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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班章》連載(九)

編者按:人類一切文明進步都基於「電」,這種說法毫不誇張。哪怕是居於深山的老班章人都深知,要和外面的文明世界接軌,通電是最重要的橋樑。作者滿懷激情地描述了當年貧窮的老班章村民,哪怕是「拴牛抓雞逮豬」送到市場換成現金,也要湊夠「拉電」的資金。老班章人那種渴望改變貧窮面貌的決心和勇氣,令人肅然起敬,這種精神恐怕也和他們今天的富裕有著內在必然的聯繫。

老班章村通電

電,在當代人類生活中是必不可少,它給我們人類的現實生活增添了無窮無盡的樂趣。

以前,我對電有著一種神秘感,覺得它是一種看不見摸不得的「精靈」。現在,我一直堅信,電,是上帝賜給人類的一道福音,是給人類的騰飛插上了一對閃光的翅膀。

中華民族早先對電的認識,更是多姿多彩,有故事,有形象,有傳說。

比如,小孩們吃飯時浪費了糧食,或者是平時間做了違反公共道德、不尊老愛幼的事情,老人們恐嚇小孩,都會說一句話:「小心雷公公打你!」

可見,在中華民族的傳統民俗中,連道德懲罰的報應都會在電閃雷鳴中繪聲繪色地講述著。

在中國最富有傳奇神話色彩的文學作品《西遊記》中,雷神的出現,是面無表情、頭髮蓬鬆、身材魁梧、怒目猙獰的人物形象。他騰雲駕霧,左手緊捏鐵砧,右手高舉鐵鎚,當他揮動鐵鎚對準鐵砧的每一次擊打,都會火星四濺。

四濺的火星,化成道道閃電,擊打的響聲在天際邊形成滾滾的雷聲,震撼天地。

這種形象的出現,應該說是早期人們對雷電的恐懼。但是,雷電過後,隨之而來的是雨水,這種自然現象,又給期待生長的萬物帶來了生命的活力。

特別是我國西部地區乾旱少雨,人們對雷神又有了更人性化的期盼,有的寺廟供奉的雷神(雷公公,電娘娘),變成了一對慈祥富態的和諧夫妻,他們滿目笑容,平易近人。

由此可以看出,人們對雷電已經擺脫了恐懼心理,更期待有一天能與它和平相處,共享太平年。或許就是這種心理,鼓勵著人類一次次有意識地接觸閃電雷鳴,挑戰自然。

特別是西方的自然科學家,他們把人類的期盼化成實際的動力,最典型的代表就是美國的富蘭克林。

1752年7月,富蘭克林做了一次震驚世界的實驗。他在大雷雨即將到來之前,把一隻大風箏放到天空,風箏越飛越高,肉眼幾乎看不見,這時大雨傾盆而下,富蘭克林握風箏線的手突然感到一陣麻木,緊接著,掛在風箏線下端的銅鈴碰動起來,伴隨著陣陣聲響冒出點點火花。富蘭克林冒著生命危險,把「天電」吸引到萊頓瓶中,終於揭開了雷電之謎。

從此以後,人們開始用自己的智慧和技能,把上帝賜給人類的這道閃電,牢牢地控制住,讓它在人類的生活、工作和行程中成為真正的幫手,並和人類休戚相關、共依共存。

但是,直到20世紀末,這道上帝帶給人類的福祉還沒有惠及每一個中國人。

當時的中國,由於地理原因,許多貧困山區依然是用油燈照明。

電,對於他們來說,只是打雷時,那道掛在天邊的亮光。

老班章村也是如此。

或許是人類前進的步伐觸動了在莽莽熱帶雨林中的小村寨,他們不甘這種生活狀況,也想和時代同步,更希望儘早一天把經過人類馴化的雷電請進閉塞的小村寨。

說實在的,1992年的老班章村也和全國貧困山區一樣,恐怕溫飽問題也才剛剛解決。寨子里的男女青年,大部分到了十四五歲,都選擇了出走,他們帶上簡單的行囊,裹上幾包飯糰,從山中的密林小道,徒步走到縣城,便向全國輻射,或南下廣、深,或北上京、津,他們在都市裡做著最苦、收入最低的體力勞動。

面對這種狀況,倔強的老班章人絕不認命,他們並沒有選擇像祖宗那樣地遷徙,而是紮下了根,他們通過村民大會一致同意,一定要儘快把電「接」到老班章村,也讓老班章村的家家戶戶在夜晚都點亮一顆顆「夜明珠」。

最有戲劇性的是,老班章村的這次通電,也像中國改革開放初期由高曉聲所創作的、轟動一時的一部小說《陳煥生進城》一樣,充滿著時代的特徵。

小說《陳煥生進城》,通過主人公進城,尋找在任的老相識縣委書記的一段故事,生動地刻畫出處於社會變革時期的農民,雖然背負著歷史的重負,卻不甘貧窮,終於邁出了走向新生活的第一步。

老班章人不知是看了這部小說還是和這部小說有著相同的命運,他們也派人進城去尋找能給老班章村儘快通電的人,這個人叫楊廣才,應該說,迄今為止,他是老班章村有文字記載以來,從老班章村走出去在外工作的最大幹部。

