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律師司馬懿的「七步詩」，教你如何讓可能判處死刑的客戶無罪開釋？

一

律師已成為現代社會中不可或缺的正義力量，推動者社會進步和良善永恆，但中國現代律師行業的形成，確是一個非常複雜的過程，既有西方精英價值觀的舶來，也有中國古代法律職業的脫胎。

到底中國現代的律師，更像西方多一些，還是更像古代多一些？則是一個見仁見智的問題。但律師依附律法而生，法律環境如何，律師就如何。現在中國的法律環境，貌似還沒有完全從歷史的慣性中掙脫出來，所以我覺得現在的律師，更像古代的謀士和軍師多一些。

近來熱播的「大軍師司馬懿」之「軍師」，實為「大律師」，所謂「軍師聯盟」，也可能就是現在的律師協會。

司馬懿的客戶是曹丕，在第十七至十八集時，曹丕下獄，情況非常危急。當然，這背後有更加複雜的成因，但擺在面前的，是如何幫助曹丕無罪開釋和挽回尊嚴。這就需要一個冷靜睿智律師的抽絲剝繭。

二

這宗刑事案件，涉嫌的罪名是「顛覆國家政權」，如罪名坐實，必是死罪。因曹操從荀彧書房中搜出一份曹丕寫給荀彧的信，內容大致是曹操大罵曹操自稱魏王等等六百餘字，結論就是「不忠不孝」。

當時的司法制度，一審終審，並沒有上訴、申訴之空間。具體程序，還是在偵查階段，但彼時偵查並非現代之偵查，現在有公安、檢察院、法院的程序，古時查審一體，最起碼在這個案子中是查審一體。

而最致命的是，主審人為丁儀，此人與曹丕有仇，是曹植的人。羅織證據和罪名，在那個時代是相當容易的事，唐時來俊臣的《羅織經》，則是中國古代刑事偵查渣滓的集大成。

眾人皆認為，此案鐵證如山，是翻不了的。司馬懿的父親勸誡兒子拒絕辯護，逃到老家去。曹丕及其家屬則殷切懇請司馬懿作為辯護人。考慮到自己救兄及其他原因，司馬懿接了該案。

此不利、糾結情形下，司馬律師當如何應對呢？

三

司馬懿展現了一個高明律師的基本素養。

第一步，便是爭取會見、搜集證據。這類案件，是不能會見的，但司馬懿必須要會見。只有當事人最了解事實，所以會見格外重要。司馬懿求見曹操，要求會見，理由是幫忙做曹丕的工作，「如果信是曹丕所寫，勸他認罪；如果不是曹丕所寫，告知曹丕不要屈打成招。」

其實這句話，司馬懿之前在營救其父親時，就對荀彧說過一次了。這次是舊曲重彈，但依舊光芒萬丈，曹操沒理由不讓見。於是司馬懿得以順利會見，詢問了曹丕食宿和精神狀態，取得曹丕支持，並搜集到了曹丕的血衣，這是一個很有用的證據。

辦理刑事案件，律師得到當事人的配合和支持非常重要，司馬懿做到了。

第二步，就是申請主審人丁儀迴避。理由是「丁儀因招婿一事對中郎將（曹丕）銜恨入骨，此番公報私仇，若由他再審訊下去，中郎將恐有姓名之憂」，證據是曹丕的血衣，遞送渠道是通過曹丕的母親交給曹操。

即使到現在，刑事訴訟中更換承辦人是非常不容易的是，但若存在濫用職權的情形時，則是法定的迴避事由。

此舉，相當於現代案件中的給有關部門和領導的情況反映文件，這種文件要起到效果，至少滿足三個要件：一是確有依據；二是遞送渠道恰當；第三是要及時。

最後的結果，當然是丁儀被更換，涉嫌濫用職權。新任審判長為大理寺卿鍾繇。大理寺相當於現代的最高人民法院，鍾繇便是最高人民法院院長。一般情況下，這種大案要案本來就歸大理寺管。

三

第三步，就是先入為主，取得主審法官的同情。當然，這種行為是違規的，不適合現代律師學習，但很普遍。司馬懿通過其父關係，做了鍾繇工作，得到鍾繇公正審理的表態。

雖然現代律師不能私下會見法官，但完全可以通過正常渠道陳述事實。開庭之前，就可以向法院遞交陳述意見和代理意見，開庭之後再繼續提交新的意見。意見先行，利大於弊。如果法官庭前要看材料、做了充分準備，看了律師簡明扼要的意見，自會留下印象。

果然，鍾繇先入為主，傾向性認為曹丕是被冤枉的。其在與司馬懿父親談話過程中，就被引到了「如果信是偽造的，是誰有動機和能力偽造」這個思路上去。

行家這一出手，便知有沒有。輕描淡寫的三步，處處大家風範，為扭轉局勢打下了堅實基礎。

第四步，就是非法證據排除了。證據是一切主張的基礎。該案主要、關鍵、唯一的證據就是書信。這份書信是物證、書證、直接證據。只要否定掉這份證據的證據能力，控方的證據體系自然不攻自破。

