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鍾憲政：咬文嚼字話漢語

作家鍾憲政書法作品

本文作者 作家鍾憲政

語言文字是人類言物敘事、交流思想、表達情感之工具，漢字、漢語當然也不例外。但換個角度，從藝術層面去審視，與之相比，其它任何一種語言文字恐怕只能是「六宮粉黛」，黯然失色了。

歷經數千年地演變，漢字不斷為黃皮膚、黑頭髮的中國人民所發展、所豐富，已從形象日趨抽象。在抽象中，又不乏形象，諸如大力為「夯」、小土為「塵」、二木為「林」、三木成「森」、日月為「明」、口十為「田」等等。從造型上看，或上下結構，或左右結構，或內外結構，或兼而有之，可謂匠心獨具、天工巧成！

翻開成語詞典，每個成語的後面，幾乎都有個動人的故事，而每個動人的故事，反過來又被概括為一個簡單的成語。「前矛後盾」讓道謊者原形畢露，「狐假虎威」讓仗勢小人無地自容。寥寥數字，其豐富的內涵、其深刻的寓意如果用英文表達，不知得多少個ABCD或XYZ。更有趣的是將成語「出將入相」一分為二，然後分別作為舞台出口、入口的標誌，從而讓傳統劇的古典色彩更加地濃郁了。

楹聯之所以為廣大人民群眾所喜聞樂見，也均得益於漢字、漢語藝術。一副楹聯讓樓堂館所、讓名寺古剎、讓旅遊景點更加增色，又給紅白喜事、給傳統節日、給重大慶典更加添彩。

據說新婚之夜，以「雙手推出門前月」為上聯，蘇小妹將新郎官秦觀拒之門外，使其汗顏不止。多虧他妻哥蘇軾急中生智、投石入池，秦觀這才以「一石衝破水底天」的下聯「破」門而入、進入了洞房。

二人土上坐，一月日邊明。僅十個漢字組成的對聯不僅對仗工整，而且是漢字形象與抽象巧妙地統一，同時又一語道破了月亮因日光才得以明亮的自然規律。又如「此木是柴山山出，因火有煙夕夕多。」這十四個漢字的聯句，更加形象而生動地反映了漢字的造型藝術。

用「二三四五，六七八九」這八個簡單的漢字組成上下聯，並配以「南北」（沒有東西）二字的橫批，呂蒙正用來感慨自己早年求學時家徒四壁、少衣（一）無食（十）的艱難。不但含而不露、妙趣橫生，而且更加地耐人玩味。用「史筆留名，雖未成功終可法；洪恩浩蕩，不思報國反成仇（承疇）」為對比聯，黃道周用來表達自己立志效法民族英雄史可法以死報國的高風亮節，來痛斥洪承疇貪生怕死、投敵叛國的可恥行徑。用一副對聯、用一褒一貶他嚴辭拒絕了洪承疇的誘降，直罵得漢奸抱頭鼠竄而去。清末才子楊乃武在獄中作「舉人成犯人斯文掃地；學台變刑台乃武歸天」的絕命聯來鞭撻封建社會的腐朽與黑暗、來宣洩自己蒙受不白之冤的憤懣。

書載舊時咸陽某藥房門前有副對聯，上聯是「紅娘子騎海馬，戴金銀花當歸熟地」，下聯是「大將軍荷巴戟、率黑白丑荊芥防風」。其中除「騎、戴、荷、率」四個動詞外，其餘諸如「紅娘子」、「大將軍」、「海馬」、「金花」、「銀花」、「當歸」、「熟地」、「巴戟」、「黑丑」、「白丑」、「荊芥」和「防風」等均系中草藥名，計一十二味，但展現在人們面前的，儼然是個在御林軍前呼後擁地保衛下，一品誥命夫人錦衣還鄉的壯觀場面。（此情節已在作者鍾憲政先生即將再版的百萬字長篇小說《南河鎮》中再現過——編者注）

