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公寓對面窗戶，都有一雙眼睛在那看著

深夜十二點，滂沱的大雨從漆黑的夜空中鋪天蓋地傾瀉下來，整個校園頓時籠罩在一片朦朧的雨霧中。陽台上的夜來香瑟瑟顫抖，散發出一股股潮濕而又怪異的味道。宋小默放下書本，踱步走到窗戶邊，輕輕打開一個狹小的縫隙。一陣冷風裹著稀疏的雨點打在他的身上，他打了一個寒顫，迅速將門窗關好。對面的宿舍樓佇立在黑暗裡，被雨水和雨聲包裹。那是一棟年代久遠的老樓，明顯帶著巴洛克建築的設計風格，有著穿插的曲面和橢圓形空間。巴洛克一詞的原意是奇異古怪，其建築主要特點是追求怪異和不尋常的效果。

如以變形和不協調的方式表現空間，以誇張的細長比例表現人物等。宋小默的父親是個小有名氣的建築學家，所以從小他就對建築有著濃厚的興趣。從國內一所著名的大學建築系畢業後，他又考上了韓國的HY大學研究生。今晚是宋小默來HY大學的第十四個夜晚。這個時候，大多同學早已被淅淅瀝瀝的雨聲帶入了夢鄉。不知道為什麼，宋小默感到莫名的心慌感和不祥感，怎麼也睡不著。他住的是521房間，對面樓上正對著他的那個房間里似乎有什麼晃動著，像是一個黑暗中的幽靈，總在偷偷望著他。

而那個房間的茶色玻璃窗戶一直都是緊閉著，即使白天也看不清裡面的任何東西。宋小默特別留意了一下，那兩扇窗戶從來沒有打開過，晚上也沒有亮過燈。難道裡面沒有住人嗎？搞設計的人通常都是敏感的，越來越重的好奇心讓宋小默在床上輾轉反側，無心睡眠。時間到了凌晨兩點多，風聲越來越大了，不斷有閃電的光茫劈開黑暗。窗外轟隆隆的雷聲，讓房間顫了又顫。一股詭異的可怕氣息在四周瀰漫。宋小默披上衣服，再次走到窗戶邊。就在他向對面房間望去的剎那間，「轟隆」一聲恐怖的響雷炸開了，緊接著一道弧線狀的閃電從空中一掠閃過，忽地閃耀出刺眼光亮的陰森白光，把對面的宿舍樓照得如同白晝。

在這短短的時間，一隻黑色的大鳥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驚叫，從對面房間的陽台上飛入濃濃的雨幕中。宋小默驚喜地發現，那扇窗戶忽然打開了，也許是被狂風吹開了。又是一道刺眼的閃電掠過，宋小默的瞳孔放大了。朦朧中，他終於看見了房間里的一個東西。天啊，在窗戶後懸掛著一個人。確切地說，是一顆頭顱。異常蒼白的頭顱。一個沒有頭髮，沒有眉毛，沒有耳朵，沒有鼻子的頭顱。更恐怖的是，當他的目光接觸那個頭顱時，頭顱居然露出了詭異的微笑。「你是誰？」他抽了一口涼氣，驚恐得閉上了眼睛，只覺得體內有股力量已經涌到了喉邊，他拚命克制，但還是不能阻擋自己的渾身發出強烈的顫慄。

「不，不，什麼也沒有，應該是幻覺，幻覺……」他猛地搖搖頭，努力使自己更清醒一些。痛苦的聲音里已經帶上了些顫音。隨後，他壯著膽子，倏然睜開了眼睛。宋小默不是個特別膽小的人。事實上，他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敢獨自一個人去太平間值夜班的人。雷聲越來越遙遠，四周漸漸安靜下來，對面的房間又恢復了黑暗。他什麼也看不見了。一切已消失在一片茫茫的雨霧中。「可能真的是幻覺，該死的雨天……」他調整了一下呼吸，安慰自己道。接下來，宋小默緊繃的神經慢慢松馳下來，他仔細檢查了一遍窗戶和門，決定返身上床睡覺。在他離開窗戶的瞬間，他又忍不住回頭向對面的陰森房間望了一下。

