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愛情是奢侈品 證明我們仍然是饑民

北京各大公園相親角提供的是一個古老又新穎的社會鄙視鏈，物質條件固然是排在第一，但細化到京籍還是京戶，土著人還是新北京人，房子要分幾環，博士要分當地和海歸，屬相都會無端被鄙夷，我們的文明到底退化到什麼地步了？封建迷信都捲土重來了。

父母臉上的莫名傲嬌更是沒有基本的社會常識，比如四環外及遠郊的國際學區房和獨棟別墅，不比你那三環里逼仄的高密度塔樓強？

根本沒有資格站在鄙視鏈中的我，慶幸的不是早早結婚了，而是從不在這個令人啼笑皆非的婚戀系統中。又不禁放眼望望四周那些正愜意自在生活的姑娘們，非京籍，非碩博，無房無車，原來早就被這個鏈條打入深不見底的末端去了。但你要這樣的姑娘們把自己放在一個待價而沽的公園市場上，她們也會暴跳如雷，鄙視全場所謂高端男。

一個家族可以有傳統嗎？當然應該有，最好必須有，如果傳統也包含著這個家族延續下來的價值觀，學識修養和見地，對生活和世界的理解，哪怕是良好的生活方式和生活常識，它應該是家族成員血液里的烙印，不斷開明進步又不斷延續下去。

京籍京戶和三環內的房子永遠也替代不了一個家族的價值觀，這些人要求的所謂的門當戶對，連基本的門楣常識也沒有，這些能在公園裡如挑選大牲口般給子女相親的家庭也談不上什麼門戶，但如果說物以類聚，這些家庭倒是相當匹配。

那些不在場的兒女們也應該是默許了父母的做法，連戀愛都懶得談也沒有能力談的年輕人，在意識上已經和上一代無縫鏈接了。連終身大事都要交給父母包辦的人，很難想像他們有對生活獨自承擔的能力，倆個沒有承擔能力的人一起過日子會過成什麼景象？

看來海歸博士即便受了西方教育也還是落後的婚姻觀念，就算在父母精明的算計下，有了萬分精確的物質等量交換下的婚姻，也隨時可能因為雙方的物質變化產生不平衡，這樣的婚姻談何一勞永逸。這充滿變數的人生里，要是房子失火了呢，貶值了呢，公司破產倒閉了呢，生老病死時時發生了呢，這樣婚戀觀結合下的男女會為彼此負責嗎。

記得在電視台實習時有一個勤奮的年輕女同事，愛上一個北京男孩，住在衚衕里的北京土著婆婆嫌棄她是河南人，又嫌她在電視台不是正式員工，初結婚時和丈夫擠在婆婆家的小雜院里她不知受了男方長輩家多少譏諷。她本是那麼明媚漂亮的人，經常臉色暗灰半夜躲在機房裡不想回家。幾年後她成了一個響噹噹的電視製作人，全家老小要倚仗她才能過上所謂的「二環房，七座以下車」的日子，不知後來她婆婆是否還當她是累贅和麻煩嗎？還是在這樣腐朽老土的家庭價值觀下她也早選擇離開了？

可悲的是生在五六十年代的父母們本來也多數都是在熟人介紹下相親結婚的，他們用一輩子的抱怨還沒有明白婚姻是怎麼回事，多少行將就木的婚姻是因為互不了解導致的終生互不理解，把婚姻過成雞零狗碎的經濟扯皮，一對並不相愛的夫婦能去怎樣讓孩子理解世界最初的愛？

我們考慮婚姻時壓根想不起來愛情這回事，考慮個人條件時不把一個人的性情當回事，好像「善良」「有趣」「志趣相投」這些字眼都和一個人一生怎麼過日子沒關係。年輕一代愛無能的背後是父母的全力包辦和全方位的干涉，而父母的惶恐正是透射著自己無論在經濟還是情感上的不安，一切苦心經營的東西千萬不要失去，千萬不要被外地人拉低，子孫萬代還要倚著這套房這輛車和這個皇城根戶口過日子呢，人生必須是妥妥的，什麼風浪和未知都打不倒我們家的戶口本。

凡有一丁點自我意識的年輕人不是都應該對這種被動估價的情況做出反抗嗎，婚姻不是要跟我最愛的人結合嗎，就算結了婚不還是有漫長的大半人生要一起奮鬥嗎，用全部的外在條件將婚戀對象縮到一個最小的範圍，就連家養的貓狗徵婚配種時也不應該是這樣的待遇吧，何況有些條件荒謬得比段子還好笑，歧視口臭和腳氣也比歧視屬羊的合理些吧。

什麼時候情投意合這樣的基本婚姻條件開始撤出了婚姻範疇的呢，我想還不是從屋價飛漲開始，十幾年前我的一位從小住在東城燈市口的男性朋友就聲稱絕不找外地或者海淀的女朋友，當時也不過二十歲的他頗帶著幾年執念只肯和東城朝陽的姑娘戀愛，關於外地人的偏見我還能理解，但我好奇為什麼北京本地還有區域歧視，答案頗為驚悚：海淀人忒土。

你看名校部委軍隊集中的海淀也會橫遭這種無來由的鄙夷，而我這位自己建立了一個獨立鄙視系統的高高在上的朋友，家裡也無非是有個從不工作吃社保的母親和一套安置在朝陽路的回遷房。所以可見鄙視完全來自於封閉和偏見，又非常的個人經驗化。如果年輕人蔑視或無視這種人為的鄙視鏈，獲得愛情和婚姻的可能性還更大些。

社會公園變成了婚市和人市，不單是父母的悲哀，也是年輕人婚戀悲劇的預演，拉郎配的相愛機率能有多大，物質條件可以改變，但愛怎麼可以假裝呢。如果一個社會和家庭把愛情當成奢侈品或不必要的事物，才是真正的飢餓，真正的貧窮。

真正的階層固化往往不是物質決定的，是由意識決定的，抱持這樣落後婚戀觀的人，在人生觀里能開闊到哪兒去？奮鬥幾代人也無非還是擁有幾套房的小門小戶，銀行存著幾個億，臉上還是刻著大寫的窮。

非要逼著年輕男女們現實一點的話，也不妨把所謂階層的劃分標準更細化，不能理解愛的家庭是低階層，抱持落後婚姻觀念的家庭是底層，擁有那些用外在物化婚姻的父母，即是你不可能獲得幸福的原因，生在這樣家庭的幾代人，都會在這樣的價值觀里輪迴，你未來就是拿著小本子枯坐在公園裡為你那海歸子女相親的老人。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