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敘事 II 袁昭宇：親愛的帥克

作者簡介：

袁昭宇，湖南嶽陽人，央企職員，愛藍天愛狗狗，偶爾寫字，有文字見諸國內報刊。2012年大學畢業，現居海口。

親 愛 的 帥 克

袁昭宇（海南 海口）

直到今天，我才終於可以平靜下來寫一寫你。

我曾經無數次想過要如何寫你，一拖再拖，直到今天。我怕我再不寫下來，那些記憶都會因為你的越去越遠而離我遠去。

你是我的狗，我的好朋友，我的帥克。

初識你是在2005年，樓下開了一家寵物店——我一直都很喜歡狗，但是從那時起，我才開始認識薩摩耶，哈士奇，八哥，吉娃娃，博美……

而你是蘇牧，是那群狗狗里的頭。

寵物店霸主

那個時候的你就已經是個小青年了。一有陌生人來，你就會帶著一群狗狗衝到門口叫。一旦外面放鞭炮，你一定會縮在桌子底下，而你的那些」部下」們卻若無其事（你剛來我家的時候，外面一陣鞭炮過後，家裡便再也看不到你了。我滿屋找，最後在櫃式空調的背後找到了你。不知道你是怎樣狗急跳牆急中生智翻過沙發擠進了後面那狹小空隙里的，只知道你憑自己的本事是爬不出來了——這是後話）。

我總是和店老闆聊起你，你是她的第一條狗。從狗販子那裡買來之前，經常挨打，背上的毛因為營養不良都是紅色的。她發誓一定要好好待你，可是你在家跟其他狗打架，咬傷了兩隻小狗。她找人給你做了絕育，希望你脾氣能好點，可你對同類仍是不友好。於是她把你放到了店裡。

你因此再一次失去了主人，可是你真的是一隻很需要愛的狗狗。我和爸爸經常到樓下去看你，你總是會很親密地跳起來，趴在我們身上。雖然不會說話，但是你深棕色的眼睛裡閃耀著興奮；每次我們離開，你總要站在圍欄前戀戀不捨的搖很久的尾巴……是不是從那時開始，你就知道我們要結一段緣？

有一次，我去樓下沒有看到前來迎接的你，店主人說有人買走你了。我像是丟了魂一樣，總覺得其他狗雖然可愛，但就是和你不一樣——也許，從這個時候起，我們就有了某些默契？

直到過幾天你被人退了回來，我不知道有多開心。

快過年了，寵物店關門，老闆說你將放在店主的朋友家寄養幾天，我也沒管家裡同不同意，就強烈要求放我家來養。

於是我牽著你，提著一袋子狗糧，第一次帶著你回了我們的家。

是不是很帥？

開頭幾天，你總是好奇地在家裡轉，轉累了就伏在門口，看著厚厚的防盜門發獃……有一點點陌生。雖然初來乍到，你卻知道不能在家隨地大小便……在樓下噓噓的時候，你就會去繞著寵物店聞來聞去。

再後來，我和爸爸正式把你買了回來，帶著你所有的行李家當：一個藍色的狗糧盆（一直用到你離開），一塊大大的骨頭型墊子（後來我又在網上買了個大大的軟墊，這個就退休了），一件大紅色米奇小斗篷（你長胖了以後就再也穿不上了），一大瓶沐浴香波，一個玩具球（你是只大狗了，從來沒有玩過），一根牽引繩。

從此以後，你對回寵物店充滿了抗拒，拖都拖不過去，外出噓噓都要繞著走。有事的時候把你寄養在寵物店一會，你就用你的長嘴頂開圍欄，衝出去蹲在我家樓下。從那時候起，你就徹徹底底的把這個家當成了自己的家。而你，也終於有了一個穩定的、不會再拋棄你的、全心全意愛你的家。

那年，你三歲半。

帥克和它的床

開始的時候你是最喜歡我的。我在房間里寫作業，你就趴在書桌底下，安安靜靜的，很滿足的樣子。冬天的時候，可以把腳放在你毛茸茸的身上，很暖和。你睡著的時候也有細細的鼾，有時候鼻子頂在了桌壁上，在夢中哼哼唧唧，十分有趣。