楊廣才也和小說中的縣委書記一樣,盡量利用自己的人脈、關係和地位,為老班章村儘快通電四處奔波。

功夫不負苦心人,在他的努力下,最後,終於得到了縣上的電力主管部門的同意。

當時,國家對農村電網沒有專項資金投入,若要儘快通電,老班章村要自籌資金13萬元,同時,還要義務地協助電力部門做一些輔助工程。

老班章村再次召開了村民大會,大會一致通過「集資通電」。

當年的老班章村,人口和戶數應該沒有現在那麼多,13萬人民幣攤派到各家各戶,每戶平均要出2000元左右。

1992年的農村,特別是貧困山區的農村,每戶要拿出這些錢,幾乎要擠干一個家庭的全部積蓄。

但是,老班章人沒有退縮,他們不約而同地走進祖宗留下的那片畜牧林,有的人家把自家的牛栓住,沒有牛的人家就抓雞、逮豬,他們把這些牲畜送到市場變成現金。

在全體村民大會開過的幾天後,老班章村村委會的公房裡,松明棒把公房照得通明透亮,村委會幹部整齊地坐成一排,村民有序地走進公房,他們把手中攥緊的全家人的血汗錢,毫不猶豫地交到村幹部的手中,會計和出納最為忙碌,一個敲打著算盤,一個忙著清點繳納的現金。據當年參加過集資的人回憶,村民繳納的現金,沒有太多的大票,更多的是零錢,甚至還有許多硬幣。

這種場景對於現在人均年收入20萬元人民幣的老班章人來說,似乎有點滑稽和可笑。

但是,當年那種振奮人心的壯觀場景,放在今天的老班章村,你永遠無法模仿、無法複製,更是無法想像。

這種雖居貧窮而無限慷慨,雖居落後但永遠嚮往先進和光明的行為,是從哈尼族祖先血脈里留下來的精神遺產。在集資通電的事件上,這種行為更顯得無比的壯麗。

集資款收完以後,足足裝了一麻袋。

村委會非常慎重地挑選了六個精幹的小夥子,把錢分成三份,三個人背著錢,另外三個人扛著槍,挎著刀,這種裝束,看似有些悲壯,但是,要把全村人的血汗錢交到距老班章村六十千米的縣城,這種護送一點也不誇張。

在雲南這樣的山區,人煙稀少,交通閉塞,社會治安非常好,一個陌生人走進村寨很容易就會被識別出來。所以,村村戶戶都夜不閉戶,人人都路不拾遺,這種良好的社會治安是因為自然環境和特殊的村寨布局所形成的。

一般人都不到那些地方,到那些地方的都是熟人。只要你飢餓或口渴,你可以走進任何人的家中,在不熄的火塘里加上木材,可以燒水煮飯,吃飽喝足以後,在你坐過的火塘邊的凳子上,放上現金,用小柴棒壓住,你就可以繼續前行。

這種不成文的鄉規民俗,就成為維繫各少數民族之間和睦相處的紐帶。

如此良好的社會治安,為何老班章村在護送錢的過程中還要如此謹慎?

其時,在這些地區,最值錢的是牛,最常見的盜竊案也就是偷牛,而他們三人所背著的錢是村民不知賣了多少頭牛才籌集夠的,所以說,這種慎重是非常必要的。

出發前,老班章村專門獨特地為他們舉行了一個送行儀式。

儀式由「龍巴頭」主持,或許頭天晚上,「龍巴頭」已經悄悄地做完了祖先那一套煩瑣的出征前儀式,說完了祈求祖先保佑的咒語,祭祖的牲畜也已放在村中的部族公房。而現在的一切只是一件非常明了,而且有點壯觀的送行。

酒,必不可少,依照哈尼族的崇拜,堅信萬物皆有神靈的原則,酒肯定是祭獻給祖宗,祭獻給萬物的神靈,保佑他們一路平安。最後,身背金錢和長刀的一行六人,他們將送行的酒一飲而盡……

出發了,六個人的小分隊朝著縣城走去,他們跋山涉水,走村過寨。

餓了,從背包里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飯糰。

渴了,山間的泉水是他們的佳飲。

困了,向祖先當年遷徙一樣,找一塊適合休息的空地,揮動長刀砍下樹枝,燒起一堆篝火,就著火光和火苗,驅避兇猛的野獸,依著火的溫暖,輪流席地而睡。

當霜露降臨又溶化在火堆時,他們熄滅篝火的最後一粒火星,又出發了。

走了一天一夜,終於走到了縣城。

當他們風塵僕僕地出現在楊廣才面前時,這個從老班章村走出來的最大幹部,面對著灰頭土臉、滿身疲憊的「鄉黨」,立刻明白了他們這一路是何等的辛苦,鐵打的漢子一陣心酸,忍不住的淚水奪眶而出。

楊廣才帶他們到飯店,讓他們狠狠地「甩」了一頓。這六個鄉黨雖然背著可以買斷這個飯店的錢,但是,他們仍然像「鐵公雞」,一毛不拔!因為他們知道這些錢是千萬不能動的,最後,還是楊廣才買了單。

