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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微不足道的人類大腦

「危險邊緣」遊戲天才肯·詹寧斯講述與超級計算機「沃森」的對戰經歷。

我這微不足道的人類大腦

文:肯·詹寧斯 翻譯:朱岩岩

得知自己將作為兩名人類選手之一,與IBM的超級計算機「沃森」展開一場特別的「危險邊緣」(Jeopardy!)人機表演賽時,我心中激動不已,甚至有些沾沾自喜。我想像著自己肩負著碳基生物的巨大希望,與新一代智能機器對抗——如果你相信好萊塢電影的話,那麼機器最終將不可避免地橫行世界,建立勢不可擋的機器人武裝,把我們統統消滅。可是當我來到IBM公司托馬斯·J·沃森研究實驗室的比賽現場,一座位於紐約州韋斯特切斯特郡白雪皚皚的郊外、由埃羅·沙里寧設計的堡壘般的建築中時,我才知道,自己不是什麼英雄。我才是大反派。

「危險邊緣」比賽現場設在大禮堂,與以往的布景相比略顯局促。一進門,我就意識到,作為人類選手,我這是在客場作戰。樓層正中央是沃森的巨幅投影化身,那是一個思「緒」縱橫,閃閃發光的藍色球體。確切地說,這些思「緒」是42條線,是道格拉斯·亞當斯粉絲圈內的一個笑話。看台上坐滿了滿懷期望的IBM程序員和管理人員,他們興奮地竊竊私語著,每當他們的數字寶貝搶下一題,他們就會揮起拳頭。對於盧德派和電腦恐懼症患者而言,沃森的失敗必將振奮人心,但對IBM的股東們來說就是悲劇了。

肯·詹寧斯

IBM團隊成員信心十足也不是沒有道理。沃森代表了自然語言處理領域的巨大飛越——它能夠理解和回應日常英語,就像互聯網泡沫時代的Ask Jeeves搜索引擎一樣(只是結果不同而已)。「危險邊緣」的線索提示涵蓋了人類知識的方方面面,你能想到的任何主題,而且還為電腦設置了各種陷阱:雙關語、俚語、文字遊戲、典故等。但沃森僅花了幾年的時間就學會了——沒錯,它學會了——應對英語中各種錯綜複雜的問題。當看到「布蘭迪」(Blondie)這個詞時,它可以輕易分辨出指的是餅乾、連環畫報,還是近期風靡一時的樂隊。

我本來以為沃森的這些認知把戲很膚淺。可是,當它的程序員在賽前向我們做簡要介紹時,我卻產生了一種不安的熟悉感——這台計算機解開「危險邊緣」謎題的方法聽起來和我很像。它會專註於題面中的關鍵詞,在它的知識庫中搜索(沃森擁有15TB的人類知識),找到與這些詞相關的內容。然後結合它所掌握的上下文信息對契合度最高的內容進行進一步考察:類別、答案類型、時間、地點、題面中隱含的性別,等等。當它感覺「有把握」時就會發出蜂鳴。對於「危險邊緣」的人類玩家來說,這是一個即時的、本能的過程,我的大腦就在後台做著類似的工作,對此我深信不疑。

肯·詹寧斯在「危險邊緣」比賽中

其實,與沃森對戰跟平時參加「危險邊緣」沒太大差別,只是在我的餘光里,中間的選手不是以人的面目示人,而是一塊等離子屏幕。沃森與一位頂級「危險邊緣」人類玩家有著很多相似之處。它很聰明、反應很快、語調單一、從未感受過女人的愛撫。但與我們不同的是,沃森不會怯場、不會驕傲,也不會沮喪。它只是冷淡地、專註地玩著遊戲,一旦找到有把握的答案就在第一時間發出蜂鳴。「危險邊緣」愛好者們都知道,按下蜂鳴器的技巧非常重要。對於人類之間的比賽來說,拇指快的人往往比腦子快的人贏面更大。現在「拇指」變成了微秒級的電流驅動電磁螺線管,這種優勢就更為明顯了。我知道要與電腦對抗必須得找到一些竅門,因為單靠速度我絕對沒有勝算。

2004年,當我在「危險邊緣」中一路過關斬將的時候,大多數對手一遇到我這樣的常勝將軍就士氣低落、一擊即潰。面對沃森時,我卻成了心裡沒底的那一個。於是,比賽一開始我有些急功近利,我搞砸了好幾個高分值的問題,包括最早的填字遊戲出現於何時(20世紀10年代),還有奧運選手喬治·艾塞爾哪裡有殘疾(他失去了左腿)。第一輪比賽結束時,沃森已經領先了三萬美元,我看上去翻盤無望。我竭力告訴自己不要灰心,但在內心深處,我已經在考慮如何為自己拿一個安慰獎了:戰勝本次比賽的另外一名人類選手,我的人類對手,「危險邊緣」記錄保持者布拉德·魯特,好歹得個亞軍。

在最後一輪,我率先發現了「兩場連賭」的第一個提示,挽回了一些局面。之後,我們三人都全力以赴地思考著第二條提示,我們都知道,這是我將比分拉近的唯一希望了。(兩場連賭在題板上並不是隨機分布的。沃森也知道,它們在某些地方出現的可能性會更大。)通過排除法,我覺得它很可能藏在「法律E」之下,考慮到兩條提示勝負概率各為一半,我選擇押注1200美元。結果我失敗了。沃森選擇了「法律E」,押注1600美元,大獲全勝。這就是兩場連賭的結果。人類慘敗。

IBM曾向媒體誇耀稱,沃森回答問題的本領可比煩人的阿萊克斯·特雷貝克強得多。它們預見,未來的醫療診斷、商業分析和技術支持等領域將通過沃森這樣的答題軟體而實現自動化,就像20世紀新發明的流水線機器人曾經接手了所有工廠的工作一樣。而布拉德和我將成為因新一代「思維機器」的產生而失業的第一批知識行業工人。「益智節目參賽者」可能是被沃森取代的第一個職位,但我相信這絕不會是最後一個。

不過,輸給了矽片也沒什麼可羞愧的。賽後,我一邊向IBM工程師團隊(他們瞬間變得更加友好起來)打招呼,一邊暗暗地告誡自己——畢竟我可沒有2880個處理器內核,也沒有15TB可供引用的資料——我甚至不能在想到答案的第一瞬間毫秒不差地按響蜂鳴器。我這微不足道的人類大腦,不過是些水、鹽和蛋白質,不值幾塊錢,卻與所費不貲的超級計算機來了一次對決。

「正是看到你參加『危險邊緣』比賽才觸發了我們啟動整個項目的靈感,」一位IBM工程師略帶安慰地對我說道,「我們一遍又一遍地看你的比賽,研究你的比賽格。其實沃森有不少特徵來源於你。」現在,我明白為什麼這些工程師如此強烈地渴望戰勝我了。對他們來說,我可不是什麼為了人類榮譽而戰的英雄,那是沃森的角色,它是人類創新和智慧的象徵和產物。所以說,我成為機器的手下敗將其實恰恰是大團圓結局,畢竟機器系統現在還沒有自主意識,也沒有學會破譯核彈發射密碼。不過我想,那至少也是若干年之後的事了。

作者簡介:

肯·詹寧斯,被看作百事通的遊戲天才,2009年曾與「沃森」對決。

新刊簡介:

《第九區·慈愛的機器》

慈愛的機器會照看我們的一切?還是會剝奪我們的一切?

《慈愛的機器》總共推出六封信件,向孩子講述人與智能共處的世界,人類的習慣模式正在被快速顛覆,未來將發生巨大的學習變革,人將與機器共同進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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