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燙傷不及時治療，竟發展到難以挽救的結局……

紅綠燈的作用不是用來裝飾街道的，同樣，診療指南上寫的每一個字，都是用人命換來的。

有一例印象深刻的。

一個孩子，吃晚飯的時候，喝了剛燒開的熱水，把口腔和咽喉部燙傷了。立即去了家裡附近的一家醫院。

急診科醫生看過之後請了口腔科和燒傷科醫生會診。會診醫生建議患兒住院觀察，家屬拒絕。

會診醫生特別叮囑家屬如果孩子有呼吸急促或者聲音嘶啞（原因是聲門水腫）的情況請馬上來醫院。

晚上9點左右，孩子出現氣促，不願意說話，家屬並未在意。

10點，變成呼吸困難。

家人很著急的把孩子送來我們醫院了，孩子已經缺氧非常嚴重了。

我去會診，建議立即氣管切開。家屬拒絕。

麻醉科給予孩子臨時性的氣管內插管後缺氧緩解。孩子呼吸正常了，家屬放心下來，但是這個只是臨時的措施，我仍然建議立即行氣管切開。

這個時候家裡人來了很多，七嘴八舌的，不認同我的意見，覺得氣管切開的瘢痕會給孩子未來造成外觀影響。有家長把火氣撒在我的頭上，說的什麼話我就不說了。我各種解釋做完了，然後開始沉默，默默寫完會診意見，建議急診科醫生轉達並建議患兒立即轉往上級醫院。

後續：

因咽部及聲門粘膜的損傷，腫脹加劇，加上氣管內插管壓迫粘膜創面時間過長，導致咽喉部粘膜壞死，在上海大型醫院治療3個月，前後花費40多萬，咽喉部瘢痕攣縮聲門狹窄，至今吞咽困難，發聲異常，仍需多次瘢痕松解球囊擴張手術。

「家屬拒絕」幾個字在本文中出現了好幾次，其實並不完全準確，只能說是醫生的慣用語吧。應該改為「家屬並未接受醫生建議」。我也就不改了，因為在醫生角度來說，未接受醫生的意見，就是拒絕了，或者是暫時拒絕了。

此病人家族經濟實力不俗，並非針對錢，並非那種認為醫生是坑錢的，並非不擔心孩子的病情。只是作為孩子的一級親屬的父母在二級親屬和三級親屬的七嘴八舌下，猶豫不決，二級親屬及三級親屬中有認為醫生過度治療，誇張了病情的想法，也可以理解，大環境下的對醫院和醫生的不完全信任可見一斑。

當時我建議的氣管切開，不完全算是「預防性氣管切開」，只是按書上的治療指南操作。其實如果不做，也並非每個患者都會走到粘膜壞死喉部瘢痕攣縮導致聲門狹窄的地步，多數患者給激素衝擊，早點把氣管內插管拔除，也許都能避免氣管切開。這個孩子的確是比較「不走運」的。

醫療上有很多幾率性的問題，比如手術的「成功率」是百分之多少，某種疾病的「死亡率」是百分之多少，癌症晚期的「5年生存率」是百分之多少，對於宏觀統計和科研來說，是有意義的。但是對於個體來說，這種「幾率」沒有太大意義，輪到患者頭上，發生率就是100%，沒有輪到你頭上，發生率就是0%。

很多病人喜歡問醫生發生某種「併發症」的可能性是多少，醫生其實給出的，也只是書本上的宏觀統計數字。對於患者本人來說，有時，就只有發生，和不發生兩種可能。

這件事情還有一些後續：

大概是從上海治療回來後，患兒的家屬將第一家醫院告上法庭，告第一家醫院侵犯了他們的知情權，說當時口腔科和燒傷科醫生並沒有把可能出現的嚴重後果告訴患兒監護人，導致監護人疏忽，延誤了病情。

我是開年會的時候從那個醫院的燒傷科醫生口中聽來的，我聽到也是醉了，我心裡想，即便是醫生當時把萬分之一的可能發生的事情告訴家裡人，家裡人也會覺得醫生是在嚇唬人吧？

年輕醫生的時候我喜歡和病人或家屬用一個比喻：你去買飛機票，售票員不會很嚴肅的告訴你，飛機有一定的可能性從天上掉下來，而且掉下來後幾乎沒有人生還。只有醫生有義務告訴你，每年都有很多飛機從天上掉下來……發生幾率大概是多少多少，你仍決定要買這張飛機票嗎？

今天看到評論中一段話「我覺得這個雙方都沒有值得過多指責的地方，事情到這個地步，誰也不會料到。評論對家長的態度太過和斷章取義了些」。讓我有了再說幾句廢話的衝動。哎……還是年輕……人之患啊……

這個評論者把這件事歸咎於「這孩子倒霉」，不怪家長，也不怪醫院，就是這孩子運氣不好。

是真的誰也不會料到嗎？

「我真的沒有料到前面的斑馬線會突然衝出一輛電瓶車」——酒駕超速司機

「我真的沒有料到一個小發燒居然是白血病。」——葬禮上哭泣的父母

「我真的沒有料到只是劃破一個口子出點血而已居然要坐牢這麼嚴重。」——帶著大金鏈子的大個子。

「我真的沒有料到沒有簽勞動合同，討要工資這麼難。」——被欠薪的農民工

等等。

但是，其實《交通法》，《血液內科學》，《刑法》和《勞動法》里都寫的清清楚楚的。

這不是「誰也不會料到」，只是他本人沒有料到，用自己的無知來掩蓋自己的錯誤，真的好嗎？

的確，沒有人能什麼都懂，大家都有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都有自己能力和學識的天花板。那麼，超出自己認知的範疇外的事情，能不能交給專業人士來處理呢？

不知道是不是大多醫生都喜歡用比喻來向病人講道理，反正我自己是這樣，年輕時我還有一個非常喜歡說給患者聽的比喻：其實大多數人都或多或少闖過紅燈，包括我自己。有一部分人還挺喜歡闖紅燈來節約自己的時間的，無論是轎車，自行車，還是電瓶車，或者行人，國人總有很多人有這樣的「習慣」。

每次節約下一兩分鐘或者幾十秒，一輩子節約下的時間，最終總有人要花在急診科，骨科，腦外科，或者墳墓里的。

紅綠燈的作用不是用來裝飾街道的，同樣，診療指南上寫的每一個字，都是用人命換來的。

來源：知乎

作者：蔡亮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