我太喜歡那種滿滿的溫暖的感覺。

可惜我是如此手欠的一個人，辜負了你的信任。我總喜歡捉弄你，捏你的鼻子，扯你的鬍子，你很快就發現呆在爸爸的電腦桌旁更安穩，所以你大部分時間都呆在那裡。但是你也沒有忘記我，每天晚上總要過來看我幾次——你用鼻子推開我的房門——門吱呀一聲，然後是爪子踩在木地板上發出的「噠噠」聲，你一步一步不緊不慢地走進來，噠噠的聲音也由遠至近。我現在彷彿還能聽見。

你是來讓我摸摸頭的。有時候我故意裝作不知道你進來了，你就用你的長嘴拱我的腿，拱我的手，讓我摸你。你仰著頭，溫柔的眼睛看著我，我的手拂過你頭頂細細密密的毛，再撓一撓你的耳根，你的耳朵向後貼著，一臉滿足的樣子。然後，你再慢慢地走出去。我聽著「嚓嚓」的腳步聲遠去，在每一個溫暖的夜。

作者和帥克在家裡

我每天早晨六點多要起床上學。自從有了你以後，我就再沒有遲到過。每次鬧鐘一響，你總會非常興奮地衝到我房裡，趴在床邊，將長嘴往我被窩裡拱，叫我起床。我摸摸你，撫慰一下你的雀躍，然後就清醒地起床了。在每一個清冷的晨曦里，是你帶來第一縷溫暖。

我和爸爸都覺得你的名字很棒，但是這一點都不妨礙我們給你取各種稀奇古怪的綽號，什麼帥克肥，帥屁克，帥狗屎，帥坨坨，帥小狗，帥小克，帥胖子，帥英俊，帥克蟲……還有好多好多，都是我們給你的愛。

你聽得懂很多話，每次我們問你「出去嗎」你都會歡呼雀躍，問一聲就叫一聲，像是在回答「出去出去啊」，追自己的尾巴，在地上打滾。我們一逗，你就在家裡衝來衝去。後來，即使你年紀大了，也還會開心地往門口沖，一臉得瑟的樣子，和平常的穩重完全不一樣。

真的不是罵人哦——我怎麼會捨得用帥克去罵人呢

你是那種戀家的狗狗。別的狗總是嚮往外面的世界，而你只要噓噓完，就立馬「梭」回了家。除了我們，外人誰都叫不動你，誰叫你的名字，你就要凶誰，更別說和別人走了。即使是以前養大你的前主人來叫你，你也會發出冷漠的咆哮聲。唯有一次除夕之夜帶你出門，突然的鞭炮聲嚇得你掙斷了牽引繩，一下子跑得無影無蹤了。我和爸爸驚慌的分頭站在附近的街口大聲叫你的名字，向過往的人詢問你……我的眼淚止不住的流，至此我才突然發現，你在我心裡原來這麼重要！

麵包和蛋糕一直是帥克的最愛

曾經，你可以不用牽繩跟著我們去步行街散步。我有次突發奇想，自己偷偷地藏了起來，留你在人群里。我遠遠地看你，看著你驚慌失措地一邊聞一邊找我，然後越來越焦急，在人群里左衝右突。只要是和我穿得顏色相近的人，你就站起來趴到人家身上看，嚇得幾個路人尖叫起來。我跑出來呼喚你的名字，你用最快的速度衝出人群奔向我，站起來兩隻前腳搭在我的腰上，嘴裡有低沉的嗚嗚之聲。隔著衣服，我感覺到你的爪子緊緊的摳在我的腰上……你定定地看著我，眼裡有眼淚在閃，我摸摸你的頭，把你放到地上，你又站立起來搭在我身上，定定地看著我，如此往複了好幾次。你不會說話，可是你那惶恐的眼睛在告訴我：我好害怕找不到你，我好害怕沒有家，我終於找到你了，你以後不要再丟下我了……可我那時年少不懂事，只覺得好玩，這樣的事又做過一次。

自此，不牽繩你總是不願意和我們走太遠，每次走遠了叫你，你總是一邊搖尾巴，一邊轉著圈，往家的方向走。怪我，是我兩次辜負了你的信任，也讓我知道了，走丟，對你而言是最可怕的事。

很久以後，我在步行街看到過一些走丟的狗狗，那是有著和你當時一樣的喪家之犬的眼神的。它們昂著頭看，低著頭嗅，竭力尋找著任何一點點主人的氣息，而視來來往往的陌生人如空氣。