這次，老天像是跟他開玩笑似的，又突如其來地扯出一條慘白的閃電。電光剎間，他再一次感到有什麼東西飛進了自己的眼睛裡。他的心跳再一次加快了……「那是什麼？」第二天上午，宋小默睜開眼睛，天色已大亮，陽光如水般灑到了床頭。「壞了，今天上午的課要遲到了。」宋小默使勁拍了下腦門，快速從床上挺了起來。他習慣性地望了望床頭柜上的鏡子，一夜不眠讓他的眼睛深凹下去，黑色的眼圈看起來像剛生過一場大病。突然，門鈴響了。是誰呢？這個宿舍樓就他一個中國留學生，他向來都是獨來獨往的，平時很少跟樓上的其他人打交道。宋小默顧不得多想，小心地打開門。

一張年輕男子蒼白消瘦的臉顯露出來。「你好，我能進來嗎？」年輕男子微微一笑。見宋小默有些疑惑，他又補充了一句，「我是你隔壁的，住520房間。」「哦，你好你好。請進。」宋小默的腦海瞬間清晰了起來，他曾經在走廊里見過他幾次，雖然沒有說過話，但也是有些臉熟。年輕男子進來撿了張椅子坐下，有些拘束地問：「昨夜睡的好嗎？」宋小默心裡猛然一抖，下意識朝對面的房間望去。奇怪的是，那扇開著的窗戶又重新關上了。有幾個白色的鴿子正在陽台上飛來飛去。

記得昨晚，在閃電的映照下，他前後看見了兩個奇怪的東西，第一個是那個懸掛著的頭顱，而第二個卻是兩個正在接吻的青年男女。如果說第一次是幻覺，那麼第二次見到的那對青年男女該如何解釋呢？難道也是幻覺嗎？之後的一段時間，宋小默又苦苦觀察了一段時間。可惜當時雨漸漸停了，閃電再也沒有出現過。他後悔沒有看清楚那對青年男女。「你怎麼了？」年輕男子用奇特的表情望著他。「哦，不好意思，你剛才問什麼？」宋小默緩過神來，尷尬地問。「沒什麼，我問你昨夜睡的好嗎？」「昨夜？」宋小默立刻警覺了起來，緊盯著對方的眼睛問，「難道你看見了什麼？」

「什麼？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年輕男子的表情有些茫然。宋小默見他沒有特殊的反應，連忙把即將脫口而出的話又生生咽了下去，改口道：「睡的還行，就是有些晚。你看看，要不是你來，我現在還呆著床上呢。」「嗯，昨夜下了場罕見的大雨，雷聲幾次把我吵醒了。」宋小默給他倒了一杯水，隨口問：「你今天來找我又什麼事呢？是不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年輕男子接過杯子，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笑道：「沒什麼，我每天早晨在同一時間都能聽見你開門關門的聲音，我猜想你的生活應該很有規律。但今天……我擔心你出了什麼意外，就來看看。」

「謝謝，給你添麻煩了。」宋小默感激地望著這個人，無形中對他平添了幾分好感。尤其是身在異國他鄉，能遇見這種體貼的外國朋友是很難得的。「真不好意思，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叫朴恩熙，研究的是心理學，來這裡已經有兩年了……」「那你就是我學長了。我叫宋小默，來自中國大連，學的是建築學……」「China？」朴恩熙眼裡一亮，有些神往地說，「一個歷史悠久的偉大國家，我很期待有一天能去看看，那裡誕生了許多偉大的人物，老子，孔子，孟子。中國古代的史書上很早就有探討犯罪心理問題的記載。孟子認為人皆有惻隱、羞惡、是非之心，有些人之所以幹壞事，是因為受環境的影響……」