楊廣才帶著他們到了有關部門,按規定交清了十三萬元的集資款。這時,六個人才一齊輕輕地鬆了一口氣,這輕鬆的喘息,意味著老班章村要通電了。

按原來的合同約定,老班章村除了集資款外,還要義務做一些輔助工程,通俗地說,就是抬電杆,把電杆抬到指定的位置,再讓電杆矗立起來。

現在再也無法複製當年老班章村為了通電所做的那些事、那些感人的場景,但是,通過想像,我們依然可以在腦海中浮現出那種壯觀情景。

水泥電杆的重量我們不用去計算,應該說,要在崎嶇的山路上抬著它前行,估計需要十個強勞動力才能完成。

那種艱辛,那種壯觀的場面,如果說,當年有哪位攝影大師將這種場面拍攝下來,配上解說,配上音樂,那麼,這個民族期盼光明的形象立刻會幻化在這些抬電杆的壯漢身上。

「陡坡上,密林中,搖晃的腳步,低聲的呼號,勒入肌肉的麻繩,汗珠從額頭、從身上,不停地滴打在塵土之中,幾乎要覆蓋住沉重的腳步所跺起來的灰塵,如此艱苦的勞作,雖然無情地摧殘著他們的軀體,但是,那一雙雙不肯服輸的眼睛,永遠閃爍著期盼光明的神色。」

就是在這種艱辛的勞作下,按照工程師設計好的線路,一根根水泥電杆像直刺蒼穹的利劍,整齊的排列著「走進」了老班章村。

此時,老班章村又多了一道戶外景觀——「電纜線」,這些電纜線順著電線杆像蜘蛛網一樣,爬進了老班章村的家家戶戶。

要通電了。

可以說,村中的一些老人,從生下來,就沒有邁出過寨子的大門。當全村人興高采烈地擰上燈泡,等待閃光的時刻,這些老人打死也不相信,這麼一個不起眼的東西會將黑夜照亮。

然而,大多數老班章人並不閉塞,有的人家開始收起為他們祖祖輩輩點亮黑夜的油燈盞,當他們手握粘滿油垢的燈盞時,有的人家會情不自禁地順手抓起一塊布,擦拭著燈盞。

當一個經常使用的物件要被遺棄時,人的心中那種眷念才會由然而起,那種難捨的情懷才會流露無遺,有的人家會把多少年來留在油盞上的油垢擦得乾乾淨淨,像一個寶貝樣地收藏起來。

戀舊,這種情懷是人類在創造文明時對相依相伴的物件而產生的一種說不出的眷戀。

有的家卻不是這樣,當他們等著通電的時刻,等著他們期盼的「夜明珠」閃光時,那種不安,那種焦躁的心情,當眼光落在那布滿油垢的燈盞上,有的人會把伴隨多少年的燈盞狠狠地摔碎在地上。

這一摔,也是表明他們的決心,雖然動作過大,但也有一種剛毅和視死如歸的精氣神,他們堅信,再也不會回到用油燈盞的日子,更堅信,眼前的光明立刻會到來。

到了晚上8點多鐘,通過電力工程師調試後,他雙手合閘,這一瞬間,好像是當年美國科學家富蘭克林所經歷的一樣,老班章村的所有人都抖動了一下,「亮了」。

無數個電燈泡真的像「夜明珠」一樣,照亮了老班章村的夜晚,整個村子沸騰了。

這種沸騰,對於天天生活在都市的人,燈亮,你會習以為常。但是,如果在寂靜的山谷里有那麼一片星光,這種亮,是要何種心境才能夠平靜地面對眼前的輝煌。

2002年,也就是剛跨入新世紀之初,一條由政府出資68萬元的鄉村公路(雨季不通,旱季通),緊貼著老班章村的古茶樹蜿蜒而去。

也是那年,楊廣才的母親從自己的茶林中採摘下茶葉,坐著拖拉機,顛顛簸簸地到了縣城。她興奮地告訴她兒子,老班章的茶葉,鮮葉可以賣到5元一千克,楊廣才聽到這個消息,激動了一晚上睡不著覺。

最後,請微友們與馬老師品茗一款14年的老茶:?

「存新茶,喝老茶」和普洱茶「越存越香」的理念,應該是鄧時海先生對雲南普洱茶最新的理論貢獻。雲南花燈有兩句唱詞我唱得最好「人人都說新茶好,我要說那老茶香……」或許是我在當代茶王村老班章呆的時間長,每年春茶開採,每個茶商和茶農都要對每一批茶進行對比,那就是喝茶。老班章的春茶可是烈得很,喝幾泡還可以,再喝幾泡……喝茶就成了很痛苦的事。

在不停地喝茶過程中,茶已經融於我血液中。到現在,我不排斥新茶,但我更愛老茶。老茶退了苦、澀,剩下的只有香、甜、潤……這是歲月給普洱茶得天獨厚的生命價值。這幾天,我每天只喝這款老茶。喝得通體大汗,喝得滿嘴生津。這是歲月給茶注進更爽的生命,我通俗地把她歸納為:「歲月醇,老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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