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興廢事之劉宋藤枝投稿

文/李傳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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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為讀歷史的一點辯護

有人說歷史這種東西沒用，因為不是科學。但生活也不可能只有科學，如果將科學定位為一種不斷證偽的方法，那每個科學理論也只有暫時性，不會千古不變，面對一個個批評也難說就是顛撲不破。

前一陣讀了東野圭吾的《惡意》、黃仁宇的《萬曆十五年》。小說與歷史的差別，讓我更加傾心於歷史著作。說來慚愧，黃仁宇的這本書大三的時候就看過封面，隨後就沒看。這種經典著作的涉獵，非靜心為之不可。寫作也是這樣，如果煩躁，恐怕很難潛心遣詞造句。

由此可見，寫作也是一種修身養性。讀史更像一種與過去的對話，和他們聊聊天。這個聊天完全沒有負擔，可以挑著聊，也可以換個人聊天。甚至當著他的面做各種批註。

《資治通鑒》被人喻為帝王之書，很多人明著讀，偷著讀。領導們希望手下的小兵做一塊磚，而不想小兵「早熟」，看透他們的伎倆，甚至有的領導說讀這種浪費時間，這種「無用之論」實在令人不快。

毛澤東讀《資治通鑒》讀了十幾遍，也曾經批評《水滸》，但他一直把這兩本書放在身邊，晚年還曾推薦給張玉鳳閱讀，認為四大名著應當首先讀《水滸》。這種書雖然不能增加人的技術，卻可以增強人的軟實力並使談吐更加儒雅。

二、人力若不能扳正則構成天命？

資治通鑒最近讀到了南朝劉宋，速度變慢。殘碎的江山，一段又一段的歷史，總是被紛繁複雜的人物所迷惑。歷史教材寫到這一部分也是草草帶過，不閱讀原典，也不涉獵這一段的野史小說或者電視劇，恐怕不知道有哪些人物。歷史教材的視角似乎從前秦苻堅的淝水之戰飛過，然後說「北方陷入混亂」。東晉的滅亡也可能只會說司馬德文被劉裕毒死，開啟了劉宋，也僅僅是齊、梁、陳，最終被隋朝統一。

可是這中間會穿插北魏孝文帝的改革，歷史教材的主視角是北朝，南朝偏安，讀者會被作者代入，似乎北朝成為正統。司馬光在編通鑒時，主視角的選擇之一就是年代的連續性，所以劉宋成為主視角。就像古人很多以劉備為主視角，而司馬光不認為劉備的宗族譜系確切無疑地就是漢朝後裔，直接以曹魏為主視角。

前一陣撰寫過一文《劉裕的天命》，現在從閱讀的速度講，自己被帶入其中的元嘉年間，執政者是劉義隆。站在今天的角度，似乎沒有哪一個朝代非常想讓我穿越回去。此時，劉裕已經作古。劉義隆有一個老爹，但這個爹也是一個不好的爹。好，是因為給他創造了江山；不好，就是他爹畢竟寒門出身，身後留下的攤子既好也不好，好在劉宋是南朝最強盛的一代，不好的是給他創造的權力架構有殘缺。劉義隆兄弟多，這是好，但兄弟之間難免為權力爭奪，而這其中兄弟們讀書又少，對於如何為臣卻缺乏智慧。另外，劉裕留下的文臣能力都很一般。

劉裕誅桓玄，北滅南燕慕容超，西進滅後秦姚泓，功勞何其大也。以至於北魏的崔浩都認為劉裕滅後秦取關中，其間奧秘乃「劉裕意在江左」。崔浩有一段經典的人物評說，其中指點江山的風騷之處不遜於曹操的青梅煮酒論英雄：

「若王猛之治國，苻堅之管仲也；慕容恪之輔幼主，慕容暐之霍光也；劉裕之平禍亂，司馬德宗之曹操也。」

寒門劉裕，被江左的士人鄙視，可是他的武功卻無人能敵，劉毅、司馬楚之、王鎮惡等都不是他的對手。王鎮惡何人也？王猛之孫。劉裕滅後秦，取長安，鎮守的大將之一就是王鎮惡。可是劉裕又不放心他，把他視作鍾會，最終在長安再次上演沈田子與王鎮惡的「二士爭功」，關中隨即被赫連勃勃奪去。讀史至此，我對劉裕的厭惡反變成了同情，他的武功竟然如此戛然而止。劉裕滅了後秦，開始接受公爵，並很快廢掉晉安帝司馬德宗，由宋公升為宋王。可是，他讀書太少而為江左士人鄙夷的境況，並不隨著他興復長安而增加自信。劉穆之在後方死了，他是劉裕的謀臣心腹。劉裕匆匆戒嚴，回兵江左。他沒有曹操培養士人的積澱，特別擔心後方搗亂。曹操可以安心薨世，不必擔心曹丕的事業，因為士族對於曹丕稱帝都已經傾心。

而劉裕，沒有奸雄的才能，不得不靠自己的武功權勢儘早規劃「龍飛之事」，以免夜長夢多。劉裕回軍壽陽，與大臣們喝酒聊天，大談平定桓玄和之後的功勞。文臣很多竟然都不知道他的言外之意，可見劉穆之死後，文臣的才能都很一般。最後只有傅亮後知後覺，大半夜去找劉裕表示自己明白了。

前有桓溫，後又劉裕，可是桓溫、劉裕死得太早了。將破碎的山河重新融合在一起的使命，他們完成不了。劉義隆做一個守成治理內政的皇帝絕對可以打一百分。這就像曹操和曹丕的關係。可是，英雄總是天不假年。少時不信天命，甚至與家父爭論天命。但世事、歷史英雄的人生在史書間白駒過隙，我現在覺得雖然劉義隆肯定對於前朝歷史了如指掌，可是又不得不被各種關係纏繞其中。

最終元嘉之治變成了「元嘉草草」，成為辛棄疾的用典悲劇。但劉義隆的劉宋還沒有結束，其間的風雲依舊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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