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餘生和愛報復你

再見

辛願在見到來人的那一刻，低眉扶額，齒縫中不動聲色逸出一句：damn it。再抬首已換上溫婉得體的笑容。

辛願自認最擅長的就是虛與委蛇，於是笑意盈盈向對方伸出手，奈何對方也是老手，面上含笑，措辭十分妥帖：「今天恐怕要辛苦辛小姐了，弟妹有孕在身，還勞煩辛小姐多多照應。」

辛願感覺自己的面部神經已經僵硬：「呵呵，呵呵，不辛苦不辛苦，誰讓我姓辛呢！哈哈哈，開玩笑，誰讓結婚的是我妹妹呢！」尷尬的笑聲還凝在空氣里，辛願趕緊找個借口開溜。

辛願痛心疾首，捏著拳頭咬緊牙關疾走：冤家路窄啊冤家路窄，回國才幾天就碰上舊相好。都怪表妹，找誰不好，非得找趙意桓的弟弟當老公。不對，還是怪自己眼拙，怎麼就沒看出來新郎和伴郎是一娘生的呢！

辛願沒有看見背後趙意桓灼灼的目光和嘴角那一抹若有似無的笑：辛願，別來無恙。

辛願倚在化妝室門口喘著粗氣，掌心一片濡濕：我去，幾年不見，這傢伙氣場怎麼變這麼強大，剛才差一秒就破功。哎，怎麼一不小心還跟他沾親帶故了，恐怕以後的生活少不了水深火熱。

趙意桓在宴會廳里指揮著婚慶公司的人布置場地，為晚上的婚宴做準備。

他本來不準備當伴郎的，哥哥給弟弟當伴郎太丟人，他自己也受不了結婚的場面，太刺激人。可當他得知伴娘是辛願時，他連紅包都不要了，毛遂自薦免費當伴郎。

交手

舉行結婚儀式的時候，辛願在新郎新娘發表婚禮感言並相擁而泣的時候，也沒忍住流下眼淚。也許女人都有一顆公主心，這顆公主心在結婚的時候得以實現，因為終於找到了願意把你寵成公主的王子。

站在一旁的伴郎很貼心地遞給她一張紙巾，辛願感激地朝他笑笑，臉上浮上一層紅暈，然後浮想聯翩：他不會對自己余情未了或者舊情復燃吧，難道這麼多年守身如玉是因為我？他會不會重新追求我？我要不要答應……