你走了很多年以後，我在廈門鼓浪嶼的市民碼頭前看到了一隻悲傷的小土狗。人群湧出，他便站立來迎著人流努力地找，人群散盡，他便對著碼頭門口趴下，眼睛定定的看著碼頭。我在旁邊看著他小小的身軀努力地迎著一波又一波人流……不是沒有人想撫慰他，但每當有人走過去，他便跑開了……對狗狗而言，搖尾巴和撒嬌是只能留給主人的。我在一旁看了很久，不可避免的想起了你。

和你有過很多歡樂的記憶。

你的目光溫柔如水

爸爸很寵你，所以我家的每一樣可吃的東西你都嘗過。你愛吃甜食，最喜歡吃小蛋糕，所以我們每次去超市都要買一大袋回來，然後每天賞你一到兩個。到後來，只要搓一搓塑料袋，你便馬上出現。你是知道絕對不可以咬到人的，可是我和爸爸偏偏要使壞，喜歡把蛋糕握在拳頭裡，你就順著拳頭縫又舔又咬，不急不躁，吃得很有章法。每次只要你吃完，我們的手上就都是你的口水。

小蛋糕是你的最愛，可是鞭炮聲響起來你連小蛋糕都會丟下，躲到角落裡發抖。縱是如此，如果爸爸回家了，就算是外面鞭炮轟天，你也會緊緊張張急急忙忙的跑出來迎接，然後再緊緊張張的跑回角落。於是我知道了，爸爸的地位是高於小蛋糕的。對此爸爸也很欣慰。

你來我家之前身材不錯，後來便一天一個樣，像氣球被吹起了一樣（是因為吃了蛋糕嗎）：尖尖的嘴，細細的腿，龐大的不成比例的身軀，還有油光閃亮的毛色。因為胖，帶你出去有人說你是豬，也有人說你是羊，但你是不會在乎別人眼光的。

以前養狗不懂得，所以你喜歡吃的都給你。你步入老年以後，牙齒也不太好了，以前整齊的小米門牙一顆一顆地掉了（是因為甜食吃多了嗎）。

門牙掉得只剩兩顆了

你在寵物店的狗群里是大哥，打架從沒怵過。你眼睛下方留了兩點長不出毛的牙齒印，是當年鏖戰過的印記。在外頭散步，即便是遇上高你一個頭的阿拉斯加，你也要咬得人家夾著尾巴跑掉的。你唯有一次碰到了對手：有天，步行街來了只巨型的聖伯納犬，像頭牛一樣躺在樹下，旁邊是一排圓滾滾肉呼呼的待售的聖伯納幼崽——幼崽都比普通成年泰迪大一圈。你這次明顯有些慫了，繞著圈不肯前去，還夾著尾巴對著人家汪汪汪，拖著我們趕緊走，而人家的聖伯納連正眼都沒瞧一下你。

我們後來撿回來一隻小薩摩耶，取名叫拉拉。拉拉一進門，兩隻狗在家翻天覆地地來回跑了一個晚上。此後，你作為一個上了年紀的中年大叔狗，便再沒興趣和好奇心爆棚的小姑娘鬧。她想找你玩，你凶她，她趴在旁邊看著你，你凶她。我們給你吃的，她湊過來，你凶她。我們給她吃的，你湊過來，你還是凶她。你本是對狗糧愛理不理的，不是餓極了懶得吃，可是她若是動你狗糧，你便要衝過去凶開她，自己吃幾口以示主權。過一會她又去動了，你又衝過去自己吃幾口，明明不想吃偏偏要委屈自己。家裡多了只沒心沒肺的小狗，自然分掉了我們對你的一些關注。我們明顯感覺你落寞也沉默了很多，所以最終還是將小狗送給親戚養了。

帥克你是真的很乖的啊

高三，我開始住校。 記憶中有一個周三，爸爸帶著你來學校宿舍看我。你從車上跳下來，扭著肥肥的腰肢狂奔，像一大坨黑色的閃電鑽進了我懷裡。我開心極了，瘋狂地和你在宿舍樓底追來跑去，完全不在乎來往同學驚詫的目光——畢竟不是誰都見過你這麼棒的狗的。這是你唯一的一次來學校，來回一個小時的車程，你在中途就暈車了，還吐了一車……

