的電車經過。

出雲大社正門木造大鳥居

通向稻佐之濱的神迎道

稻佐之濱也被評選為日本百濱之一

日本海與沙灘上奔跑的少年

匯聚一堂的眾神商討的內容包括關男女姻緣之事宜。源此說法，來出雲大社祈求良緣的情侶一直不在少數。小泉八雲在來到出雲的的第二年便結了婚，是否得益於這裡的姻緣靈驗自然不得而知。然而在出雲，人們自古就信奉著「所有事物都由看不見的「緣」連接在一起，不只是情侶。」由於被這份虔誠牢固的信仰所賜，今天這裡很多事物都與「緣」字沾親。比如通航出雲的機場叫「結緣機場」，甚至蕎麥麵也可以叫做「結緣蕎麥」。

來出雲的人，十有八九都會做兩件事：一是去出雲大社祈求姻緣，一是吃一碗出雲蕎麥麵。然而準確地講，出雲的蕎麥麵並非只有「一碗」。叫做「割子蕎麥」的吃法最為盛行：將蕎麥麵盛入三個圓形漆碗中，各自搭配海苔、梅子泥、柴魚片、水煮蛋等，再分別浸入出雲地產醬油，從而變成了一面三吃，這是正宗定番的吃法。據說這個傳統來自於江戶時代的人在野外用餐時所攜帶的便當盒，三個圓碗剛好疊羅在一起，相當實用的功能。以致於在今天出雲的每家蕎麥麵館中，點了「割子蕎麥」的人一定會看到當自己的那份被服務員端上桌時，便是那樣疊羅著呈現的。

割子蕎麥麵的三段式紅漆碗

出雲蕎麥自江戶時期由松江藩初代藩主松平直政帶來引入。作為直政系松平家宗家初代的他之前剛好擔任過松本信濃藩主，赴任松江時便將信州的蕎麥麵職人也一同帶來。因而出雲蕎麥也繼承了信州蕎麥的味道與製作方法。然而經過歷史的輪轉，今天的出雲蕎麥也融入了本地的風格自成一派。比如當地的蕎麥職人會將蕎麥連殼整體研磨成粉，因而顏色較深，對應的香氣也就更濃郁一些。天熱的時候，吃上一盤冷蕎麥沾面也頗為可口：將被冷水浸泡過的蕎麥麵盛入淺竹籃中，麵條變得清涼滑口而不黏膩，混合著蕎麥特有的香氣，沾上飄著長段綠葉蔥的鴨肉野蘑菇醬湯，吸溜吸溜地吃，便是夏天的味道。

冷蕎麥沾面

選擇來出雲的人，如果是鐵道迷的話，可能還會額外再做一件事——坐一趟結緣號列車。

一畑電車「出雲大社前」站

一畑電車的結緣號專列

小泉八雲一定想像不到在一百年後的今天，抵達出雲大社最直接的方式依舊還是乘坐「一畑電車」。因為這家私鐵公司成立的年代，不過是他結婚改名後的大正12年（1923年）。至今，起點為松江宍道湖湖畔，搖搖晃晃地抵達終點依舊要耗費近一個小時，猶如度過了漫長的舊日時光。「畑」對應的漢字為田，回想起來，只擁有兩節車廂的電車大半路程的確是行駛于田地之間的，名字倒是相當形象直觀。然而過程並不單調，這個變化便是要坐上「結緣號」專列。

「出雲大社前」站，站內還保留著相當古早的味道

沿途窗外的田園風光

——「離發車還有幾分鐘了，哦？還是「結緣號」呢，客人您可真幸運啊。」在始發站松江宍道湖人工售票處的時候，站員熱情地對我說，意指能趕上這趟專列的幸運（後來才得知「結緣號」不定期運行）。車廂內乘客寥寥，除了我自己，二三個老人，一對情侶拎著便利店袋子，仔細觀察裡面塞滿了金黃色五角星的札幌啤酒，還有一隻「島根貓」。

什麼？貓？

可愛的吉祥物島根貓靜靜地在座椅上迎接每一位遊客

頭頂著出雲大社切妻造式屋頂的卡通模樣島根貓是島根縣的吉祥物，將它放在「結緣號」的座椅上是這趟專列最吸引眼球的所在。伴隨著鐵軌的聲音，陽光透過車窗灑在來自「二次元世界的乘客」身上，在作為遊客的我的眼裡，此情此景可謂著實新鮮。然而除了我，沒有人在意它的存在，似乎把它當成了普通乘客，無論是坐在它旁邊的老人，還是中途上下車的學生族，大概是見怪不怪的日常，更不要說那對一直在喝啤酒的情侶了。只見二人雙手緊握一起，不消說，他們必定是去出雲大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