「呵呵，看來你對中國文化還是了解一些的，也算是半個中國通了，不象我才來韓國見到的那些朋友一樣，他們只對李小龍感興趣，經常追問我李小龍和大山倍達到底誰強。」「那是因為韓國人太迷戀中國的武術，被李小龍精湛的武術技藝所傾倒，韓國人從來不吝嗇崇拜強者。」「唉，可恨我在中國的時候沒學會雙截棍，崔泓熙將軍創立的跆拳道倒是練了兩年。說真的，你們的跆拳道最近在我們國家挺流行的，尤其是年輕人，大家都很喜歡練。」「是嗎？」聽宋小默這麼一說，朴恩熙嘴角露出驕傲的微笑。

「其實中國跟韓國的文化都是一脈相傳的，比如在飲食方面，我們都是用筷子。據說筷子的歷史至少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1世紀的商紂之前，現在，全世界有15億以上的人使用筷子，足見中國人發明的筷子，已成了當今世界風格獨具的重要餐具……」朴恩熙饒有興趣的盯著茶几上的幾根木製筷子說。那幾雙筷子是宋小默從國內帶來的，出國之前他就曾聽從韓國歸來的朋友說，在韓國的餐館和商店裡，基本見不到木製的筷子，一般都是細細長長的鐵筷子，用那樣的筷子吃冷麵沒有什麼功力還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所以宋小默特地帶來了幾雙上等的紅木筷子，那可是原裝的MADE IN CHINA。兩人談的很投機，不覺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朴恩熙低頭看了看錶，起身說：「好了，小默，今天談的很愉快，你讓我對中國有了更深刻的認識。不過我該走了，有什麼事情可以直接去隔壁找我。我很高興交你這個中國朋友。」「嗯，我會的。」宋小默友好地跟他握了一下手。他的手冰涼冰涼的，像是剛從冰窟里撈出來似的。宋小默不由哆嗦了一下，又不自覺地回頭望了一眼對面的房間。忽然，一陣怪異的風從那個方向吹來。昨夜見到的東西像噩夢一樣，開始困繞著他。

朴恩熙拉開了門，扭臉說：「再見。」「等……等等。」宋小默叫住了他，聲音有些慌張。朴恩熙停住腳步，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就像是遇見了一個外星人。不過，從宋小默不安的眼神里，他意識到可能有麻煩。「有什麼事兒嗎？」猶豫了一會兒，宋小默費了很大的勁才憋出一句話：「昨晚……昨晚我看見了……」「小默，你到底看見了什麼，有什麼就說出來吧，我會盡全力幫助你的。」朴恩熙有些著急，緊緊地盯著他的眼睛。「對面有人，我昨晚看見對面的房間有人。」宋小默指著那個陰森的房間，嘴唇發顫，額頭滲出大顆的汗珠兒。

話音剛落，朴恩熙像是被什麼擊中了似的怔住，眼神里流露出一絲深深的恐懼。這句突如其來的話，居然把他也嚇了一跳。見朴恩熙的表情出現變化，宋小默立刻緊張地問道：「難道你也看見了？是不是？」「不，不可能的。對面根本沒有住人。昨夜我也在窗邊觀望過，但什麼也沒有看見，我發誓。」他斬釘截鐵地回答。「可是……我真的看見了一些東西。」說著說著，宋小默一口氣將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講述出來。「那個房間已經有兩年沒有住人了，肯定是你的眼花了。」朴恩熙扭過頭，用沉悶而肯定的語調說。

宋小默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些飄忽不定，繼續追問道：「你騙我，快告訴我，快告訴我，是不是真有什麼東西，你是不是也發現了什麼？」朴恩熙有些無奈，搖了搖頭，一字一句地說：「如果你真的看見了什麼，那也絕對不會是人。」不是人，那又是什麼？所有人在面對神秘而未知的恐懼時，總會立刻聯想到它，鬼！難道是鬼嗎？宋小默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血直往腦門涌。他是個思維健全的無神論者，絕對不可能相信世間有鬼。鬼只會出現在人們的心中。他有些懷疑地盯著朴恩熙的眼睛。一層薄霧覆蓋著的眼睛。

