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介石溪口故居，七十年命運浮沉

圖：離開大陸前夕，蔣氏父子眺望故里

文 | 楊津濤

2015年10月，作為旅遊景點的奉化毛福梅舊宅失竊，丟失了2個火銃、1隻香爐。溪口「蔣氏故居」的保護工作，因之引發關注。

保護

毛福梅嫁給蔣介石後，搬進蔣家「豐鎬房」，至1939年死於日軍轟炸。相比此次失竊的毛福梅舊宅，1930年擴建的豐鎬房更具保護價值，這裡「共有大小樓房四十九間，系舊式世家府第建築」。豐鎬房與玉泰鹽鋪、文昌閣、蔣母墓道等建築，合稱為「蔣氏故居」。

蔣介石當政期間，時常回到溪口豐鎬房居住。1949年4月25日，蔣介石、蔣經國父子告別故里；5月6日，毛澤東以中央軍委名義指示粟裕等：

「在佔領奉化時，要告誡部隊，不要破壞蔣介石的住宅、祠堂及其他建築物。」

5月25日，華東野戰軍第61師進入溪口，最初將師部設在豐鎬房內，後來撤出，由組織科長帶幾名老戰士入駐。師政委交代他們：

「你們駐進去後，一定要守紀律。譚政委（譚震林）指示，對蔣介石家中任何東西都不得亂拿和破壞，家裡原來擺設的都要原樣放著，不要隨便搬動，免得外國記者去參觀時，借口加以歪曲宣傳，造謠破壞我軍的聲譽。」

因之，戰爭期間，蔣氏的祖宗牌位、蔣氏舊宅、蔣母墓、毛氏墓及蔣介石、蔣經國住宅等，基本未受破壞。此后豐鎬房一直由軍隊使用。1958年，軍隊撤離，交給地方政府，作為溪口區委的辦公用房。

50年代，兩岸尚有秘密往來，出於統戰需要，蔣氏故居被較好地保護了起來。

1956年，兩位新華社記者到訪溪口，奉命「對蔣氏故居和祖墳一一拍了照片」，由人帶給蔣介石看。

1957年，曹聚仁受蔣經國委託訪問大陸。他走訪溪口後，給蔣經國寄去照片和書信，信中說：

「尊府院落庭除，整潔如舊，足證當局維護保全之至意。聚仁曾經謁蔣母墓園及毛夫人墓地，如照片所見，足慰老人之心。」

在此前後，蔣介石也秘密派人到過溪口，並在日記中說：

「得吳天明同志攜來故鄉消息，先人廬墓皆安全無恙。」

破壞

「文革」期間，蔣氏故居、蔣母和毛福梅墓等，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壞。同蔣家有歷史關係的一些人也被牽連，原來豐鎬房的賬房、奉化縣政協委員唐瑞福說：

「紅衛兵批『走資派』時，把我叫到台上，對台下的群眾說，他是蔣家賬房，大家要管好，不要讓他搞破壞活動。」

周恩來得知紅衛兵的行為後，通知當時的浙江省委書記江華，要求對紅衛兵做工作，不能做「挖祖墳」這樣不得人心的事。

修繕

1979年，全國人大常委會發表《告台灣同胞書》，宣示要實現祖國和平統一。同時，中央撥款32萬元，命奉化縣委修繕蔣氏故居。蔣母王采玉墓、蔣父蔣肅庵及其前妻墓、蔣胞妹蔣瑞蓮墓、毛福梅墓最先被修復；其后豐鎬房、小洋房被恢復原樣，原佔用單位撤出；蔣介石在溪口親筆題寫的「武嶺」等字跡也都恢復。

1981年，修繕工作告一段落。胡耀邦在紀念辛亥革命七十周年大會上宣布，蔣氏在「奉化塋墓修復一新」。

1984年，蔣氏故居、墓地對外開放，成為大陸對台工作的重要窗口。

對蔣氏故居的整修工作沒有就此結束。1985年中央又撥款200萬元，修復了蔣介石、宋美齡的別墅妙高台、文昌閣，以及關押過張學良的中國旅行社招待所舊址。同年12月，胡耀邦視察了溪口，參觀了蔣氏故居。據時任寧波市委書記回憶：