我外出讀大學以後，你就和爸爸的感情最好了，好到我都忍不住想吃醋。

對人類而言，蘇牧（蘇格蘭牧羊犬）是沒有任何攻擊性的狗狗，但你卻常常會讓人誤會你是一隻惡狗——你固執地不讓人家將手搭在爸爸肩上，你以為那是人家要打爸爸嗎？你不讓人家有揚起巴掌做打人的舉動，否則，你就會「凶相畢露」，前腿前伸，後腿下蹲，腰部低垂，露出牙齒，低聲咆哮，做出一副要跳起來撲上去的樣子；陌生人和爸爸說話聲音不能太高，聲音稍高，你就會以為那是在吵架，你就會變得不耐煩，繼而開始對著陌生人吼叫起來。

有一年夏天，爸爸一個同學來家裡做客。中午，爸爸和同學都躺在客廳的沙發上休息。同學大約突然想起了什麼，站起來想靠近爸爸好方便說話……但是你不允許了。你站起來堵住了同學的去路……同學繞過你和茶几想從沙發的另一頭接近爸爸，你又在另一頭將同學堵住了，嘴裡還有了低聲的咆哮……嚇得同學最終都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了。

其實，你沒有真的咬過一次人，從來沒有！

有人說貝殼的殼很硬是因為心太軟，那麼你裝得那麼凶，是不是也是因為心太軟？

很早以前，我給我的世界排過序了，你的位置排在爸爸媽媽的後面，是我的家人。於我而言，不管別人怎麼看，我始終覺得你比這世界的其他人都重要。不必說什麼倫理和常識，因為這個世界上其實沒有幾份感情是可以真心相依相伴很多年的，而你做到了。愛與陪伴是相互的，給予了多少真心才能換得多少真心。我的世界很小，我的情感有限，我只能愛有限的幾個人——只恨你壽命太短，陪我度過了孤獨的青春期便離開了——從高二到我工作的第二年。

還記得我們一家三人的微信群名字叫「帥克家」。某一天，爸爸將群名改成了「三人幫」，我隱隱感覺到了一些不對，但也沒有太在意。後來的11月12日，那是一個周五晚上，在當時以為很重要的工作應酬里接到了媽媽的電話，說你走了幾天了，周末再告訴我是不想不影響我工作……我的腦子轟然巨響，眼睛當時就模糊了，我馬上擦乾眼淚唱接下來的歌，在歡聲笑語的包廂里，我看著屏幕，心飛到了一千多公里外的家裡。我想嚎啕大哭，但完全不敢表露，我盤算著最快的回家路線，但是觥籌交錯聲又把我拉回了現實。我第一次明白，什麼叫「」有淚如江未敢傾」。我恨自己沒用，你走了卻見不到你最後一面，我還想抱著你，還想摸摸你的頭，還想喂你吃小蛋糕，還想看著你溫柔的深棕色眼睛……

其實你一直都很帥

很久很久以後，爸爸媽媽和我說過你離開之前的情況：你越來越老了，也越來越不愛動了（十三歲，真的是你生命的極限么）。慢慢的，你不怎麼吃東西了，帶你去看醫生，醫生說時間快到了，沒必要做無謂的治療。最後的日子，你憋不住大小便了（你以前從來都不在家裡方便的），爸爸媽媽收拾房間的時候你就垂著頭，顯得很為難很自責的樣子，彷彿在說我真的不想的，我只是……做不到了，爸爸摸著你的頭不住地安慰你，沒關係的，我們都知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最後一夜，爸媽按迷信的說法把你放在了樓道口——他們以為你熬不過這個夜晚的。你在墊子里不能動彈，在黑暗中，看著主人離開……第二天早上，因為太心痛，爸爸不敢去看你，就讓媽媽去看你是不是還活著。你果然還活著，還看了媽媽一眼，媽媽馬上興沖沖跑回去叫爸爸，等爸爸衝出來的時候，你的身體已經開始僵硬了，眼裡失去了光澤，只留下身上一點點的體溫。是的，你在冰冷的黑暗裡熬過了生命的最後一夜，等著和主人告別，直到看到媽媽來了，你才捨得安然離去……

