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金陵三十六釵及女兒國死亡名單

（圖）金陵十二釵手工繪畫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國家郵政發行了一套特種郵票：《紅樓夢——金陵十二釵》，形象之生動，畫面之精美，使之成為集郵史上的經典郵品，廣大集郵愛好者們對這套郵票簡直是青睞有加愛不釋手。

接下來就有消息傳出來，《金陵十二釵》是《紅樓夢》中的正冊，很快郵政局還將陸續發行《金陵十二釵副冊》、《金陵十二釵又副冊》，組成《紅樓夢》女兒國系列郵票。

然而這個希望落空了——時至今日已有三十多個年頭，未見郵政系統有任何蛛絲馬跡要再發《紅樓夢》的系列郵票。

但是依然不減我對《紅樓夢》的熱愛，特別是對「金陵十二釵」女兒國專註的熱情。

其實，《紅樓夢》何止「金陵十二釵」？加上「金陵十二釵」兩個副冊，一共是「金陵三十六釵」。也就是說，在金陵這個女兒王國中上了花名冊的就有三十六大美人。

在此將《金陵十二釵正冊》《金陵十二釵副冊》及《金陵十二釵又副冊》中的人物名單簡表列在這裡。因為《紅樓夢》的故事就是一個女兒國的故事，這「金陵三十六釵」已經涵蓋了《紅樓夢》中的任何主題故事情節。

（圖）金陵十二釵手工繪畫

金陵十二釵正冊

薛寶釵、林黛玉、賈元春、賈探春、史湘雲、妙　玉

賈迎春、賈惜春、王熙鳳、賈巧姐、李 紈、秦可卿

金陵十二釵副冊

香　菱、薛寶琴、尤三姐、尤二姐、邢岫煙、李 紋

李 綺、寶　蟾、寶 珠、 瑞 珠、平 兒、嬌 杏

金陵十二釵又副冊

晴 雯、襲 人、小 紅、鴛 鴦、紫 鵑、金 釧

鶯 兒、司 棋、玉 釧、茜 雪、麝 月、柳五兒

金陵三冊加起來共計三十六釵。正冊中的十二釵，其地位都比較高，算是主子一類的人物，簡言之就是貴族女子吧。副冊中的十二釵，是身份比較特殊的四大家族中的親戚人物，或通房大丫頭，或地位稍高的大丫環。又副冊中十二釵，基本上就是平民出身的小丫環，在大觀園中的身份地位屬於最底層。

不論是貴族身份的女子，還是丫環身份的女子，在死亡面前卻是人人平等的。《紅樓夢》中女子，沒有人能夠在死亡上高人一等，但其死法卻大不相同，而且很有寓意。金陵三十六釵，我仔細閱讀多次，發現作者曹雪芹明確寫了死亡的一共恰好有十二釵。此十二釵不是正冊中的金陵十二釵，而是死亡十二釵，準確地說就是一份死亡名單。剩下的二十四釵，《紅樓夢》中根本就沒有明確講到她們的死，或者有的結局語焉不詳，如岫煙；有的屬於傳聞，如妙玉；有的提到死卻一筆帶過，如瑞珠，在書中不算重要情節。我列出的這十二位女子的死，卻大都驚天地泣鬼神，或令人唏噓感嘆，或寓意深刻。

我這裡要特別指出另兩個女子的結局，一是小紅，她原名林紅玉，因諱名黛玉和寶玉，黛玉偏給她改名小紅。這就潛伏著因果循環宿命論了。小紅喜歡並暗戀賈寶玉，她性格自由，善於心計。《紅樓夢》通行本沒有寫到她死，結局還算是比較完美的。但按已公布的《癸酉本石頭記》後28回（舊時真本紅樓夢）文中的描述，小紅的人物結局主要是被林黛玉吩咐下人吊起來毒打身亡。我不採用這個版本，因為這從根本上破壞了林黛玉的形象，吃醋妒嫉到親自殺人的地步，我想林妹妹這麼善良一個姑娘，如何做得出來這麼下三濫的事兒？通行本既然沒講到小紅的死，自然我這裡也不會放到這個死亡名單里。

另一個是柳五兒。五兒心高氣傲有點像晴雯，也很喜歡寶玉，只是舉止言行讓賈府的主子們看不慣，便被生生罵得氣病了。《紅樓夢》通行本寫到王夫人說五兒幸好短命死了，可是後來的章回中卻又寫她依然活著，這就是矛盾的地方，所以五兒的死不確定，我也就無法將她放進死亡名單。這裡有一個好笑的插曲：劉心武研究《紅樓夢》有一個奇怪的邏輯，他也認為五兒沒有死，但五兒應該做「正確抉擇，應該是去尋覓農民起義的空間，投奔其中，並將自己的生命火焰，在那樣的空間里燃放出奪目的光彩。」 劉心武這歷史觀還在農民起義那個思維中，居然賦予一個柔弱女子參加農民起義軍，這與紅學研究的目的真是八杆子也打不著，偏偏劉先生要去打一竿子。