「胡耀邦同志又問我，過去中央領導有沒有人來過溪口，我說有的，李鵬、鄒家華同志都來過。胡耀邦同志說，怎麼沒有看到報道?我說，中央有規定，不能報道。胡耀邦同志說，為什麼不能報道？這次要報道，就說共產黨的總書記胡耀邦到蔣委員長老家看過了。大家都被胡耀邦同志這句話逗笑了。」（《葛洪升同志談在寧波的工作》，P146）

1986年，奉化市啟動了對雪竇山上雪竇寺、妙高台的修復工程，當年蔣母、毛福梅在這裡禮佛，蔣介石、蔣經國也曾多次在此小住。

1987年到訪大陸的《台灣時報》副總編輯張自強說：

「蔣公故鄉的藏書樓和妙高台，已經全部修復一新，門口的牆基上，還留有蔣公手書的『玉泰鹽鋪原址』石刻。」「妙高台在懸崖絕頂之上，還特別修築一條公路，接裝水電，現在坐汽車好像可以直達山頂，也不必下山挑水喝了。」「去年，恢復蔣公在民國十九年手創的武嶺學校，同時修建摩訶殿，拓寬溪口到雪寶寺（即雪竇寺）的盤山公路，重建武嶺公園，工程費用大約人民幣兩百萬元。」

這時，蔣氏故居還只是「浙江省級重點風景區」。

反響

蔣氏墓地修復後，很多蔣家親屬前來祭掃。

1986年清明前，蔣經國的表妹王重鳳、王荷鳳等五人，及其表侄毛邦初、毛椒初等，先後來拜祭蔣經國的祖母、母親。任浙江省政協委員的毛邦初回憶：

「表叔（即蔣經國）僅長我3歲，他兒時到我家走親……我深知表叔對其母至孝，現在已有37年未到生母幕前了……但可以告慰表叔的是，姑婆陵墓依然如故。我們兄弟年年祭掃，唯望表叔早日返里，親臨拜謁，以慰姑婆身後寂寞之苦。」

蔣經國旅居加拿大的表弟毛善禎參觀後說：

「現在祖先墳墓、房子修繕一新，一如當年，經國哥哥實在可以回來了，我回去後寫信給他，請他回來看看。」

蔣經國對蔣氏故居的修繕是知情的。

1986年，胡耀邦指示，把蔣經國、俞國華（時任台灣當局「行政院長」）在奉化的祖墳、舊居、親人拍成電視錄像。奉化縣委隨即建立了拍攝領導班子，確定主要拍攝蔣、俞兩家親友掃墓、重遊舊地。拍攝完畢後，錄像被發往台灣、港澳地區。1987年，台灣《八千里雲和月》攝製組也來到溪口，拍攝了蔣氏故居，並在台灣電視台播出，產生相當影響。

蔣介石的侍從官翁元回憶，「文革」時期：

「曾有情報人員向蔣介石報告情資，稱奉化老家被紅衛兵破壞嚴重，甚至連王太夫人墳墓都險遭紅衛兵搗毀。此事讓老先生十分震怒悲憤，引為奇恥大辱，但是卻又鞭長莫及，莫可奈何。曾告誡蔣家子弟，一定要報此奇恥大辱。」

80年代初期，蔣孝武曾給蔣經國帶來一個來自大陸的「故鄉現狀相簿」。翁元說：

「是中共方面修葺奉化蔣家廬墓的攝影畫面報告」。「蔣經國當時眼睛還可以，他打開相冊翻了幾頁，若有所思，卻欲言又止。孝武在他父親房間盤桓十幾分鐘，隨即離去」，「蔣經國看過相簿，未做任何交代」「當時的蔣經國吃了秤砣鐵了心，堅持三不——不接觸、不談判、不妥協，堅持不理會大陸方面的和談試探」。