然而接下來的情形讓辛願徹底夢碎。

新人一一向眾賓客敬酒。大家都知道新娘懷孕了，不會為難新娘，自然新郎也能逃過一截，醉了沒人照顧嘛。

趙意桓慷慨激昂：「今天是我弟弟大喜的日子，本來應該新郎新娘親自來接受大家的祝福，由於特殊情況，今天就由我和伴娘代勞了，大家隨意，我來者不拒，只求大家盡興。」

於是新娘新郎反倒端著果汁跟在他們後面，趙意桓跟魔怔了似的，高度白酒一仰脖灌下去眼都不眨。

雖然也沒人刻意為難伴娘，可辛願總覺得盛情難卻，怎麼也得抿一口，上百人的宴席，轉一圈下來，至少也喝了三兩。

今天一直忙前忙後，腳不沾地，辛願一口主食都沒吃。空腹喝酒，早已神思恍惚，臉上一片酡紅。

趙意桓的目光有意無意瞟向辛願，心裡又痛快又疼惜：以為三年前的賬就這麼一筆勾銷了么？酒量不好還充大頭。

可身體永遠更誠實。他拿了幾個小饅頭扔到她面前的盤子里：「這麼快就不行了？你這伴娘不合格啊，趕緊吃點東西，後面還有一輪呢。」

辛願半眯著眼沖他直笑：「嘿嘿嘿，咯咯咯……」看得趙意桓簡直移不開眼，這一副小女生的神態跟他記憶里的樣子重疊了。

大學畢業之前，趙意桓收到了理想公司的offer，辛願比當事人還要激動，覺得自己看上的潛力股就要升值了，張羅著要慶祝。

吃大餐看電影，回來早已錯過學校的門禁。於是兩個小情侶第一次在小旅館開了房。

本來也相安無事，可是辛願就像剛才那樣眯著眼勾著自己的脖子傻笑，眼睛裡有水氣，也有星星，臉頰緋紅，嘴唇粉嘟嘟……一向自制力很強的趙意桓失控了。

可是畢業之後沒幾個月，趙意桓剛在公司立住腳，開始考慮他們未來的時候，辛願消失了。

想到這裡，趙意桓恨恨地看著眼前人，那人早已趴在桌上睡熟了。

一直到婚禮結束，賓客散盡，辛願也沒醒來。新郎新娘一臉奸計得逞的表情，把辛願扔給趙意桓就直奔樓上總統套房。

趙意桓也醉得不輕，不想再折騰。反正這酒店是新娘家的產業，今天住的全是自家親戚，於是找前台給開了兩間房，就把辛願連拖帶拽送進了房。

剛進門，就被辛願吐了一身。趙意桓直接把人扔進了浴缸，三年前的一幕又重現了：辛願力氣真不小，把趙意桓也拖進了浴缸，又勾著他的脖子呵呵傻笑，笑著笑著就開始哭，還口齒不清地說著什麼：「我是沒有……沒有辦法，你不要怪我，也不能怪我，我……我都是為了你……」抹了一把淚，捏了捏趙意桓的臉，又開始笑。趙意桓的防線再一次崩潰。

第二天一睜眼辛願覺得頭也疼，腰也疼，再看看一絲不掛的自己和散落一地的衣服，酒後亂性，欲哭無淚。

衛生間傳來水聲，辛願頭更疼了，流年不利啊。她瞥見擺在床頭的新衣服，心生一計：三十六計，走為上。

第一回合辛願完敗，落荒而逃。

再戰

有些事情真是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辛願在一家咖啡館裡與第八個相親對象見面。這次回國，辛願明顯成了眾矢之的。

兩人聊得正歡，趙意桓徑直走了過來，對辛願說：「你那天晚上把衣服落我房裡了，有空去拿一下。」然後轉身走了，雲淡風輕。

辛願說了聲抱歉便追了上去：「你什麼意思，故意來羞辱我么，你佔了我便宜我沒跟你計較，你倒不依不饒了！」

趙意桓鼻子里「哼」一聲：「我佔了你便宜？我恐怕沒有辛小姐那麼open。我也能理解，畢竟是留過洋的人，可能對男女關係比較隨便一些。」

辛願氣地鼓了腮，可是卻又無從反駁。就知道他這個人小心眼，不會那麼輕易原諒自己，言語上的攻擊已經算輕的了。辛願漲紅了臉，憋著一肚子委屈，朝馬路對面衝過去。

此時街上車水馬龍，趙意桓看著橫衝直撞的辛願，嚇得一身冷汗，趕緊把人拽到了路中央的安全島。

辛願瘋了似地對趙意桓拳打腳踢，趙意桓任她踢打了一陣，便把人抱在懷裡。辛願這才安靜了下來，伏在他肩頭「嗚嗚」哭了起來。

軟弱不是她的作風，抹了一把臉對趙意桓說：「我知道你對我當年的不告而別懷恨在心，處處想要報復我，你現在得逞啦，我過得並不幸福，天天被逼著相親，你滿意了么？你直接告訴我你還想怎麼樣，我自己來，你不用拐著彎來對付我，這樣大家都省心。」

趙意桓一時竟啞口無言。

辛願又接著說：「沒有就算了，以後我們見面就當不認識好了。你應該去追求新生活，不要留戀過去。以你現在的能力，應該沒有得不到的東西吧。」

說完辛願就消失在人群中。

趙意桓站在原地，看著人來車往，他問自己：真的只是因為自己對過去太偏執嗎？可是剛剛那一刻他明明害怕得渾身發抖、雙腿發軟，看到她哭還是心疼到難以呼吸。

趙意桓分不清這到底是恨還是愛。也許是愛到難以承受，只能以恨的名義來中和。

第二回合，兩敗俱傷。

決戰

趙意桓陪母親去醫院體檢。前幾年他母親患了卵巢腫瘤，當時全家人跟著擔驚受怕了不少日子，好在最後腫瘤是良性的。

父親早年間就去了，他可不想再失去母親。於是每年雷打不動帶母親去醫院做各種檢查。

在排號的時候，他竟然看見了辛願。他心裡一驚：「她不會懷孕了吧？」想到這個，他心裡竟生出喜悅，也許這會成為他們之間的轉機。

他們預約的是同一個專家，辛願走後，他閃進診療室：「你好，醫生，剛才的辛願是我女朋友，她是不是懷孕了？」

醫生推了推眼鏡，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小夥子，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過你女朋友三年前做過宮外孕手術，她本身又患有子宮內膜異位症，受孕機率很小。不過你也不要灰心，現在醫學昌明，治療手段不斷更新……」