那如何排除非法證據呢？就是筆跡鑒定了。主審法官鍾繇是當世頂級筆跡鑒定專家，普通人只能看出筆記相似，但是否為曹丕所寫，需要權威機關的鑒定。鍾繇鑒定出了筆跡運筆習慣的不同，基本排除了這份證據的能力。

當然，還要找出偽造書信的人，才能形成完整的證據鏈條，於是鍾繇申請調取了足夠檢材——「百官的奏章」，進行逐一比對，終於發現了造假之人，進而確定無疑的排除了非法證據。

四

在當時形勢下，司法黑幕重重。為了司法公正不被干擾，司馬懿還有更大殺招，那就是第五步，輿論監督。

司馬懿帶領曹丕一眾屬官在大理寺門前候著，保證審判結果能被天下人所知，這其實就是典型的輿論監督。任何統治者，都懼怕民心，不願把事實擺到檯面上，便千方百計的壓縮民眾的知情空間，甚而愚民、欺民。

此舉對於維護一時統治有效，但不利於長治久安，毛主席說過，「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創造世界歷史的動力」。曹操更懂得民心的力量，所以處處演戲給人民看。

果然，鍾繇鑒定出結果後，便緊急傳喚造假之人崔琰。崔某其實有別的目的，是一出犧牲自己、成全禮數的好戲。崔某如實供述了犯罪事實。而鍾繇，此時體現了一個法官該有的擔當，並沒有經過內部請示，而是在案件事實明了後，直接公開宣判。

五

公開宣判的結果，就是生米煮成熟飯。即使曹操已經醒悟，派人急急阻攔，已為時晚矣。

這裡，隱瞞的還有司馬懿的第六步，那就是人大代表監督。這宗刑案中，犯罪嫌疑人是曹丕，但書信畢竟是一種對合行為，死去的荀彧也是共犯，只是免受刑事處罰而已。

司馬懿積極爭取了荀彧家屬的支持，一旦曹丕罪名坐實，荀彧也是共犯，對於整個潁川的士族來講，則是不能接受的結果。

而且，荀彧生前是支持曹丕的，其背後的潁川一族也是支持曹丕的。曹操以空盒子逼死「無漢祿可食」的荀彧，已失去荀氏一族人心。司馬懿必須取得荀彧家屬的支持，團結一起可以團結的力量，便同時請荀彧家屬到大理寺門前等候。

曹操逼死荀彧，本就內心愧慚，更不願得罪潁川一族。士大夫是那個時代的精英階層，而潁川一族則是曹操最早的天使投資人。朝堂上下，到處是荀彧一族的人，或門下、或締結姻親，已形成了一張可怖的網。

這就相當於現在的人大代表和社會知名人士對司法的監督。荀彧家屬，只要求公正審理。這個要求，曹操不能拒絕、也無法拒絕，因為對方已經知曉了判決的結果，捂也捂不住。

六

可能司馬懿還有第七步吧，那就是小動作。但不值得我們現代律師學習。

我猜測有一種可能，司馬懿除上述六步之外，還有第七步布局，那就是曹操的身邊人，那隊負責傳令的兵。這也是關鍵步驟，如果傳令兵先到大理寺，採取戒嚴措施，不許鍾繇與相關人員交流案情，則此事完全在曹操掌控之下。

曹丕自幼從軍，在部隊里威望很高，軍隊尚武，不喜歡文采飛揚的曹植，更傾心於曹丕。這隊傳令兵，可能私下也在探討立儲之事。他們也不傻，有把槍口抬高一厘米的權力。於是在傳令過程中，故意放緩步伐，為鍾繇們爭取時間。或者，司馬懿沿途布滿路障，延緩傳令兵進程，爭取時間。

時間節點是刑事訴訟以及民事訴訟的關鍵中的關鍵，一定要把控好。「時間就是生命，時間就是金錢」，在刑民訴訟中，體現的更加直觀。

七

看完這兩集，也佩服編劇的腦洞，能勾勒出如此驚險刺激又符合法律邏輯的劇情。

所以說，司馬懿是一名合格的律師，是大律師，放現在也可擔當律協會長的重任。在他從政之前當律師的這幾年裡，辦過幾件漂亮的案子，千百年之後，依然值得我輩學習。

證據和事實是所有程序的基礎和關鍵。即使有些案件，領導打了招呼、程序非常被動，但只要能夠合理利用規則，從事實和證據出發，就能在有限的空間里，取得無限可能。

然讓我輩痛心的是，司馬懿這樣的律師常有，而曹丕這樣的客戶不常有。曹丕最聰明的一點，就是在入獄之時，及時聘請了司馬懿律師，並給予了完全的信任。

而我所見到和聽聞的有些人，蒙冤之時，首先想到的不是律師，而是其他旁門左道。等山窮水盡時，再請律師搭救，時過已境遷，縱然司馬律師再世，徒呼奈何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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