作家鍾憲政的百萬字長篇小說《南河鎮》

律詩和絕句更是漢字、漢語藝術的集中體現。詩人王之渙在他的五絕「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中，詩聖杜甫在他的七絕「兩隻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中，幾十個普通漢字經語言大師們巧奪天工地排列、組合，便成了惟妙惟肖、膾炙人口、回味悠長的詩句，堪稱是千古絕唱，是詩、是聯又是畫。

據說某員外過壽，錦衣綉袍的達官貴人、腰纏萬貫的富商巨賈們多賀以重金，因而被待為上賓，惟有一布衣被拒之門外而發生了爭執。聞聲員外出門察看，布衣這才掏出了他的禮單，只見上面寫道：「這位老者不是人，好比神仙下凡塵。生下四子均做賊，盜得仙桃奉父親」。見狀大喜，不由分說，員外將其讓到了首席。

更不示弱。那些書法大師用中國人發明的、富有彈性的毛筆，讓自己祖先創造的文字在自己祖先發明的宣紙上變化無窮、氣象萬千。

作家鍾憲政書法作品

同一個漢字，竟有真草隸篆四種不同的寫法！真書工整而雋秀，行草書奔放而靈動，隸書古樸而凝重，篆書圓順而流暢，字有俯仰，筆有虛實，墨有榮枯，行有疏密，落款補白，印章點睛，渾然一體，美不勝收。以中華民族獨無僅有的藝術形式，書法藝術不僅登堂入室，而且步出國門、走向了全球。

名言警句、詩詞歌賦、巧對妙聯，更加豐富了書法藝術的內涵。其它任何一種語言文字，均難做到如此完美的結合，而達到這種獨特的視覺藝術效果。讓漢字造型藝術的表現達到了極致，書法藝術是中華民族獻給世界藝術寶庫的、一顆璀璨的明珠，被著名書法家劉自櫝先生稱之為「炎黃一絕」。雖丹青妙用，國畫大師們尚嫌美中不足，題上幾個漢字再鈐上一方印章，果然又是美玉無瑕、錦上添花。

更是匠心獨具，表演藝術家用相聲、用小品、用戲劇等藝術形式，又將漢語藝術搬上舞台，使之聲情並茂、直樂得人捧腹開懷，又笑得人前仰後合，難怪「大山」遠涉重洋，不遠萬里從加拿大來到中國、來學習漢語。

隔行如隔山。對博大精深的漢字、漢語藝術，我是個門外漢，只是多年來在研究書法、在探索寫作的過程中逐漸對漢字、對漢語有了興趣。先是由對漢字、對漢語的鐘愛，發展為對漢字、對漢語的偏愛，繼而又發展為對漢字、對漢語的酷愛，每每為大師們豐富的情感所動，為他們巧妙的藝術構思所傾倒，被他們調遣漢字、駕馭漢語的功力所折服，於是情不自禁地寫了些文字，靈感突發時，甚至還情不自禁地念念有詞、吟幾句小詩，或作些歪對。

作家鍾憲政書法作品

記得有年夜登華山有感，遂吟小詩一首：「九天星光近，萬家燈火遙。東臨旭日早，西顧夕陽遲」。在書法創作時若有所悟，於是又即興作聯一副，上聯是「羊毫狼毫，軟兼使寫春秋」，下聯是「陰文陽文，赤白共用補丹青」。在西寧工作期間，曾作「青海湖裡泛舟，江河源頭縱馬」的聯語，用來反映青海獨特而美麗的自然風光，和粗獷而豪放的少數民族風情。而「少說些空話，多做點實事」則是自己做人的座右銘。

以漢字、漢語為載體，經各類藝術大師們鬼斧神工般地藝術加工，便出現了詩、聯、書、畫、成語、相聲和小品，這些中華民族獨無僅有的藝術形式，均淵源於漢字、漢語藝術，是漢字、漢語藝術派生出的子藝術。

漢字、漢語藝術，堪稱藝術之母！

責編 西咸傳媒網 雷小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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