他們至今都後悔沒有讓你在最愛的家裡走完你最後的「狗生」。

爸媽把你埋在了一個有山有水的草地上，用我給你買的墊子裹著你和你的全部家當……自此，這個家沒有了你。我哭了很多天，爸爸也長長久久的走不出來……再也沒有你陪爸爸在書房玩電腦了；我春節回到家，再也沒有你等在床邊，等在沙發下，等在廚房裡，等在廁所旁……再也沒有你冰冰涼涼的鼻子划過我們的手……沒有人敢提起你，大塊的悲傷隱藏在我們心裡的角落，你始終在我們心裡。

很多人說你有靈性，那是因為他們只是將你看成一隻狗！其實我從來就沒覺得你只是狗。在我心裡，你除了不會說話，除了對吃興趣比較大以外，和我們人類根本就沒什麼不同。你有很多很多種情緒，我都懂。我的情緒你也懂。

在和你相伴不算短的那些歲月里，我從一個少年長成了青年。我是獨生女，沒有兄弟姐妹一起長大，也沒有什麼朋友；我不喜熱鬧，敏感，自尊心強，無法成為中心，卻又從不肯成為別人的陪襯；苦於人際疏離，卻又沒辦法真心的融入哪個團體。在沉悶的縣城重點高中里，每天糾結煩悶鬱郁不得志，沒有老師的寵愛，父母也只為成績是問。現在的我已經無法想像當時的自己有多孤獨，只記得整個高中生涯都是黑夜，而你，是我當時生命中少有的光。

上高三以後，我只能每個周末的下午從學校回到家，短暫的幾個小時，拋去車程、吃飯、洗澡、採買……剩下的時間我通常會抱著你跟你說話。難過的時候，鬱悶的時候，都和你一起面對面地坐在地板上。很多的心事，不用真的說出來，我們對視就夠了。

我們對視的時候，我能感受到難得的寧靜，而我和你說我的難過時，我能明顯地感覺到你眼睛裡的悲憫——好像你真的懂得。你的靜默和陪伴像凈化器一樣洗滌我內心的浮躁和焦慮，於是我又可以鼓起勇氣進入學校的集體生活。

你是只成熟的大狗狗了。很多時候，我都覺得是你在包容我，縱容我。哪怕是在我捉弄你的時候，你都只是溫柔地看著我。我要感謝你，這麼多年，陪著我一起長大（順便說一下現在的我，依然不習慣集體生活，喜歡獨處，這大概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吧。只不過我再也不會因此而焦慮不安了：我享受在家的安靜生活，我喜歡聽到自己內心的聲音，並再也不為能不能融入他人的團體而煩惱。我自信，我寬容，我取悅自己，我不再在意不相干人的評價，我遠遠的離開了以前令我心憂的人們，並相信自己比他們過得更好。我明白了，合不合群不重要，你是否尋找到自己想要的人生才重要）。

你離去一年以後，爸爸領養了一隻叫布丁的憨憨的大金毛，再過去一年，我也養了一隻叫皮卡的小柯基。家裡又熱鬧了起來，不再空空蕩蕩了。

我們終於明白，生命原本是有盡頭的。狗狗會離開，最親愛的人遲早也會離開，我們沒有理由不快樂地活在當下。悲傷像冰塊融掉了一般，我們終於又可以微笑著想起你，提起你——我們從來沒有忘記你。

爸爸媽媽會每天開開心心牽著布丁出去散步……我在遙遠的海南看著皮卡一天天長大，卻越發明白了你的獨特和無法取代……布丁總是憨憨的，睡不醒的樣子，皮卡是個長不大的毛小孩。他們都是可愛的狗狗，但他們都不是你。只有你，彷彿是洞悉世事的智者，總是有著深情溫柔平靜的目光。

親愛的帥克，感謝你陪我走過那麼長的人生路，給過我滿滿的愛；感謝你給我留下那麼多美好的回憶讓我變成現在的樣子。

親愛的帥克，你以平等的姿態陪伴了少不更事的我， 讓我明白這世上所有善良的生命其實都是值得尊重也必須善待的。

親愛的帥克，那些年，你用你沉默的溫柔陪伴過的那個曾經自卑敏感孤獨的高中女生如今已經跌跌撞撞地走上社會，長成了一個看似獨立，假裝能獨當一面的姑娘了……而她心裡，她心房最柔軟的角落裡，依然有你。

現在，我已經無可奈何地長成了一個大人，而你一直留在那片有山有水的綠地里……帥克，我們家的老房子拆遷了，可能你想回家看看也找不到地方了吧。

夢裡面，你總是用你的嘴推開門，慢慢向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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