蔣經國去世後，台灣政壇出現「去中國化」「去蔣化」風潮，溪口蔣氏故居的統戰作用依舊。蔣介石胞妹蔣瑞蓮的女兒竺培英及其子女、蔣經國的長媳徐乃錦和三子蔣孝勇、蔣緯國妻子邱如雪和兒子蔣孝剛、蔣經國之子蔣孝嚴等相繼回奉化祭掃祖墓。

1994年，蔣氏故居上升為「國家重點風景名勝區」。1996年，被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溪口的導遊培訓中心，如今也倡導不稱蔣介石為「蔣光頭」等，改稱「蔣介石先生」以示尊重。

*************

注釋

《軍委關於佔領奉化時不要破壞蔣介石住宅等問題給粟裕等的指示》（1949年5月6日），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央檔案館編《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1921—1949）（第26冊）》，第384頁。

王舜祁：《蔣氏故居保護和開放》，《寧波文史資料（第20輯）》，寧波出版社2000年，第144、147頁。

胡煒等：《回憶我軍解放溪口》，《解放戰爭時期寧波地區革命史料》，中共黨史出版社1999年，第478頁。

方新德：《從看蔣介石的故鄉情結》，陳紅民主編《中外學者論蔣介石：蔣介石與近代中國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第463頁。

宋繼如、張正玉：《毛澤東、周恩來和台灣問題》，團結出版社2012年，第221、222頁。

奉化市政協志編纂委員會編：《奉化不平凡「十一五」》，第199—203頁；張自強：《離情猶系奉化溪》，新華社國內部港台編輯室編《台灣記者看大陸》，現代出版社1989年，第61、62頁。

翁元口述、王豐撰稿：《蔣經國情愛檔案》，團結出版社2007年，第204頁。

附

軍委關於佔領奉化時不要破壞蔣介石住宅等問題給粟裕等的指示

(一九四九年五月六日)

粟張(轉譚王吉)，並告陳饒，劉鄧[1]：

(一)陳饒微電悉。

(二)請粟、張即行部署於辰灰以後、辰刪以前數日內，先行佔領吳淞、嘉興兩點，封鎖吳淞江口及乍浦海口，斷絕上海敵人逃路，使上海物資不致大批從海上逃走(據上海吳文義幾次報告，湯恩伯正在運走物資)，並迫使用和平方法解決上海問題成為可能。請粟張以具體部署電告。

(三)為著佔領吳淞，對於崑山、太倉、寶山三城，恐不能不去佔領。但嘉定城及崑山城以東之陸家浜、安亭等處，如果可以不佔，則暫時不要去占。

(四)在佔領嘉興以後，應繼續佔領嘉善、金山、平湖、乍浦、金山衛諸點，但青浦、松江、奉賢等地，暫時不要去占。

(五)此外，譚王吉集團在杭州地區休息數日後，應派一個軍至兩個軍迅速向東，佔領杭州、寧波一線及該線以南之奉化、嵊縣、新昌、諸暨、義烏等縣，然後展開工作。在佔領奉化時，要告誡部隊，不要破壞蔣介石的住宅、祠堂及其他建築物。在佔領紹興、寧波等處時，要注意保護寧波幫大中小資本家的房屋財產，以利我們拉住這些資本家在上海和我們合作，或者減少他們的搗亂行為。

(六)佔領吳淞、嘉興，並不放棄推遲佔領上海的計劃。何時佔領上海，仍須依照我方準備工作完成的程度來作決定，最好再有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充分完成準備工作，但是你們仍須準備在不可避免的情況下，早日去佔領上海。你們的準備工作愈快愈好。

(七)請粟、張預先告誡部隊，在佔領吳淞時，極力注意避免和外國兵艦發生衝突。

(八)請劉張李[2]注意保護南京的孫中山陵墓，對守陵人員給以照顧。

軍委

辰魚

注釋

[1]指張震，譚啟龍、王建安、姬鵬飛，陳毅、饒漱石，劉伯承、鄧小平。

[2]指張際春、李達。

根據人民出版社一九九六年出版的《毛澤東文集》第五卷刊印。收錄於：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央檔案館編，《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一九二一~一九四九）第二十六冊》，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P383-384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