下面我們來看看曹雪芹描寫的這些女人的死亡有哪些不同。死亡是殘酷的，死亡是痛苦的，但曹雪芹賦予了每一個死者的不同死法，有其不同的寓意。《紅樓夢》中女兒國那些美麗女人們的死，是一出出「愛」與「美」、「愛」與「罪」的結果，是王爾德戲劇似的《莎樂美》，是波德萊爾詩歌似的《惡之華》。她們是封建禮教人權湮滅的犧牲品，也是倫理社會人性桎梏的祭奠品。

（圖）金陵十二釵

金陵十二釵死亡名單暨十二種死法

一、自虐而亡——林黛玉

林黛玉是榮府千金賈敏與巡鹽御史林如海之女，賈母的外孫女，賈寶玉的姑表妹、戀人和知己，賈府通稱林姑娘。她與賈寶玉的愛情是真摯熱烈而深入骨髓的，無奈賈府不認可她與寶玉的關係，她縱有千般才情萬般聰慧，也只能問蒼天。在心中設想了賈寶玉與薛寶釵各種千恩萬愛的場面中氣絕身亡。說她是淚盡而逝也好，或者是病入膏肓也罷，總之她的死，究其根源還是自虐。吃醋傷心到酸楚再到絕望，最後自虐而亡，這是林妹妹看穿紅塵的自我歸宿。

二、凌虐暴命——賈迎春

賈迎春是賈府二小姐，二姑娘，是賈赦之妾所生。迎春屬於那種老實本分，懦弱怕事的弱女子，有「二木頭」之稱。她的情商和智商均不如姐妹們，在為人處事上也只知謙讓，缺少主見。雖是一個美麗姑娘，但是很木吶呆板，對生活對事物都缺乏熱情。這樣一種性格缺陷的女子，必然遭遇人生的波折。她嫁給孫紹祖是一個巨大悲劇，她的不幸，除了封建婚姻枷鎖以外，還有自身柔弱的性格因素，使得暴君似的惡夫以凌辱為快事。迎春最終死於虐待暴命。

三、凄慘病死——王熙鳳

王熙鳳是王夫人的內侄女、賈璉的妻子。賈府通稱鳳姐、璉二奶奶。鳳姐是一個很有才幹的女人，聰明機智、圓滑世故。按故事脈絡，曹雪芹應該是寄寓了王熙鳳一定的人文理想色彩，奈何故事發展到收場，離初衷越來越遠，背離了王熙鳳出場的人物性格，最後落個「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的下場。《紅樓夢》通行本寫她因陰鬱生疾，最後凄慘病死。按《癸酉本石頭記》（舊時真本紅樓夢）所記，王熙鳳是因獲罪打入大牢而在獄中上吊身亡。

四、抑鬱而逝——李紈

李紈為金陵名宦李守中之女，榮國府長孫賈珠之妻。李紈因青春守寡，形容枯槁。但她卻對生活充滿理想情懷，她與探春一道創辦了史上可知的第一個詩社。假若李紈生在五四時期，一定是蕭紅或張愛玲之類的人物。是她烘托造就了林黛玉的詩才。雖然李紈並非離經叛道，卻也不完全是守望舊制之人。她生在那樣的大家族裡自是不得而已。她的一生總是充滿悲劇：一是青春喪偶人性壓抑；二是兒子去世心中悲涼；三是對人生毫無希望無奈只得抑鬱而亡。

五、因淫致死——秦可卿

秦可卿是寧國府重孫賈蓉的原配夫人，賈府通稱蓉大奶奶。長得婀娜動人，性感風流。她的顏值，在大觀園中除了林黛玉大約就是她了。表面看起來很自尊的一個人，卻有著熊熊燃燒的性慾。《紅樓夢》中，與賈寶玉有性關係描寫的，第一是襲人，第二就是秦可卿。雖然是在夢境中，也是慾火難礙的象徵。關於她的死，有病逝和自縊兩種說法，或是縱慾而致婦科病，或是偷情之事敗露而自盡。通行本大多是以淫喪天香樓來暗示她的淫蕩導致她的死亡。

六、難產而死——香菱

香菱是甄士隱的獨女，原名英蓮。這是個命途多舛的女性，在她童年時就被人偷走再賣給金陵公子，卻被薛蟠搶去做了小妾。飽受薛蟠老婆河東獅夏金桂的刁難折磨。香菱雖出身書香人家，但毫無心機，天真痴情。她也是曹雪芹寄託了一種人文情懷的純真姑娘：「根並荷花一莖香，平生遭際實堪傷。自從兩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鄉。」《紅樓夢》通行本寫她因難產而死，實際上是她平時長期受到夏金桂折磨導致氣血兩虧無法順利生育，死亡在所難免。

