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午歇的農民工

這幾天，樓道門壞了，還沒有人修理，樓道里突然出現幾個午歇的農民工。這些農民工在附近蓋高樓，悶熱的晌午沒有午歇的地方，找到這麼個涼快的樓道，當然特別高興。

這些農民工身上的衣服從沒幹爽過，整天讓汗水浸著，擠在狹窄的樓道里，散發著汗餿味。有時，這些農民工把啤酒和饅頭帶進來，樓道里就成了他們的食堂。高興時，他們還講個笑話，說幾句無聊的話，一陣陣笑聲讓整個樓道都跟著震動。不過，他們吃飯或說笑的時間很短，草草吃過飯，說笑幾句就席地而睡。有的撿來紙箱子或用報紙鋪在地上，頭下墊塊磚，有的用手蹭幾下或用嘴吹吹水泥地的塵土，就直接躺在地上睡了。這些農民工也許是實在太勞累了，躺下就睡著了，鼾聲特別大，隔著防盜門都能聽到。他們下午上班時，有人一招呼，翻身起來就走，踢踏聲，打哈欠聲，使勁關樓門聲，就像發生小地震。他們走時，經常弄得樓道里滿地狼藉，紙箱子、舊報紙、饅頭屑，還有衣服汗水和臭鞋味。

樓道里幾個愛安靜清潔的住戶特別反感這些農民工，走過他們身邊時，經常捂著鼻子，有時還厭煩地瞪他們幾眼。也難怪，安靜又整潔的樓道讓他們弄得亂七八糟，中午讓他們吵得又睡不好。還在上學的女兒幾次想攆走他們，都被我攔下。

看到他們，我時常想起還在農村裡勞作的發小和兄長們。他們也有時伏天里汗流浹背地在莊稼地里勞動，也有時來城市打工，午休時就在人家的屋檐下歇息。有的為了子女上學，有的為了給兒子蓋房娶媳婦，有的為了家人吃好點穿好點，有的為了還債，被迫來到城市裡打工。我的一個親戚，年近六旬了，三個兒子還有一個沒有結婚，還彎腰駝背地像老牛一樣在城裡當小工。有一天在大街上看到他時，他蹲在一棟還沒竣工的大樓下，端著一瓶子自來水啃饅頭，唯一的鹹菜是在地上撿的一小袋速食麵作料。啃完饅頭就在高樓的陰涼處倒地而睡，下午直到太陽落山，城市裡的燈亮起時，很多城市人悠閑地散步時，他們才十幾個人擠在一個麵包車裡回家。

這些大多數只有白天勞動在城市裡的農民工，沒有福氣住一天由他們建起的高樓別墅，沒有溜達閑逛過一天由他們建好的公園廣場。他們和城市人幾乎沒有什麼交流，只有自娛自樂，他們不去招惹城市人，相反，他們總對城市人有一種敬畏心理。就像在我家樓道里午歇的農民工，當有人走進樓道時，他們的說笑聲嘎然而止，低著頭慢慢地咽著飯菜，生怕打擾這裡的主人。當看到有人出入時，不管是這裡的主人，還是來串門的，他們都會把腳和身子往裡縮縮。

女兒雖然生在農村，但幾乎沒有干過力氣活兒，生在蜜罐里，根本不知道辛苦勞動。當我跟她說起老家裡兄長和親戚的艱辛生活時，她的眼裡泛起了淚花。從此以後，她們再也沒有嫌棄過那些在樓道里午歇的農民工。在他們歇息時，女兒會輕輕地走過他們身邊，輕輕地開門關門。這些農民工午歇離開時，懂事兒的女兒會打掃一下樓道，特別是在他們歇息的地方，打掃得特別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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