沉默良久，朴恩熙緩緩地說：「好吧，我現在就告訴你一些事情。希望不會嚇到你。」房間里的光線忽地暗淡下來，一種讓人窒息的氣氛漸漸蔓延開來。宋小默盯著朴恩熙的嘴唇，靜靜地聆聽那個房間曾經發生的故事。兩年前。校長的兒子金仁玄搬進了對面的房間。他是個英俊高大的男孩子，留著金黃色的長髮，臉蛋白皙，有明亮乾淨的眼睛，睫毛濃密，牙齒又白又整齊，喜歡穿白色的襯衣，整個人輕盈飄逸，散發出讓女孩喜歡的獨特魅力。金仁玄出生於一個富裕而充滿書香氣息的家庭，從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

父親金洪泰是HY大學董事會的主席，身兼校長的職位，同時也是一家大型企業的總裁。金洪泰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叫金仁彬，一直在警察部門工作。小兒子就是金仁玄。金仁玄學的是繪畫專業，因為喜歡日本風景畫家東山魁夷的作品，曾在日本留過學，回國後在HY大學繼續深造，業餘愛好收藏和攝影。在學校里，長相俊美的金仁玄自然贏得了許多漂亮女孩的青睞，身邊總有女生圍著轉。但是，大家都知道，金仁玄有一位特別美麗出眾的女友。見過這個女孩子的人都會被她的美貌所驚訝。那是一種天然的，是無法用語言所表達的美。

女友叫申美萱，是個孤兒。從高中開始，她的一生就跟金仁玄聯繫在了一起。他們的愛情一帆風順，甜美溫馨。他們發誓永遠在一起，天長地久，海枯石爛，死了也要愛。然而，金仁玄從日本留學回來後，卻疏遠了她許多。直到有一天，申美萱看見了他的身邊多了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她叫雪隆子，是一個日本女孩。這個女孩子沒有申美萱漂亮，卻在日本期間，留給孤獨寂寞的金仁玄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於是，申美萱感到了絕望，跟金仁玄之間的吵鬧多了起來。兩人的距離越來越遠。他們都活在愛里，卻因愛成恨。

到最後，可怕的終於降臨了。那天黃昏，下了一場暴雨，學生們被那個房間里傳來的凄厲尖叫聲驚醒。當大家推開那扇門時，全被驚出了一身冷汗。那是一幅鮮血淋漓的場面。申美萱披散著頭髮，滿臉是血的跪在地上，五官已隨著面頰肌肉的顫動扭曲變形，渾身不停的抽噎著，嗓子眼裡嘶啞地發出一連串的呻吟。令人恐怖的是，她的右眼上扎著一根筷子。鮮血如流水般從眼眶裡流下。金仁玄躺在床上，沒有任何反應。

一個膽大的學生走過去，伏下了身體，發現他的瞳孔已經放大了。他死了。接下來，警察介入，屍檢的結果證明金仁玄是中毒而死。之後，在申美萱的單身宿舍里，警察發現了毒藥，與金仁玄胃裡的藥物恰恰相同。鐵證如山，申美萱成了最大的嫌疑犯。包括警察在內的許多人推測，金仁玄臨死前一定發現了申美萱的陰謀，然後拼盡最後一口氣，把筷子狠狠地扎進了她的右眼睛上，最後含恨而死。由於負傷在身，申美萱先被送到醫院接受治療，並摘掉了右眼球。儘管她成了殺人嫌疑犯，但還是有許多同學和老師去探望她。

因為大家無法想像，那個溫柔善良的女孩會殘忍的殺害自己最愛的人。她曾經是一個那麼好的女孩子。半個月後，申美萱出院了。在警察的反覆審問下，她承認是自己殺了金仁玄，至於過程卻沒有多說。這就意味著，面對她的將是法律的制裁。幾天後的一個晚上，看守所里又傳來驚人的消息：申美萱上吊自殺了。據說，她弔死的時候，頭上包裹著一個潔白的床單，眼睛和嘴巴的部位用鮮血繪出了一個新的五官。尤其是嘴巴上繪的是一個月牙的形狀，看起來面帶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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