七、拔劍自刎——尤三姐

尤三姐是賈珍太太、尤氏繼母帶來的女兒，尤二姐之妹，也叫尤小妹。她風流標緻，喜愛打扮得風情萬種。偏偏又性格剛烈，敢愛敢恨也敢死。她在《紅樓夢》中的故事彷佛是遊離於大觀園那些花痴花粉的世界。這是一個悲劇女人，她與柳湘蓮的關係使她進一步看清了生在齷齪世界無法洗掉污名，唯一能自證清白的就是以死作證。尤三姐實在是《紅樓夢》中的亮點，她漂亮、純情、乾淨，在世俗的男人面前拔劍自刎，既表明了心跡，也鞭撻了人性之惡。

八、吞金自盡——尤二姐

尤二姐是尤三姐之姐。也是賈珍太太、尤氏繼母帶來的女兒，賈璉的二房。她與王熙鳳是《紅樓夢》中的對應關係。王熙鳳得知尤二姐是丈夫賈璉的二奶後，採取了各種手段折磨她。尤二姐是一個失足女人，承擔了相應的惡果。這個惡果，錯在賈璉的偷腥，錯在鳳姐的陰毒。也錯在自己的懦弱性格。比之敢作敢為的妹妹，尤二姐擔驚受怕逆來順受，善良難以感化欺心，忍讓難以抵擋卑劣，以致尤二姐在陷阱中看到的是無望和絕望，吞金自儘是唯一的超脫。

九、迫害致死——晴雯

晴雯是賈寶玉四大丫環之一，也是最具反抗精神的丫環。晴雯生得風流靈巧，冰雪聰明。是可與賈寶玉暗通心曲的女子。在《紅樓夢》中最有人性光芒的情節恰是晴雯的「病補雀金裘」和「晴雯撕扇」，以及賈寶玉的祭文《芙蓉女兒誄》。《紅樓夢》中寫的最光彩的女人，除了尤三姐和鴛鴦，就是晴雯了。關於晴雯的判詞尤為讓人感懷唏噓：「心比天高，身為下賤。風流靈巧招人怨。」她被家族迫害含冤致死，其悲慘命運揭示了大觀園的凄風慘雨即將來臨。

十、懸樑自盡——鴛鴦

鴛鴦是賈母的大丫頭，因此在賈府中有其相應的地位。她生性善良，性格剛烈。這也是一個寧死不屈的女性形象。她的不幸就在於自身已在污濁的家族中，再加上大老爺賈赦偏就看上了她，非要收她做偏房。她堅決不從，寧願一刀子抹了。賈母死後，她知道難以逃脫賈赦的手掌，乾脆懸樑自盡，不惜用生命來抵抗賈府的淫邪暴政。一曲奴隸反抗主子的生命之歌，在鴛鴦這裡上演得可歌可泣。相比之下，林黛玉、薛寶釵等人的形象顯得多麼的暗淡無光。

十一、跳井自殺——金釧

金釧是王夫人房中丫環。本名白金釧。有一妹妹白玉釧，同為王夫人房中丫頭。她是大觀園那群丫環中最是天真無暇的小女兒，不諳世事，性格直爽。她的命運悲劇起自賈寶玉的不自重，他的調情結果反倒讓金釧得了個教唆勾引的罪名，王夫人的一巴掌，將這個弱女子的自尊和信心徹底擊垮。她承受不了輿情的壓力，又無法與命運抗爭，唯有以死來自證清白。像是讖語似的，金釧曾說過「金簪子掉進井裡」，結局是她真的跳井自殺，以抗議社會的不公。

十二、撞死牆上——司棋

司棋為賈迎春的丫頭，身材發育得高挑豐滿，青春可人，但脾氣剛烈，這與她主人迎春的性格形成鮮明對比。主僕二人都是悲劇人物，而司棋的悲劇性格及悲劇命運，其意義遠遠大於迎春。司棋是《紅樓夢》中眾多女子個性最鮮明的一個。她與潘又安的相愛得不到賈府和家人理解，以致雙雙殉情而死，而金釧的死法最烈，勇敢的一頭撞死牆上。金釧與潘又安的愛情故事，可用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殉情悲劇來比較，也可以梁山泊與祝英台的化蝶悲劇來印證。

曹雪芹在《紅樓夢》中刻畫的眾多女性形象，也就是這些死亡了的女子們最生動、最光彩、最具悲劇的美學意義。這死去的金陵十二釵，個個死法不同，曹雪芹這樣安排她們的結局，自然是依據其個性和稟賦來落筆的。她們寄寓了曹雪芹的人文關懷和審美意蘊，以如水的女兒身投影男權社會的污泥，其形象價值隱喻著作者的寓意，正如同以「真事隱去，假語村言」的特殊筆法詮釋的是「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雲作者痴，誰解其中味？」 曹雪芹的死亡悲劇學，造就了《紅樓夢》的偉大和不可超越性。

*作者：易道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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