趙意桓聽不下去了。說了聲「謝謝」就跑了出去，一邊跑一邊打電話叫弟弟來陪母親，自己去追辛願。

辛願剛走到醫院門口，就聽到有人喊她。轉頭就看見趙意桓神色匆匆。

趙意桓跑到她面前站定：「你來醫院做什麼？」

辛願被他問得想笑：「當然是看病啊！」

「你怎麼看婦科？」他急切。

辛願翻了個白眼：「你不是說我男女關係隨便么，誰還沒個婦科病啥的。」

她還是不願意說實話。趙意桓氣極抓著她的肩膀：「醫生說你三年前做過手術，是不是我的孩子，你為什麼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趙意桓更恨她了，到底她是怎麼看他的，別說決定權選擇權，他甚至連她懷孕動手術的知情權都沒有。

他也恨起了自己，怎麼就那麼傻呢？他一直以為他們分手的原因是最後那次吵架。他無意中得知她是富家千金時，因為自尊因為自卑跟她吵了一架，她那天在大雨中淋了好久。

他後來才知道，就在那天晚上，她宮外孕大出血，送到醫院時暈厥休克，差點撒手人寰。

辛願的父親勃然大怒，到底是誰傷害了自己的寶貝女兒，一定要讓他血債血償。

辛願當時已是萬念俱灰，失去了孩子，幾乎失去生育能力，她不能再失去趙意桓。他的事業才剛起步，還有大好前程可奔赴。

最後她同父親達成協議，身體恢復後出國留學，學成後按照父親的意願繼承家業。

於是他們之間空缺了三年。

趙意桓把她拉上了車。辛願不知道他氣的什麼，臉色駭人，不知道跟誰打了個電話，車子就「呼」一聲衝出去了。

車中氣氛詭異，辛願偷瞄了他幾眼，從來沒看過他這麼嚴肅的樣子，幾次想要開口，都訕訕地把話吞了回去。

到了目的地辛願才發現到了自家門口：「哎哎哎，你來我家做什麼？你怎麼知道我家地址的？」

趙意桓也不理她，抓著她的手腕就去敲門，進了門看見兩位老人就鞠躬：「叔叔阿姨你們好，我是趙意桓，我就是辛願的第一個男朋友，我來請罪，當年我給辛願造成了傷害，今天請你們把辛願嫁給我，我要用下半生來補償她……」

辛願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劇情反轉得也太突然了，報復變成了補償，完全沒有思想準備。

趙意桓鞠了半天躬，對面的爸爸終於開口了：「原來就是你小子，當年害得辛願一條小命差點沒了，她到最後也沒把你供出來，為了你她放棄了自己最愛的設計專業，跑去學MBA，你真能耐啊。要是放在三年前，我是肯定不會同意，如今看你也是小有成就，為人也算真誠，要是辛願沒意見，我們就同意。」

這時辛願如夢初醒，連聲反對：「不行不行，我不同意，這輩子我誰也不嫁。」說著就跑回自己房間。

她的心砰砰跳，剛才太激動了，知道自己沒選錯人。可是怎麼能嫁給他，孩子都不能生一個，三年前就決定離開他，怎麼能回頭。

樓下辛願媽媽拉著趙意桓：「這些年她沒再談戀愛，我以為她是受情傷太深，對感情失去了信心。原來她只是放不下你。小趙啊，阿姨支持你，只是辛願老覺得自己不能生育就不應該結婚，你可能得費費心了。」

辛願怎麼也想不到他們三人結成一個聯盟，三對一，她哪裡還有勝算的可能。

於是在趙意桓的各種攻勢下，辛願淪陷了。

小劇場

若干年後，趙意桓正在嬰兒房裡給願意講睡前故事。

辛願穿著一件性感蕾絲弔帶睡衣站在嬰兒房門口嗲嗲地喊著「老公、老公」，女兒願意忍不住抱怨：「媽媽，你總是和我搶爸爸，等講完這個故事我就會讓爸爸去陪你睡覺的，我守信用，你也要講信用的嘛。」

辛願汗顏，被女兒嫌棄了，灰溜溜回了房。

趙意桓回到房間就聽見辛願蜷在被子里唉聲嘆氣，便從後面抱住她：「怎麼了，還跟女兒吃醋啊！」

辛願轉過身，攀著他的脖子：「對啊，女兒跟你比較親，你也愛她比較多。」

趙意桓嘴角一抽，兩個女人真不好應付，不能厚此薄彼，兩邊都不能得罪。於是親親她的額頭：「誰說的，你在我心目中才是第一位的。」

辛願眼睛發亮，又湊了上來：「老公，我們再生一個兒子好不好，這樣以後也有人粘著我了。」

趙意桓說了好，便溫柔吻她。

懷願意的時候，她在病床上足足躺了半年，生完孩子，腿上肌肉萎縮，走路都困難。他不想讓她再經歷這樣的痛苦。

所以有了願意之後，他就去結紮了。孩子，一個足夠了。

餘生有你足矣，你才是我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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